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在這裏,怎會突然不見了?”恒古抄起地上的樹枝扒拉著草叢,又尋到荷花池附近,這裏隻有呼嘯的陰風和逐漸消散的黑氣。


    正此時,一個紅色的身影輕巧飛進張府,又提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飛走了。


    恒古與楊錫遲尋遍張府都沒有發現張開源的蹤跡,抬頭忽見一個結界正在逐漸覆蓋他們頭頂的天空。恒古暗道不好,抓住楊錫遲,消失在荷花池邊。


    他們出現在張府大門口,此時籠罩在張府上空的黑氣少了不少,稀薄的黑氣分裂成一個個惡鬼,不停地衝撞已經合起的結界,可注定是徒勞無功。


    “恒古!”


    恒古轉過頭去,看到靈華左手拖著暈厥過去的張開源,右手壓著陳惜,從張府對麵走來。


    “靈華?你怎麽來了?”恒古轉過身,看著靈華如此能幹,眼裏冒出不少星星。


    靈華把張開源交給恒古,又對楊錫遲說:“楊道長,請幫我看下陳惜。”


    楊錫遲沒有動彈,將一張定身符甩到陳惜身上。


    靈華雙手起勢,聚靈力於手心,掌心朝上端起,待靈力聚滿將手心朝外一推,刺眼的白光匯入籠罩張府的結界中。


    結界受到靈力加持,越來越堅固,如一層乳白色的石蓋穩穩地將裏麵的黑氣困住。同時,張開源的周身也被白色覆蓋。這層加固結界片刻後變得透明,肉眼不可見。


    “適才是靈華姑娘在外麵結了結界?”楊錫遲探了探張開源的鼻息,抬頭問靈華。


    她放下雙手微微點頭道:“正是。我怕怨氣外泄,危害百姓,便趕來在此設上結界。”


    恒古注視著靈華,聽到她說話後也跟著點頭:“還是靈華想得周到。”


    楊錫遲一指張開源:“他是如何到姑娘手中的?”


    靈華瞥向陳惜:“這個要問她。”


    她看著街上圍觀的人越聚越多,抓住張開源對恒古道:“恒古啊,你帶著楊道長,我帶著他們,回到春暖閣再細細與你們講。”


    語畢,他們迅速消失在街道上,圍觀的雲城百姓紛紛訝異,甚至有人問是不是神仙來了。


    春暖閣。


    張開源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陳惜被定身符定住,如木樁般站在廳中一動不動。


    靈華給恒古和楊錫遲倒了杯茶,三人在氤氳的香氣中細細品味清甜的茶香,似乎在享受夜晚的靜謐。


    楊錫遲與靈華閑聊:“淨化要等他醒了才可開始,昏迷時效果不佳,隻有清醒時方可清幹淨。”


    靈華點頭:“一會兒便有勞道長了。”


    陳惜杏眼圓睜,她看看三人一番愜意景象,主動開口道:“恩人,我不該偷跑出去,害你也差點被張開源傷到。”


    靈華閉眼聞著茶香:“我不會被他傷到,而會被你傷到。”


    陳惜一愣,簌簌落下淚來:“恩人,我錯了,不該對您扯謊的。”


    靈華將茶杯一置,轉過頭看她,眉宇間一片冷漠:“我願意信你,願意助你,更願意你有沒有陰霾的未來。


    可你親手把這份‘願意’給打消了。我不會怨你什麽,更不會去幫別人欺負你。隻是,以後你的事,我不會再插手了。


    楊道長,請把她身上的符解開吧。即刻起,春暖閣不會再收留她了。”


    陳惜的衣襟很快被淚水打濕,她拚命扭動著身體,想蹦到靈華跟前,卻徒勞無功。


    她淚眼婆娑的求饒:“不要啊,出去我就會被李大人的人盯上,我會死,一炷香的時間也不會多活啊……”


    靈華故作橫眉豎眼:“那與我有什麽關係?我已經不會助你了。你謊話連篇,我甚至不知自己幫得是何人。”


    陳惜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垂著頭小聲道:“恩人,那我說實話,你就肯幫我嗎?”


    靈華背過身抿了一口茶,沒有作聲。


    陳惜轉著眼珠去看靈華的表情,可惜什麽也看不到,她猶豫片刻,剛要張嘴,便聽到靈華問道:“適才為何要去張府?”


    “我……我要去殺了張開源。”陳惜的聲音沒有底氣,也不似之前嬌弱,更像在敘述一件平常之事。


    靈華雙手抱胸問道:“僅僅是為了給姐姐報仇嗎?”


    “當然不……”“不是”這個詞險些要說出口,陳惜眼珠一轉,接上發音,“不隻是為了報仇,也是為了為民除害。”


    靈華再次看向她,眼神更冷了些。她手指發出一束白光注入鑒心鏡,殘鏡開啟,上麵映出了陳惜的臉。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一邊喝著酒,一邊柔弱無骨地醉倒在張開源懷裏,聲音嬌嗔軟糯:“昨天給你的小美人你可喜歡?”


    張開源摸著她的身體,奸笑道:“你和沈媽媽拐人的眼光越來越不行了,哪個女人都沒你香。”


    陳惜嬌笑著輕輕捶打張開源肥厚的肩膀:“就你壞,爛話一堆。”


    張開源哈哈大笑,從懷裏掏出一遝銀票塞到陳惜的抹胸裏:“這是你這個月的工錢,拿好了,下次拐到更美的再賞你一百兩。”


    陳惜拿出胸前的銀票,熟練地點起來,滿意地挑了下眉,給張開源倒了杯酒,灌進他的嘴裏。


    影像逐漸模糊,一個呼吸後,一張憤怒的臉出現在鏡麵上。陳惜橫眉倒豎,手裏拿著幾張銀票劈頭蓋臉一頓罵:“張開源!我給你勤勤懇懇幹了這麽多事,到頭來就給我幾張銀票打發我?”


    擷香院的壯漢們上前拉住她,又不敢使勁。她兩三下掙脫了壯漢的牽製,對著一扇緊閉的門大喊:“我知道了,大頭都讓你占了!現在你要給李大人送禮,還要給雲城所有有頭有臉的老板送禮,擷香院都快讓你掏空了,沒錢給我了吧?


    就你和李大人那些事,以為我不知道嗎?還有你拐的那些女人,一個個的都被我記在冊上呢!


    要是你不想身敗名裂,就快點把錢給我!”


    緊閉的門被一腳踹開,張開源怒氣衝衝地走出來指著陳惜鼻子罵:“你也不是什麽好玩意兒!當初是你主動找沈媽媽去拐人,你憑什麽去揭發我?把我拖下水你也沒有好果子吃!你說是不是!”


    陳惜完全被激怒,她臉上露出了賭徒般的瘋狂:“是啊,哪又如何?我不舒服,你也別想好過,一起下地獄吧!”


    張開源低聲咒了一句“無知賤貨”,從懷裏掏了半天,拿出兩張銀票扔給陳惜,不耐煩道:“這樣行了吧,滾回去找沈媽媽。”


    陳惜看著飄落在地上的銀票,難以置信道:“就兩張?你昨夜給街上的老乞兒都三張銀票!”


    陳惜轉身就向擷香院外麵跑去,壯漢們沒想到原本和諧的兩人一朝反目,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做。


    張開源拾起地上兩張銀票,氣急敗壞喊道:“愣著幹嘛,快去追她啊!”


    陳惜跑到隔壁街,看到三個道士模樣的人,眼珠一轉,扯開衣服擠出些眼淚來:“救命啊!”


    鏡上圖像消失,黑色的旋渦緩慢旋轉,映出陳惜麵如死灰的臉。


    “陳惜,你好可怕啊!”恒古看完回頭去觀察陳惜的麵容,咬牙切齒,“你與陳宛長得這麽像,怎麽性格一點也不一樣呢?


    而且張開源殺了你姐姐,又把她的魂魄囚禁在這裏,永遠無法轉世投胎,你怎麽忍心與他沆瀣一氣?!”


    “你說我姐姐在這裏?”陳惜驚訝片刻反應過來,神情焦急地懇求道,“我隻有這件事騙了你們,其他說的都是真的!我知道我不該隱瞞,因為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實在罪大惡極。


    我知道自己一定會遭報應,這幾天我想的很清楚,即使我死了也要去殺了張開源,他害了我陳家,我隻要他死!


    我知道悔改了,求求你們,讓我見見姐姐,給她磕個頭吧。”


    “你有什麽臉去見陳宛?又為什麽要幫沈媽媽拐走那些可憐的女孩!”恒古一拍桌子,桌麵上印上一個手印,巨大的聲音嚇了陳惜一跳。


    她渾身發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一進春暖閣就被關起來了,等把我帶出來的時候,沈媽媽一眼就認出要殺了我……


    我假裝什麽都不知道,還對張開源千恩萬謝。沈媽媽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將信將疑地讓我當了妓子。


    後來我為了調查姐姐的事情,特意與沈媽媽交好,說可以幫她拐姑娘。一開始我真的想查到後就走的!


    可是……那年張開源給了我好多錢,說是拐來的姑娘給擷香院帶來的盈利,他的那份分我一半……


    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銀票,那年我穿了這輩子都不敢穿的衣服,吃上了以前從沒吃過的山珍海味。


    我是鬼迷心竅了……我對不起姐姐,對不起陳家!我求求你們了,就讓我見姐姐一麵,然後讓我去死吧。”


    “你少假惺惺了,以退為進這招給我用了三四年了,誰看不出來呢?你說是吧?”


    張開源不知何時醒的,他倏然睜開眼,坐起身子掌心黑氣迸出,陳惜嚇得閉上眼驚聲大叫。


    然而黑氣剛剛析出掌心便被圍繞在周身的白色的結界彈回去,擊回到他自己身上。他被黑氣反噬吐出一口鮮血,捂住胳膊呻吟起來。


    恒古衣袖甩開,縛妖繩飛出圈在張開源身上,將他緊緊鎖住。


    靈華拿出被灰色濁氣覆蓋的鑒心殘鏡,雙手交給楊錫遲:“道長,源頭已醒,事不宜遲,可以開始淨化了。”


    楊錫遲道聲“好”,便拿出幾張符紙寫下咒文。


    恒古看了眼驚魂未定的陳惜,又看看門框上的符紙。上前扯扯靈華的衣袖,小聲道:“把陳宛放出來,讓她也看看這一幕吧。”


    靈華皺眉,側頭去看他:“恒古啊,你嫌這裏不夠亂嗎?”


    恒古抱著靈華的胳膊,晃著身子搖啊搖:“你就讓她出來吧,我不是為了陳惜,隻是想讓她看看,因果報應是存在的,公道也是存在的。”


    靈華最是受不了恒古這般撒嬌,對楊錫遲道聲“稍待”,找出一個玉墜,說道:“楊道長,可否將陳宛之魂附身到玉墜之上?”


    楊錫遲餘光看到恒古希冀的眼神,含笑點點頭:“可”。


    門框上符紙一撕,引魂鈴陣陣搖晃,陳宛的魂魄引到了玉墜裏。她雖無法與陳惜和張開源直接對話,但見到這二人情緒波動極強。


    靈華用靈力穩住她,通過靈識傳音過去:“稍安勿躁,信我便可。”


    楊錫遲準備妥當,清心符飛起貼在張開源印堂正中央,隨即一道藍光閃現,正在大叫的張開源整個人漂浮起來,全身放鬆,雙目緩緩閉上。


    楊錫遲看靈華一眼,靈華素手一指,包裹張開源的結界破開一道指甲大小的小口,黑氣擁擠地堵在小口處,一點點滲出來。


    楊錫遲拿出寶珠,法力逐漸激發起寶珠靈性,黑氣絲絲縷縷飄至寶珠之上,張開源的麵色漸漸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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