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的寒風如刀割麵。天空陰沉著,仿佛帶著壓在城頭。這是建奴臨城的第二天上午。


    隨著天子一聲令下,東廠、錦衣衛立即召集人手行動,對抬高京中糧價的大小糧商,幕後黑手(國丈周奎、壽寧公主府、成國公朱純臣)執行抄家。


    東廠、錦衣衛這半年來早就改製,實額實餉。東廠在京中的人數約為一千人。這是崇禎特意壓縮後的人數。他是真的養不起。禦馬監的兵餉全靠他出。但情報、特務機構肯定不能隻有一家。


    目前,東廠主要是起監督、補充錦衣衛的作用。


    而錦衣衛在去掉少府後,再去掉對東奴、草原、西域方向偵察的三個千戶,還剩十個千戶所。留在京中的校尉約八千餘人。


    此時兩家“天子爪牙”能出動的番役(又稱:番子、幹事)、校尉合計約7500餘人。在這樣的特務力量麵前,京中的大小雜魚被抄的哭爹喊娘,那是理所當然的!


    不僅僅是掌櫃、夥計要抓!


    東家抓!


    背後提供權力庇護的股東抓!


    明朝有相關規定,官員不能經商。這個股東勢必是某個貴人府裏的遠支子弟或者管家、管事等。抓。


    主家抓!


    皇權麵前,有個卵蛋的貴人。


    按照大明的慣例,京城裏的糧商們會有行業協會。所以,糧價漲到一兩二錢銀子,京城所有的糧商都是有份的。最終的結果會隻剩下少府一家糧商。


    但那又如何?


    什麽叫“封建皇權”?什麽叫“天子之怒”?什麽叫“戰時體製”?現在這就是!


    …


    …


    抄家、抓捕的行動讓正在戰爭中的京城更加顯得“人心惶惶”。緹騎四出。


    在申初時(下午3點),東廠提督王永祚、錦衣衛同知董琨、少府李若璉三人不約而同的來到成國公府的門口。


    國丈周奎那裏,天子命令要執行,但他們肯定不會親自去。抄周府,處處是雷!且不說天子和皇後在潛邸時的感情,當今太子亦是周皇後所出。即便皇後不吹枕頭風,將來太子登基,有人翻舊賬呢?


    壽寧公主府,天子的姑姑,渣渣。


    成國公府這裏,倒是一塊硬骨頭。他們很早就發現天子對成國公心懷不滿。


    朱紅的國公府大門緊閉著。府牆之後有朱家子弟在奮力高喊:“我家為皇明立下大功,我家有丹書鐵券,爾等爪牙焉敢無罪加刀兵?要入府拿聖旨來!”


    府外的街道路口,王永祚坐在一把酸梨木椅中嘿嘿冷笑,不以為意的喝著茶!


    他前段時間奉命把宮中的太監給清理了一遍。因為,有閹寺在京營中占役,還詆毀邦華公。


    這還得了?天子當時是勃然大怒,“朕管束爾等,爾等自去約束內監衙門。豈有朕不認識的閹寺?殺!”殺人、抄家的事,他現在見得多、幹的熟。


    今日查抄糧價上漲背後幾個主使的府邸,哪裏會有聖旨?


    錦衣衛同知董琨更是不在乎。他的性情急功近利,想要拿下天子給他們幾個錦衣衛同知、僉事的胡蘿卜:錦衣衛指揮使!


    而他是錦衣衛的老人,非常有覺悟。錦衣衛指揮使的職責是什麽?興大獄,殺人,為天子之刀刃!不能興大獄的錦衣衛指揮使能叫合格?他正要在此案中好好表現。


    少府李若璉一身飛魚服,麵無表情。他是武舉出身,處事公正。


    他極度懷疑,天子放任京城中糧價上漲,以建奴未抵達京師而禁止戶部、少府開倉平抑糧價,為的就是此時抄家。


    所謂,鄭伯克段於鄢!


    這些人是不作死就不會死。十月二十六日,建奴破喜峰口,京師糧價就在上漲。稍後漕運斷絕,糧價飛漲。國難當頭,這些人還要發財!


    “來了,來了。”


    街道上,幾名東廠番子、錦衣校尉推著一輛軍中的虎蹲炮過來,將火炮對著成國公府的大門,調整後,點燃火藥。


    “轟!”


    “轟!”


    朱紅色的成國公府大門、圍牆轟然倒塌。裏麵的朱家子弟、家丁一地狼藉,慘叫聲連連。東廠提督王永祚當仁不讓的接過指揮權,尖著嗓子叫道:“小的們,動手!”


    …


    …


    城頭在血戰,城中在為糧食而抄家。京師的百姓們也迎來了整編的“保甲製度”


    由次輔成基命負責,將順天府、大興、宛平的官吏、衙役、五城兵馬司、巡城禦史全部被統合起來,他現在相當於是前宋的“開封府尹”。


    京城裏開始分區劃片的執行、重新登記人口,發放在宮中執行有一段時間的紙質版“身份證”。


    家住在崇南坊的陳二娘和丈夫於有金也在這天的上午迎來了縣衙衙役的登記。


    “姓名,年齡,籍貫,家裏幾口人?”為首的衙役惡狠狠的問道。


    三歲的小女孩月娘緊緊的牽著母親的手,躲在她身後,看著眼前這些凶神惡煞。


    於有金微微彎著腰,百姓見了衙役、小吏也難以直起腰,說著他家的情況,“大人,小人叫於有金,二十一歲…”


    得了答案,一名吏員運筆如飛,在三張蓋了大印的空白“身份證”上寫明這一家三口的情況。


    跟著來的裏長嗓子裏仿佛在冒煙,例行的叮囑道:“有金啊,身份證收好,貼身攜帶。不然在城裏行動不方便。城外在打仗,到處都在盤查韃子的奸細。跟我們走吧!”


    “裏長…”於有金不解。


    那凶惡的衙役上前對著於有金就是一腳,罵道:“蠢貨。韃子打來了,滿城的青壯都要去服徭役。聽官府調派。”


    於有金、陳二娘當即就哭起來。小女孩月娘不懂事,見父母痛哭,也跟著哭起來。


    陳二娘和丈夫抱頭痛哭:“金哥,嗚嗚…,刀槍無眼…”


    那中年吏員見慣這場麵,從懷裏掏出一張印刷精美的紙票,遞到於有金手上,說道:“


    聖天子在朝。每丁服徭役,每日給糧一升。這是糧票,麵值一分錢。由戶部印刷。收好。在城中任何一家少府的店鋪都可以兌換。城南這裏,店鋪在崇文門外。”


    按照明製,一石折合十鬥,一鬥折合十升。明代的一石米,折合為94.4公斤。一升米就是1.88斤。一個成年男子在幹體力活的情況下,每天要吃兩三斤米。


    於有金微微愣住,臉上掛著淚痕。


    他夜裏和妻子一起哭,不就是因為韃子圍城沒活幹,擔心挨餓嗎?他剛才哭,不就是怕他被征召走後,妻女挨餓嗎?不想官府每日會給米。


    每日一升米夠他的妻女活下去了。


    裏長歎口氣,道:“有金,把糧票給二娘吧。軍營裏少不了你一口吃的。跟我走吧。”


    於有金將一分錢的糧票交給妻子,握著她的手,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在衙役、裏長的催促下,走出家門,走上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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