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的顛簸加上噠噠的馬蹄聲令我心亂如麻,窗外寂寥一片,隻有一隊隨行的羽林衛,手裏握著長。槍,神色凝重的眺望著遠處的皇宮。


    我幾次觀察地勢欲要跳車逃走,可路過之地,是綿綿山丘,是奔流不息的長河,是古木參天的樹林……


    我一怔,嗅到了泥土夾雜著樹葉的味道,不禁擦了擦手心沁出的汗,設想此地廣袤無垠,且地勢蜿蜒曲折,遠處被蒙蒙大霧籠罩著,能見度僅限於孫悟空的千裏眼,而後心虛的瞥了一眼安坐於我身畔的他。


    他微笑看我,故作關切的擦去了我發鬢的冷汗,“天如此陰冷,愛妃怎會出汗?”


    我撇頭看向一旁,不敢注視他那雙笑裏藏刀的眼睛,怕他看出我心頭端倪,“沒事,隻是有些乏了。”


    隻見他半倚在車板上,輕佻一笑,“哦,看來愛妃嗜好睡覺。”


    我張了張口,不知作何回答,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咂舌,無事提睡覺做甚?又唉聲長歎,深知此次入府凶多吉少,他已不是那個百年難遇的金龜婿,而是日後欲要利用我爭權奪勢的心機皇子。


    真是天命難違,宿命所惑!正因他對我心懷不軌,我亦對他提防戒備,話雖如此,但自古慫人不成事,我小心翼翼的斟酌了一路,把落敗後被抓的說辭都想清楚了,也沒敢一咬牙一跺腳在半路落荒而逃。


    半晌,馬車停靠於王府門前,天色黑漆漆的,隻見一路宮娥,穿著整齊的淡藍色素袍,撐著一盞盞明晃晃的燈籠,照亮了我從大門到正軒殿的小徑。


    還未進殿,便聽見殿內傳來悠揚的樂器聲,有琵琶、有古箏、有銅鑼,我常在藍樓聽戲對這些樂器聲自然熟悉不過,隻是這樂聲清雅而縹緲,似在雲端,不比管弦之聲聽的人心安。也怪我鼻子尖,聞見空氣裏有絲絲隱隱的胭脂水粉味兒,還有桂花香味兒的花露,不用問,殿內定有女子,隱約間還能聽見男子的爽朗笑聲……


    我駐足於殿外,不由得心生好奇,夜色當頭,是何人在殿內歡歌?


    隻見一個身著臣服的公公笑臉相迎,走過來同楚承寧耳語一二,而後大步流星的走入大殿,“啪”的一聲推開大門,隻見一個穿著朱紅長袍,外罩黑絲襯紗的浪蕩男子喝的爛醉,癱倒在一群穿著薄紗的鶯鶯燕燕中,模樣好生愜意。


    那人容貌和楚承寧有三分相似,眉宇如劍,輪廓分明,剩餘七分,是黑霧籠罩著的雙目,是癟嘴薄唇,我搖頭道,“貴氣不滿,風塵有餘!”


    而後,我才深知自己所言欠妥,那人是皇子,排行第八,母妃是後宮之主,父皇是當今聖上,出世之時產房外飛過一隻碧眼天鷹,被冊封玄鴻。


    侍衛進殿片刻,幾個宮娥頻頻退了下去,八皇子渾身酒氣,晃晃悠悠的走出大殿,低吟道,“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


    我暗笑,嗬!喝的爛醉還能被出如此拗口的詩?


    楚承寧訕笑,故意拉開我,害他撲了個空道,“嘿!三更了!你再不走更待何時?”


    八皇子嗔,一把摟住他的肩膀,春風得意的醉笑道,“王兄可見得了尚書府天仙?”


    我臉麵盡失,但見他醉意熏頭,陰陽怪氣的自嘲道,“仙女沒有,幹柴一根,都怪殿下王兄眼光獨特,想必不能讓您一飽眼福了。”


    楚承寧鬆開了搭在我肩膀的手,抿了抿嘴,“嗬,指桑罵槐,你若是幹柴,那本王是何物?”


    八皇子不知所雲,笑逐顏開的指向我,“你……你就是那個,想當初把獨孤世子的婚約都給否了的巾幗美人。”


    我深知,八皇子口中之人並非是我,而是我二姐惜香,看來她的美名早已名揚四海了,想必他們皇子平日在府裏也是經常議論我們這些未出閣的小姐的。


    我奉承一笑,“您說笑了,我哪有那個本事!”


    隻見楚承寧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推搡一把,“你莫在這胡言亂語,趕緊上驕、啟程、回府,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八皇子醉哼一聲,衝我二人擺了擺手,被兩個宮娥攙扶著進了轎子……


    在殿外糾葛了一番後,我便隨他進了大殿,大殿散著靈光,地上鋪著朱紅色的帷布,案上擺著青花瓷酒壺,和做成龍形的金桐王印,我小心翼翼的在大殿裏踱步,不知曉該在何處落腳,一不小心,“砰”的一聲打落了案上的油燈罩。


    我一慌,欲要將它拾起,卻不料,被站在身後的他一把拽起,他滿麵春。色的臉上露著歡愉、遲滯、慌亂!


    我的小心髒撲通撲通的好似揣了隻小鹿,慌亂的瞥了一眼殿後的木榻,那掛在木柱上的白帳被一陣妖風吹的搖曳,竟令我有一絲不祥的預感,忙抽出被攥出汗的手,踉蹌著退到了案後,失聲大叫,“殿,殿下天不早了您該就寢了!”


    本以為,他會惱羞成怒,他會生硬無禮,誰知他竟淡然處之,臉上沒有半點怒色。


    月色照在他平靜的臉上,他的目光由炙熱變得冷淡,又變得平靜而沒有一絲波瀾,目光向大殿外望去,“好,那我要就寢了,你出去吧!”


    “出去?”我看了眼殿外被寒風凜冽的隨風飄搖樹枝,又瞟了眼眄視指使的他,匪夷所思的咽了口吐沫,“您,您這是何意?這三更半夜的您想讓我去何處?”


    “你的閣院還沒建好!殿外右拐有個稻草屋,是後廚養家禽用的,你若不嫌棄,就去那吧!”他說著,脫去了披在外麵的銀絲披風,丟給我,轉身離去。


    我虛驚一場,但也不甘跟家禽共處一室,欲要披上他厚重的披風,趴在案邊將就一晚,卻無意被案上的一封奏折吸引,那封奏折無何不同,隻是紙張的一角恰好露出了“八皇”二字。


    我雖不懂皇家之事,但奏折上的字我還是認得的,一共兩頁,一字一句都是在告八皇子的狀,奏疏上這樣寫到:正華十三年爭月七日,八皇子楚承桓濫用私權,殺光天牢死士二十人等,正華十三年爭月十日,八皇子楚承桓濫用私權,濫殺刑部差使簡廣平,後命人投屍亂墳崗,眾臣人心惶惶,請陛下明鑒。


    “怎麽全是殺人?難不成那個醉鬼還有這特殊嗜好?”我一怔,不由得納悶,趕緊合上了奏折。


    但一想,今日楚承寧與八皇子說話時的樣子,想必八皇子還被蒙在鼓裏,不然怎會如此雲淡風輕的與一個想謀害他的人談笑風生呢?


    “看來這世上並非我一個倒黴人。”我暗笑著自言自語,笑意退去,竟善心大發,想將其偷走。常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明日早朝,言官定會將其遞到陛下手中,皇帝為了整頓朝崗,安撫臣心,定會做出大義滅親之舉,那好好的一個皇子豈不要落得個眾叛親離?


    我想著,不禁咂舌道,“委實可憐啊!”


    而後,悄悄用餘光偷窺安睡在後殿的楚承寧,偷偷摸摸的將其藏進袖口,想必是做了虧心事的緣故,竟感覺身後有雙眼睛在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半盞茶後,我困得實在睜不開眼,迷迷糊糊的趴在案上小憩,聽見有腳步聲從後殿傳來,聲音中夾雜著沉重的呼吸聲,害的我脊梁骨發涼,我半睜開眼睛,依稀看清那人手上握著一把青銅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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