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城地處天雲聯邦西南部邊陲,北去百裏,是貫穿整個西陸的落虹山脈,沿著海岸線東去三百裏,就能抵達西陸最大的港口七星灣。風景秀美、有山有水,使得獅城成為西陸上著名的旅遊勝地,又因獅城西北方與索倫森王國和夜香王國毗鄰,使得三國交界的中央地帶誕生了一座著名的黑市,山案鎮。


    小店前,被驅趕出店門來的白藏很不開心,不就是當著客人的麵說了句:“你這鈦瓷板,最多隻能算個板。”何必發那麽大火氣呢,但又想了想,今後店裏還得靠這些個黑心商家訂購商品來維持生計,他隻能可憐巴巴地跟麵前吹胡子瞪眼的店家道了個歉。


    早已跟白藏打過無數次交道的店家,要不是想著嘉格納塗裝店提供的東西品質著實不錯,今天非要跟這個毀了自己一樁生意的調皮鬼好生計較一番。看著白藏快要哭出來的模樣,雖然知道這小子在裝樣,但想想少年每次都提前給他家優先補貨,這才把已經到嘴邊的難聽話咽了下去,沒和白藏即將剛才發生的事情。


    鈦瓷板,又名鈦陶基複合裝甲,當然它還有其他一些耳熟能詳的名字,例如,朝都裝甲、天選者外衣等。至於這玩意真正的全稱,早就和它的配方以及製造工藝一起,隨著朝都帝國的隕落,湮滅在了曆史的塵埃之中。


    相傳,朝都第一軍團蔚藍星辰首席智囊羅韓先生,生平有幾件得意發明,無一例外都是轟動世界的巨作。當然,最出名的就要數鈦瓷板和那個從未公開來的神秘基因序列了。


    輝煌期長達數千年的朝都帝國,即便隕落至今已過去三百多年,依舊有無數神秘傳說等待後人揭開麵紗。如今西陸早已變成十數個國家組成的大染缸,卻依舊有無數淘金者來到這片土地,乞求能一夜暴富。有很大的一個關係,就是因為朝都曾經是這片土地唯一的主人。


    現如今用於軍事領域的諸多新型裝備,大多都是基於發掘出土的原生鈦瓷板,研究得來的近似產物。據說,真正的鈦瓷板製造配方及工藝,至今依舊沒被西陸各國軍方找到。所以如今黑市上流出的鈦瓷板,自然都是些仿製品罷了。隻不過,哪怕是仿製品,也是各國最高級別的管製品,也隻有山案這種有三國大勢力背書的黑市,才敢大張旗鼓的叫賣仿製鈦瓷板。


    自打七歲那年跟了嘉格納,開始在塗裝店裏當學徒,一轉眼,四年多時間過去了。白藏如今的個頭依舊沒長開,比起同齡人,他瘦弱的身材看上去似乎有些營養不良。背著雙肩包又跑了幾家店,快到午飯時間,白藏才回到塗裝店,他習慣性開門就先呼喊著嘉格納的名字,也習慣了這個坑貨師傅不務正業,隻曉得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前些天愛娜又跟他提及入學的事情,一想起即將離開師傅去往學院生活,白藏心裏就不那麽開心。


    四年多相依為命的時光,白藏習慣了嘉格納有事沒事就拿他當小白鼠,也習慣了從剛開始吃著嘉格納難以下咽的飯菜手藝,最後不得不自學成才,包辦了每一天的夥食。雖然常常抱怨師傅是個笨蛋、坑貨,除了一手字寫的不錯之外,就沒點真本事傳授給他,但其實心裏還是由衷感謝嘉格納。要是沒有嘉格納收留他,四年前他就得去機修協會當苦力,哪能像現在這般在小鎮上快樂生活。


    早早經曆過生離死別的少年,心智比大多同齡人都要早熟。六歲以前,雖說從未見過父母,在獅城也隻能靠租房度日,有些時候一年要搬好幾次家。但好在爺爺一直陪伴著白藏,每天睡覺前,少年總會纏著爺爺講故事,每當出現重複的故事,少年就要爺爺重新再講一個,記憶力好,是少年與生俱來地天賦,但也是唯一的天賦。羸弱多病才是伴隨著少年走過年少歲月的真實寫照。


    直到六歲那年,爺爺離白藏而去,要不是搬到山案鎮的愛娜姐姐接到消息,在白藏爺爺過世後沒兩天就找到了少年,或許那會兒少年就已經流落街頭了。來到山案鎮僅僅過了一年,愛娜的繼父遲遲不願讓少年落在家族名下,白藏不得不麵對被即將被機修會收養的悲劇,山案鎮有許多規矩,其中一條就明確規定,沒有監護人的孤兒,必須由機修會收養。


    麵對一拖再拖的愛娜,就算她是鎮上某個大人的養女,機修會覺得也給足那位大人麵子了。臨近一年期滿,當年隻有十七歲,不滿足規定撫養年紀的愛娜,不得不帶著白藏跑遍了鎮上的小店。租用自家店鋪的商家卻都找了百般借口推脫,那時愛娜隻能接受一個無奈的事實,人們也都和父親一樣,隻是因為白藏長著黑眼睛、黑頭發就嫌棄他,最可笑的是,原因居然是白藏可能是朝都遺名的後代,哪怕白藏爺爺死前拚了老命,幫少年爭取到了天雲聯邦頒布的正式身份文書,又哪怕是山案鎮這種偏僻而又無序的黑市小鎮上,少年依舊被絕大多數人排斥著。


    西陸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地方,明明流傳著朝都曾經的輝煌,但同樣有著類似“朝都後人必須死”的諸多古怪規矩...


    最後走投無路的愛娜,不得不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帶著白藏去見租客嘉格納技師。


    見麵前,愛娜提前設計好了謊言,再三叮囑白藏要按她說的做,可一進店門,少年就被工作台上奇奇怪怪的擺件吸引了注意力,要不是愛娜臨走前再次提醒過他,少年差點就回答嘉格納:“我不是朝都人!”


    機緣巧合下,白藏跟著嘉格納在小鎮上生活了下來,少年和愛娜都沒想到的是,白藏在小店住下的第二天,嘉格納技師就送了一份禮物給新收的徒弟。同樣是一份公文,但白藏永遠不會忘記公文結尾處那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兄長,嘉格納!”還有那字跡上,鮮豔地血色拇指印...


    一想到明天就要去參加入學測試,可能往後的日子,嘉格納就得自己想辦法解決午餐,白藏就用今早收到的報酬,路過集市的時候買了不少食材,準備做一頓豐盛的午餐好好招待一下師傅。


    等嘉格納被屋裏濃濃的肉香叫醒,發現白藏已經吃的熱火朝天了,金發美男子坐起身來,撐了撐懶腰,才拿起筷子敲在白藏頭頂,凶巴巴的說:“吃飯都不叫我,還沒入學呢,眼裏就沒我這個師傅了?學院裏的美女老師雖好,但也不能這般沒良心呀,小心被雷劈!”


    正吃的不亦樂乎的白藏根本不理會嘉格納,專心對付著碗裏的油爆飛魚,眼睛時不時還往鍋裏撇兩眼,似乎生怕鍋裏的不夠吃。看著一到飯點就來勁的徒弟,嘉格納也隻能閉嘴吃飯,慢了可真就隻能吃鍋底了...


    拎著新鮮的野果汁,踏著歡快步伐,還沒進門就聞到濃鬱的香味飄進鼻子,愛娜趕忙推開門,生怕錯過了美味地午餐,可眼前的畫麵卻讓她傻了眼。


    看著一臉惆悵趴在櫃台上喝悶酒的金發美男子和嘴唇已經腫得像烤熟了一般,正半躺在沙發上翻著白眼,身子不斷抽搐的少年,愛娜嗅了嗅鼻子,這才聞見夾雜在魚肉香氣中那股淡淡焦糊味。本來今早挨家挨戶收完租金,就準備來小店蹭個飯,卻沒想到兩個師徒吃個飯都不安生。她來到少年身邊,看白藏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兒,愛娜才一臉埋怨地看向嘉格納。


    嘉格納攤了攤手說:“我是教過他無辣不歡,但我也沒想到他會放五顆魔鬼椒在鍋裏一起和飛魚一起烹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腦袋瓜裏一天到晚在想什麽,要不是我反應快,這會兒也隻能跟他一樣!”


    愛娜一聽也隻能安慰自己,還好來得晚,要不然又被這對師徒給坑了...


    等到白藏緩過氣來,嘉格納看著他語重心長的說:“要不我看你還是先別入學了,先找個醫生治一治你那腦袋瓜,我可不想哪天山案學院莫名其妙就被夷為平地,雖然我隻是你名義上的兄長,但我還是想給自己留點顏麵,在小鎮生活下去...”對於師傅的調侃,白藏就當沒聽見。


    而愛娜則是眼不見心不煩,她先是把桌上的殘局收進廚房,又洗了三個杯子,把帶來的野果汁倒進杯中。她把受不了師傅口中損人話,正隔空對著嘉格納技師來上一通王八拳的少年拉到身邊坐下,幫他理了理衣領,又幫他把被揉成雞窩般的藍黑色頭發理順,然後才看著少年泛灰的雙眼,溫柔地說起即將入學的事情,等到她叮囑完明天測試要注意的事。白藏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工作台旁,少年安靜地看著嘉師傅工作,與之前一刻停不下來的模樣判若兩人。


    愛娜看著一傳一接默契配合的師徒倆,她會心一笑,杵著下巴望著二人發起呆來...


    自從跟了嘉格納之後,白藏天馬行空的想法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有了小鎮官方認可的文書,隻要把嘉格納技師的手藝活給學會,未來肯定是不愁出路的。可少年腦袋瓜裏成天冒出一些駭人聽聞的離奇想法。少年不止一次在師父和愛娜麵前提及,長大以後要把天上閃電收集起來,遇到看不順眼的家夥,就一道天雷劈暈了事;還要把火焰儲存在胃裏,那樣冬天就不會冷,飯菜冷了吐口火就能加熱...


    對於少年這些新奇想法,其實愛娜是能理解的,哪個男孩子還沒有過類似的魔幻妄想症呢?


    前年夏天的時候,當她和嘉格納私下探討起少年未來的時候,嘉格納和她說,白藏那些白日夢,根本就沒法實現,隻能是借助一些特殊手段。比如,電磁和熱熔類的白刃武器,一直作為各國軍事研究領域的新興技術,但那是通過刻畫在劍身上的矩紋,來實現元素引導及外放;而像火焰附魔這類東西在生活中早已有了諸多運用,但附魔技術也隻能運用在經過特殊工藝處理過的物品上,童話故事和魔幻小說中存在的魔法,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


    那天之前,愛娜一直覺得,或許是因為白藏爺爺從小就喜歡給他講故事的緣故,才導致少年愛做白日夢,等他在大一些年紀,自然而然就會明白生活的本質。可嘉格納卻在離開前異常鄭重地跟她強調,白藏是真的在努力實現腦袋裏的那些離奇想法。真讓白藏搗鼓成功了,多半會被軍方抓起來,當成小白鼠來研究。讓白藏進入學院進修,就算出現一些離奇事件,到時也好找借口,天雲聯邦一向對學子有寬待政策,等到他這位師傅遠行之後,讓少年一個人守著塗裝店,終歸也不是個辦法。


    愛娜這才知道,原來嘉格納技師計劃離開小鎮一段日子。


    隻不過她最終也沒能從這個奇怪租客口中得知要去何方,何時歸來,隻知道等白藏習慣了學院生活,嘉格納才會開始遠行...


    就在愛娜發呆的時候,白藏拿出一塊木板背在身後來到她身旁。少年先是在愛娜眼前搖頭晃腦,發現愛娜沒反應,然後才故意咳了兩聲,見愛娜目光終於聚焦到自己身上,白藏才說道:“作為未來的大魔法師,笨蛋嘉格納師傅兼兄長,必將名留青史,至於愛娜你嘛...哼哼!”


    看著故作老成,不知在賣什麽關子的少年,愛娜被逗笑了,她一臉期待盯著眼前少年,意思很明確:“我不猜,你快說!”


    沒能得到預想中的回應,白藏隻能一本正經繼續說道:“你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嗯,對,沒錯,就是那個詞,師娘!”


    來到一旁看戲的嘉格納,聽到最後兩個字,野果汁立馬噴了白藏一臉,瞅著紅霞浮上美人臉,他朝白藏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這才看著害羞起來的愛娜說:“童言無忌,你別當真...”


    話音剛落,白藏就把背在身後的木板翻轉過來,原來是一幅畫,一對年輕男女正牽著一個小男孩兒走在小溪旁。夕陽下,小男孩帶著古靈精怪的表情,看著男人,女人則帶著溫柔的笑意看著小男兒,隻有男人臉上不苟言笑,眼神中卻堅定無比的看著前方...


    愛娜看到這幅畫,淚水突然就奪眶而出,她當然記得這是白藏八歲那年,三人去往小鎮外野炊的那個傍晚。沒想到一轉眼男孩都已經快十二歲了,她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了,嘉格納技師也快要離開小鎮去遠行了。聽著白藏口中的生日祝福,愛娜一邊哭一邊笑,她蹲下身子,緊緊抱著白藏,輕聲哽咽道:“你一定能成為最厲害的大魔法師!”


    白藏偏頭看著抽起煙來的嘉格納,伸出腳踢了踢這個笨蛋師傅,似乎在問他怎麽沒點表示,而嘉格納隻是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搖了搖頭,然後推開店門。


    嘉格納抬起頭,看著天空中那顆觸手可及的破碎星球,誰能想到他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將近三百年,他這樣一個怪物真的配擁有一份愛情嗎?


    曾經沒想過能活著離開那片暗黑之海,更沒想到活下來後,竟然來到了另外一個時空、另外一個位麵。


    這裏不單單有書籍中記載的朝都,也有那一騎當千的藍星軍團,但為何偏偏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書中的一切就都幻滅了,甚至都沒來得及見證朝都和藍星的隕落,他們就消失在了流淌而過的時間裏。可偏偏留下來的曆史,雖然和他在家鄉看過的記載有很大的出入,卻又一切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


    三百年來,翻遍了這個世界無數古籍,嘉格納依舊弄不明白,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到底還能不能回到曾經的家園,而邊界到底又是何人創造出來的囚籠。


    無序、混亂、殺戮在這裏,那麽得理所當然。


    翩翩這樣的世界裏,又有太多的人像他那傻徒弟和坑貨房東那般,把善良當成一種理所應當,這個世界的人,總讓嘉格納覺得比起家鄉的人更有人情味,更活得像個人!


    如果這是一場夢,嘉格納寧願現在就醒來,他受夠了生離死別,受夠了隻能看著曾經愛的人在懷中死去,他卻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合適才會走到盡頭,可他仿佛又知道,如果這是一場夢,或許他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走出小店,愛娜牽著白藏來到嘉格納身邊,兩人也望向天空中那球形淡淡虛影,少年指著模糊的虛影問道:“師傅,真的有你說的那種可以去到那裏去的飛船嗎?”


    嘉格納低下頭,揉了揉少年的腦袋,這四年,因為這個徒弟,他又重拾笑容,他在白藏身上看到了太多美好的影子,他由衷希望這個徒弟能靠勤勞和知識來實現心中的白日夢。於是他決定在離開小鎮前,送少年一份禮物,就在昨天,他已經把這份禮物交給了白藏。


    誰能想到,羅韓先生傾盡一生的基因領域傑作,再也不可能現世了,而把這份舉世無雙的珍寶交給嘉格納的,正是當年救下他的天鷹戰士諾斯艾爾。


    三百年後,嘉格納把這份經他親手改良後的火種,寫進了一個少年的基因裏,就算此時有人把白藏切割成細胞,也沒法把這份基因重組序列複刻出來。自覺不配把這份榮耀寫進自己身體裏的嘉格納,仿佛能透過白藏眼睛上的偽裝,直達少年心靈。就像當年拯救他的諾斯艾爾一樣,嘉格納在少年眼睛中也看到了同樣的東西,這種寶貴而又虛無縹緲的東西,嘉格納把它稱之為: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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