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該起來用晚膳了。”


    黃昏時分,顧九曲不高不低的呼喚聲,將玉淩寒由夢境中驚醒過來,她並沒有回應,而是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


    九曲隻好推門走了進來,哀聲歎氣加幾分憂慮,“這平常一說吃的,姑娘可是立馬就起來了,如今這是怎麽了,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榻上之人依然毫無動靜,九曲慌了,遂上前一步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還好,體溫正常,呼吸也正常,九曲這才放下心來,又輕喚了兩聲“姑娘”。


    玉淩寒這才睜開迷離大眼,懵懵的看了九曲一會兒,遂又閉上了眼睛,輕聲道:“別吵我,我還要繼續做夢。”


    如此美夢被吵醒了,沒有罵九曲,是因為她怕罵聲會將美夢驚走,而自己還想繼續夢下去呢。


    九曲無奈,隻好退出房門,招呼門外的陸無塵去用晚膳。


    無塵卻看了看房內,似是不放心,也不願意離開主子,九曲便又歎著氣道:“隨你們,反正你倆也不餓,中午吃得夠多了。”


    陸無塵仍是麵無表情的站著。


    ……


    天色將暗未暗,剛準備憩息的季水藍耳聽得一陣喧囂,再一聲大叫,“你守著姑娘,我這就去請大夫來。”


    這是顧九曲的聲音。


    平常的他,是何等斯文從容,如今為何這般失態呢?


    季水藍猛的站起身,拉開了房門,正好看到顧九曲急急而過。


    “九兄,你家姑娘怎麽了?”季水藍一張口,便問的是玉淩寒。


    也對,能讓九曲如此慌亂之人,也隻有玉淩寒了。


    顧九曲:“姑娘她腹疼難忍,我這就給她請大夫去。”


    季水藍一伸手攔住了他,“九兄莫慌,可否讓在下先看看她”


    “你?”九曲的眼神是很抗拒的。


    當然抗拒啊,你本身都是個病殃子,要怎麽給人看病呢


    “對,是我。”季水藍篤定從容的又接了一句,“久病成醫,這個道理九兄應該是懂的吧?”


    久病成醫!的確,像他這種常年累月的被看診,四季一日三餐都藥不離口之人,一般的小病小痛應該是難不到他的。


    再者,這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的小鎮之上,又能有什麽良醫呢?眼前這人,再怎麽說他也是北府王爺呢?自然見過名醫大家無數。


    短暫思量過後,九曲退後一步,爽快應下,“那就勞煩季公子了。”


    客房內,玉淩寒正撫腹呻吟著,陸無塵一臉焦急的站在她的身側,恨不得自己能會門奇功,將姑娘身上的病痛給移過來才好。


    玉淩寒眼瞅著九曲和季水藍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呻吟得更大聲了,“哎喲!我好難受哦!老九曲,你不去請大夫,把季公子叫來幹嘛?你是嫌我叫得太大聲,要讓我學學他,病成那樣都不吭哧一聲嗎?”


    這愣姑娘,果然是名不虛傳,都什麽時候了,她還在繞著彎的損別人。


    九曲歎了口氣,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沒有同她理論。


    季水藍自顧自走上前去,往她榻前一坐,沉聲道:“姑娘坐好,大夫來看診了。”


    一聽到“大夫”二字,玉淩寒甚為乖覺的將右手伸了出去,奇怪的看著季水藍,屏氣凝神。


    季水藍把過脈象後,又掃了一眼玉淩寒那微鼓的小腹,開始問診,“姑娘可是小腹脹痛難忍。”


    “嗯。”


    “可有惡心作嘔,上吐下瀉?”


    “嗯!”玉淩寒隨嘴回應後猛搖手揮舞,“沒,沒有!”


    否定完後,她警惕的看著季水藍,心中嘀咕,“就是有,也不告訴你!上吐下瀉,這形態多臭陋啊!不過,好在本姑娘根本沒有這種病症。”


    “其實,此時姑娘欲能嘔吐出來,又或是排泄出來,反而就不會如此難受了!”


    玉淩寒正在為自己的形象沒有受損而沾沾自喜之時,季水藍卻惋惜的來了一句。


    “啊!“她隻得半圓著嘴,突然就有點想作嘔,但幹嘔了兩聲,臉都憋紅了,就是沒嘔出來。


    九曲趕緊將桌上的茶水遞了過去,卻被季水藍阻止了,“不是所有的病症都適宜多喝水的,姑娘她現在最好是不飲不食為佳。”


    “那你倒是說哪,我得的究竟是何病?死不了吧?”玉淩寒終於忍不住了,衝季水藍低吼了一聲。


    季水藍仍是不緊不慢的回,“姑娘莫急,這病死不了人的。嚴格說來,姑娘這根本就不是病。”


    玉淩寒瞪起雙眼看著他,忍住怒火沉聲問,“合著我難受了這半天,你把了脈,又問了診,居然說我這不是病,“庸醫”就指的是你這號人吧。”


    九曲掃了一眼玉淩寒那突起的小腹,似有所悟,便好聲好氣的換了一種說法,“季大夫,那姑娘她為何會如此難受呢?”


    “她就是吃多了!”


    猶如一道驚雷滾滾,炸得屋內眾人都縮起脖子來,一聲不吱。


    試問誰敢吱聲啊!這季水藍竟然張口就來了一句“她就是吃多了”。


    第一:吃多了簡單來理解,就是不爽罵人的話。


    第二:就算是玉淩寒真吃多了,你也不能直言不諱的給當眾說出來啊!畢竟人家可是姑娘家,是要麵子的嘛!


    果然,玉淩寒顧不上難受,一下就蹦噠起來,橫眉冷對之,“你剛說什麽來著,再說一遍。”


    季水藍忍住笑,沒有再往刀口上撞。


    隨之便換了一種較溫和又醫者的說法,“姑娘午時吃了太多的食物,而這些食物又大多是辛辣之物,所以姑娘回來便覺著口幹,肯定是又飲了大量的茶水,然後便昏昏入睡過去,期間又沒有活動讓食物消化,以至於食積與腹內,才致脘腹脹滿,腹疼難忍的,對吧?”


    “全中!”玉淩寒竟鬼使神差般的點頭讚歎。


    在她的讚歎聲中,九曲和陸無塵都鬆了口氣。


    姑娘沒病,她隻不過是吃多了,積了食而已,這下可以放心了。


    九曲鬆了口氣後又問,“那這吃撐了可要用藥?”


    季水藍撇了一眼尷尷尬尬又難受得可憐兮兮的玉淩寒,正色道:“雖不是病,但會讓姑娘如此難受,自然是要用藥方能解的了,可用木香,柷殼,烏藥,輔以幹山楂片入藥,可消食化滯,緩解脘腹脹痛。”


    一番話語專業又精準,說的九曲頻頻點頭,“那煩請季公子開藥方吧!


    季水藍隨即大筆一揮寫下藥方,九曲便趕緊去抓藥去了。


    九曲一走,玉淩寒習慣性的又往榻上一躺,季水藍隨手一拉,便拉住了她。


    玉淩寒:“你拉我幹嘛!我難受,得躺著才舒服些。”


    季水藍:“不,你要再繼續躺下去,隻會更難受。在藥煎好之前,你最好到後院裏去溜達溜達,這樣會比較舒服些。


    “真的?”


    “真的!”


    玉淩寒慢悠悠的往門外走去,季水藍又叫住了他,“等等,把帷帽戴上。


    玉淩寒忍不住瞪著季水藍,冷聲道:“大晚上的,戴帷帽何用?”


    季水藍仍是不緊不慢的回,“風大,容易招風。”


    玉淩寒:“……你連這個都懂?”


    “這個簡單,一般年長的婦人都懂得這個道理的啊。”


    玉淩寒突然就啞然失笑了。


    季水藍的話讓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剛吃飽飯就東奔西跑的,嚇得幾個老媽媽緊追在她身後,不停的叫,“姑娘,慢點跑,小心別招了風。”


    所以說,肚子脹的時候,也相當於是剛吃飽飯之時,得要要小心防著,若招了風,那便會更難受了。


    這個季水藍,婆婆媽媽的,細膩入微到令人發指,他真是北府那個殺人不見血的夏侯豫嗎?


    正想著,陸無塵徑直取了帷帽過來,玉淩寒便乖乖戴上,自去後院裏溜起圈來。


    她走得又慢,加之又戴著白色的帷帽,就跟個幽靈似的,在黑暗的後院中飄飄忽忽著而過。


    此時若有人經過,肯定會尖叫一聲“有鬼啊”!


    不一刻,季水藍也出現在她的身後,不緊不慢的緩緩走著。


    一個不緊不慢,一個不慌不忙,好幾圈之後,兩人才終於碰到了一塊。


    玉淩寒:“季公子也要消食嗎?”


    季水藍:“非也,是大夫囑咐我,要適量的多走動,可強身健體,消病除疼。”


    玉淩寒禮貌的笑了笑,不再言語。


    隨之,兩人竟默契的結伴溜達了一圈又再一圈。


    ……


    “哎!哎……”九曲見著玉淩寒將藥飲下後,便兀自唉聲歎氣起來。


    歎了好幾聲,見沒人要理自己,便主動出擊,“姑娘啊!你說就你這點小毛病,我九曲是手到擒來,幹嘛非得要我們裝得像白癡一樣,什麽都不懂呢?”


    玉淩寒:“沒什麽?就是像試探一下,這季水藍究竟是不是夏侯豫。”


    “這還用試探嗎?肯定就是他啊!”


    玉淩寒抱著僥幸的心態,試探的問,“老九曲啊!你說他一個堂堂的高高在上的北府王爺,不僅懂問診,連其他的婆媽小事也全都懂,你說有沒有可能,他根本就不是夏侯豫呢?”


    季水藍瞪著玉淩寒,“就因為他什麽都懂,他才絕對就是夏侯豫。別說這區區的問診下藥方了,你就是臨時叫他打造個機關暗鎖,他也能信手拈來。你忘了嗎,他可是智溢古今的北府之王……”


    “停停……”玉淩寒即時阻止了九曲對北靜王的歌頌之詞,呐呐的,“別說了,我隻不過就是想試探一下他而已!”


    “姑娘你真是好無聊啊,不用試,他一定一定就是夏侯豫。”九曲說完轉身就走。


    玉淩寒嘟囔聲在他身後響起,“你說得很對,就是因為無聊才試?試他的嘛,有聊的話,誰還會理他呢?吃飽了撐的嗎?”


    “可不,姑娘不就是吃飽了撐的嗎!”走到門口的九曲冷不丁就接下了她的話茬。


    接得是天衣無縫,真人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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