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大,大到一切都依托世界而生。


    世界也很小,小到隻能放下一件事物。


    世界隻能放下我。


    餘的世界裏隻有餘。


    冶的刀山火海裏有千刀百劍,凝聚著無數因緣,又勾連著大世界裏的無數因緣。


    但如此多的因緣,在冶的眼中,卻什麽也沒有。


    無論是已經被打造成刀劍的因緣,還是尚未成就的,從那凝聚著平凡卻堅定不移的姐妹之情的短刃,或者宛如五指,在地獄裏仰望天堂的長刀,到那連雛形都沒有的死者之鐮,甚至連概念都未存在的恣意的怪盜之刃,無數的因緣充塞天地,卻完全不入冶的眼中。


    煉三才,煉的不僅僅是真正意義上的三才,煉的也是冶的三才。


    或者更準確說,煉的就是冶的三才。


    所謂真正意義上的三才,事實上也是冶不甚在意的。


    三才,天地人。天大、地大、人亦大。


    在客觀上來說,都比冶大。


    但對冶來說,所謂三才,也隻是他走在自己道路上的時候,用來保持體力的幹糧。


    對冶來說,憑借千刀百劍,以真正意義上的三才為基,化生隻屬於他自身的三才,是必然的選擇。


    畢竟,他本也不需要真正意義上的大三才。


    他隻想要自己的小三才。


    小小的,隻屬於自己的三才。


    在自己的天地裏,沉溺在自己眷戀的東西裏。


    隻要這個就夠了。


    很渺小。


    但為此冶不吝惜任何代價。


    即使以大三才為代價也在所不惜。


    所以他是魔羅大妖。


    即使他隻願成為自己的魔羅。


    但隻願,卻不代表他會隻使用自己的一切來讓成為自己的魔羅。


    他的世界很小,他眷戀的很小,所以他的心裏也沒有別的東西的位置。


    他像人一樣,會感動,會愛,會珍惜所有的東西。


    但那隻是魔羅的感動,魔羅的愛,魔羅的珍惜,他的感動、愛和珍惜出自的隻有自身,不是囊括天地人的大愛。


    所以,在當下,他會試圖煉了世界,隻成全他自身的道。


    他不是不愛這個世界,隻是……


    他是出於自身在愛。


    也出於自身,他選擇以世界為食糧。


    所以,衝突必然發生。


    作為大世界和生活在大世界裏的生靈,絕不會允許他吃掉一切供養他想要的隻屬於他的世界。


    絕不允許。


    所以安倍晴明、花開院秀元為首的陰陽師、羽衣狐和奴良組為首的妖怪會聯手,以凝聚因緣之子,天命妖主的奴良陸生為紐帶,集合所有人的力量發動至強的一擊。


    所以世界淨化機製,雖然沒有白巫女,隻有黑巫女,本不該現世,卻借黑巫女諫山黃泉之命,強行出現。


    所以,連冶自己凝聚的因緣,雖然沒有到場,卻都在以因緣的方式在反對冶。


    “哈哈哈哈哈……”凋零的承負種族未來的王在尖笑。即使已經被冶化為了刀,卻依然要擋冶的路。


    在許多人看來這很奇怪,她不應該有這樣的力量才對。


    憑她,根本不應該有能力在冶已經打造完成的刀上詐屍。


    然而……


    你不是喜歡人類嗎?為何卻又用這樣的手段崩壞人間?你覺得這樣的做法,你那由人類最真摯的情感鍛成的刀,還會承認你的掌控嗎?


    她尖笑著,反抗。


    這是她最好的機會。


    這是她僅有的機會。


    即使連超生的機會都失去,也要拚盡全力做一次的機會。


    如此努力,其實並非她對冶有恨。


    她與冶沒有仇恨。


    她隻是,希望反抗,能帶來已定的因緣的重生。


    為了種族的重生,即使希望極為渺茫,但無論什麽她都願意嚐試。


    這就是反對冶的因緣之一。


    而且不僅僅是這個。


    冶打造過無數的刀劍。


    冶使用過無數的悲歡離合。


    冶撕碎過無數的生靈作為材料。


    高槻泉的一切,不是其中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


    大妖怪的,神明的,法師的,普通人的……所有的因緣都在反抗冶。


    但是……


    冶不在乎。


    他早已準備麵對這一切。


    既然做了,就不怕付出代價。


    而且,已經化為刀的東西,居然想反抗刀匠,未免可笑。


    冶無視無數因緣的反抗,無視無數因緣在他身上開出萬千刀口,隻繼續……舉刀。


    還有舉錘。


    既然開始煆燒,自然要舉錘。不然,何處來煆?畢竟,煆,通鍛。


    “啊啊啊,給我住手!”奴良陸生一刀斬來。


    “可惜,餘現在沒有時間為你鍛刀了。現在的你匯聚的因緣,一定可以鍛造出一柄代表眾生的名刀中的名刀。”麵對陸生的刀,冶一邊用星宿疚瘋格擋,一邊發出了感慨。


    “如果您停手的話,陸生不會吝惜讓您幫他鍛一柄刀的。”聽了冶的話,一個聲音說。


    但是隻能聽到聲音,卻看不到人。


    這有些意外。這個聲音是奴良滑瓢的,但即使奴良滑瓢,也不可能在冶的麵前隱藏。


    這並不意外。因為包括奴良滑瓢在內的無數生靈,都已經被背負在奴良陸生的背上。因為有了他們,奴良陸生才有了與冶戰鬥的資格。


    冶很清楚這一點。


    如果沒有這一點,他也不會可惜無法用陸生的因緣鍛刀。


    但也僅僅是可惜。


    “可惜,餘很想,但餘更想。”冶隻能如此歎惋。


    “可惜。”奴良滑瓢當然明白冶的意思。


    不止是他,聽到這句話的許多人都明白冶的意思。


    雖然很想要奴良陸生的因緣鍛造名刀中的名刀,但比起冶真正想要的,那隻屬於他的世界,這件事又不算什麽了。


    “不要無視我!”諫山黃泉的聲音傳來。


    但這句話實際上卻是世界淨化機製的。


    並不是世界淨化機製有什麽靈智。它隻是機製,從來沒有靈智。


    隻是在諫山黃泉身上才能表露出這樣的靈智。


    這靈智事實上是諫山黃泉的。


    這是用諫山黃泉的靈智述說著世界淨化機製的行為傾向。


    毀滅。


    毀滅這個敢在它身上抽血的生物。


    它揮灑毀滅的力量,將冶高舉的重錘打得幾乎無法落下。


    比起奴良陸生的刀,在純粹的力量上,它更強。


    而且強很多。


    但……


    麵對它,冶卻一言不發。


    即使被撞得傷痕累累,也一言不發。


    隻是鍛刀的時候被堅硬的材料震傷了身體罷了。


    作為一個刀匠,難道會因為材料很硬就對材料說“你好硬”嗎?


    又沒有用材料做奇奇怪怪的事。


    冶也從來不做奇奇怪怪的事。


    他隻為自己的目的,拚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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