“青崖書院……始終為你們開放。你們,也一直是青崖門下的弟子。”


    一聲沉吟,落葉紛飛。陳言已畢,溪紫石和潭沉月,已經眼眶泛紅。


    “弟子……多謝先生!”


    宵萬斛站在他們不遠處,不屑又無奈地,露出一點笑意。


    一切禮畢,宵萬斛這才湊過來。


    “你們打算去哪裏?”宵萬斛摸著自己的刀柄,金黃的光點點耀眼。


    溪紫石側臉,與伊人互相凝視:“我們打算去淨世一方天,先處理一點事情。之後遊覽三界天,隨處而居。”


    宵萬斛嘖嘖兩聲,但也不見羨慕。


    “我也要走了。”他轉過頭,看向律定墨,“和你搭檔的幾次,的確很快意。以後還有商務合作,我破例都給你打八折。”


    “你要去哪裏?”律定墨問道。


    宵萬斛沒有立刻應答,抬頭看著天空。


    漫漫天空,湛藍的顏色下,金黃色有幾分慵懶。一排秋雁飛過,更顯得離緒縈繞。


    “昇平天吧。到處逛逛,畢竟生意還是要做的。”


    律定墨沒有多說什麽,點點頭。


    “你不與素別枝打個招呼了麽?”溪紫石倒是在旁邊有點好奇。


    宵萬斛搖搖頭:“沒必要啦。帶著他的臭臉離開,會影響財運的。”


    幾人都笑了起來。


    黃雲從山頭升起,秋光的晚霞之下,林葉漸漸褪去了白日朗潤的殊光。


    隨著幾條身影,從視野中緩慢淡去,律定墨在原地站了片刻,憑步掉頭,低吟而返:


    “……一葉離蓬別自散,隴首黃雲飛長安。秋山西北憑一望,隨意青楓隨意寒。”


    …………


    賦雲歌連續幾天,都忙於與親密的戰友和前輩們餞別。雖說頓頓都吃得不錯,但依舊心裏空落落的。


    因為,這應該是最後一天了。


    天氣在這幾天裏,很快轉涼許多。就連他也披上了更厚的衣服,清早的窗外草地,已經能分明地看到幾抹皎潔的秋白。


    空曠的野草地,秋黃漸深,好像衰老的牙齒,好像斑駁的馬皮。


    賦雲歌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天邊,魚肚般的灰白還未明朗,夜的微風帶著微醺的氣息。他孤孑一人,甚至感覺兩臂有些寒冷。


    天邊疏月,漸漸隱沒在雲層之後。熹微的光在草叢裏閃爍著,帶著一年最後的芳菲。


    他幹脆閉上眼。等待的人還沒有來,他很快神思飛馳。


    率先想到的,還是數日之前,掠重明前輩對自己說過的話。


    身負這股天火之能,定然會在未來遭人覬覦。而朱雀太歲背後隱藏著什麽秘密,此刻看來,似乎更加龐雜了。


    之前一戰,不少太歲之力轉移到了掠重明體內,但也反過來激發了賦雲歌的潛能。而天火卻沒有隨之易主,這也意味著,他要帶著這縷殘缺的天火,繼續走下去了。


    “天火之事,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若你有所需要,我會盡快前來協助。”


    回味著掠重明最後鄭重的一句話,賦雲歌沉沉地點頭。


    當然不能處處依靠他人。賦雲歌心裏很清楚,他也要加快變強。想到龍陶臨別前說過的豪言壯語,他的心裏就不覺一陣沸騰。


    龍陶康複得很好。他已經動身前往昇平天了,他也有自己的際遇,他有複興宗門的誌向,以及尋找赦天譴前輩的願望。


    或許在未來,他們還會再見麵的。


    “……喂,雲歌,雲歌!”


    一陣鼻尖的瘙癢傳來,賦雲歌連忙睜開眼。


    來不及嚇一跳的情緒。看到眼前之人,他的心頭忽然寧靜下來,卻隨之在更深處,泛起一點漣漪。


    剛才他太過沉迷。荼蘼踩著草叢走到他麵前,還沒有發現。


    賦雲歌尷尬地撓撓頭:“真沒注意到。看來是半夜起床,睡眠不太好。”


    荼蘼朝他吐吐舌頭,好像與平時沒什麽不同。


    “這幾天你一直好忙,都沒時間見到你。”她微微嘟起嘴,抬著眼睛緊緊注視著賦雲歌的臉頰。


    還是那股輕飄飄的異香。賦雲歌已經再熟悉不過了,但此刻聞起來,卻有點酸澀。


    “前幾天回了趟家嘛。老爹和小妹他們催了好幾次,實在是沒辦法。”他也笑起來,“不過,看到他們平安無事,我就都放心了。”


    荼蘼嘿嘿一笑。“你說你的家有好大的茶山,我一直想去看。改天有時間的話,你帶我去,好不好?”


    賦雲歌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好,有什麽不好的。朝雲街埠還有拍賣館,更有意思。”


    荼蘼溫順地聽著賦雲歌講話,嘻嘻笑了。


    她緩緩試探著,慢慢勾住了賦雲歌的手。這一瞬間,她感覺一股熱量順著自己的手心傳了上來,臉上火燒一樣。她連忙低下了腦袋。


    賦雲歌垂著的目光裏,滿是如水的澄澈。


    掩蓋在山後的天光,緩慢而沉著地爬升著。另一側是滿載星鬥的夜幕,深邃的色彩,染得兩人的臉都不清晰。


    隻有寶石般閃光的眼眸,一者光芒黯淡,一者低垂看不見。


    “有……有你這麽說,我就很開心啦。”過了很久,荼蘼才慢慢地抬起頭,嘴唇輕輕地顫動著,好像被風吹過的葉子。


    賦雲歌“嗯”了一聲。他內心其實也是同感,好像有螞蟻在爬行,搔得渾身難受。


    可是,他除了默認,還能說些什麽?


    “以後……如果有機會,也讓我看看你的家吧。”


    語氣中滿是無奈,無奈之中,卻是無比深沉的憐惜。看著荼蘼微微發紅的眼眶,賦雲歌用另一隻手,輕柔地拂過她的頭發,好像撫摸水麵,涼湛湛的,無比柔滑。


    “……好,我答應你。”荼蘼聲音壓低了很多,目光又悄悄下垂下去,“我家裏有好多的大樹。如果你來,我就讓你和鬆鼠一起住樹洞。”


    “樹洞多好?”賦雲歌輕輕發出一聲笑聲,“越說越讓我好奇了。改天拜訪,你可要給我挑一窩鬆鼠多的樹洞才行。”


    “放心好啦。”荼蘼被他逗笑了,抬手在臉上輕輕擦了擦,“一定不會虧待你。”


    隨即,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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