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燒肉終於不負眾望,完成了最後那最為重要的一步,也徹底破壞了指揮使毀滅證據的計劃。


    但其實更重要的,便是指揮使剛剛麵對呂溯遊龍息攻擊時,怪異的做法。


    剛剛,指揮使一刀將龍息一分為二,又恰到好處的讓其中之一落向檔案庫,現場的人有不少都真真切切的瞧在了眼裏。


    如果這些隻說是意外,那後來發生的事,便足以證明,此事一定是指揮使有意為之了。


    他們清楚地看見,在千戶大喊出聲,提醒龍息將要所落的地點時,無論敵我雙方,盡皆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想要阻攔龍息的去向。


    而當呂溯遊也在追趕龍息時,指揮使大人卻拚命地攔住了呂溯遊的去路。


    這些,眾人可都是清楚的看在了眼裏,當時隻有他們二人距離檔案庫最近,也最有可能阻止這一幕的發生。


    奈何戲劇性的場景出現:施暴者在極力阻攔暴力場景的出現。受暴虐者倒似對這種暴力場景喜聞樂見,甚至不惜阻攔施暴者對之前的行為加以修正。


    而當紅燒肉在所有人都沒有關注的情況下,恰到好處的阻攔了這一悲劇場景的發生時。錦衣衛之人便已經有不少人醒悟:原來。這都是鎮妖司的那一位自導自演的一場鬧劇罷了。


    而這一切鬧劇,在紅燒肉浴火的尖嘯聲中,將他們統統扯回到現實之中。


    各自手上的兵刃都默契的停下了揮動,滿是疑惑的看向那位,剛剛一直做著奇怪舉動的指揮使大人。


    千戶更是滿麵壓抑不住的怒火,喘著粗氣厲聲質問道:“指揮使大人,給我和弟兄們一個交代。剛剛,大人是否知道,你的行徑會將鎮撫司數百年的心血毀於一旦;你又是否明白,剛剛那樣做,錦衣衛從此將會擔上百世的罵名;還有,你是否明白,鎮撫司萬餘名暗諜,從此失去最後的身份可以甄別的憑據?”


    一連多問,指揮使臉上厲光一閃而過,接著反而平靜地說道:“這些,你應當去問來闖衙的這一夥鎮妖司之人,而不是我這個頂頭上司,是他們在鎮撫司衙門大動幹戈,而不是我們。還有,你如此和我說話,可曾將我這個鎮撫司的首座放在眼裏?”


    千戶怒火更盛:“大人,我沒有任何不尊重您身份的意思,可是就在剛剛,我親眼看見您要親手毀了錦衣衛數百年的基業。大人可知,今日,若當真沒有鎮妖司的最後後手,今天在場的錦衣衛弟兄們,有一個算一個,都要為此擔責,甚至送掉性命?我在最後問一句,大人為何如此做?我和弟兄們,需要一個交代。”


    隨著千戶最後一句話歇斯底裏般的吼出,場中群情激憤。


    反而是打上門來的呂溯遊一行人,此時倒是像被完全忽略了一般,成了真正的吃瓜群眾。


    一位最開始,便被裴桑落一番狂轟濫炸的符篆雨招呼過後的,失去戰鬥力,躺在地上的錦衣衛吏員,此時掙紮著爬起身子,拖著沉重的軀體,搖搖晃晃的站在了千戶的身後,滿目堅定地質問道:“指揮使大人,我需要一個說法。”


    他用實際行動表達了自己的內心所想,隨時而來的,場上越來越多的吏員們都默默地走到千戶的身後,他們的目光和最初的那名吏員一樣,都是滿目堅定,選擇了和千戶站在一邊,齊聲質問:“隻指揮使大人,我們需要一個說法。”


    懇切的聲音,足以憾天裂地。


    一邊,之前一直和吳子兮糾纏的兩名四品,此時也盡都麵色呆滯的望著場上這震驚的一幕。


    吳子兮一邊用短刀修著指甲,一邊漫不經心的吐槽:“你們的指揮使大人激起公憤了,他做了那樣的事,你們不生氣的嗎?”


    一句話,問的兩名四品更加尷尬。


    他們顧不上和眼前這個難纏的小丫頭鬥嘴,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一點頭,縱身站在指揮使和千戶的中間空地上。


    其中一人開口說道:“劉千戶,你這是做什麽?此時、此地是起衝突的時間、地方麽?一且等我們將這夥闖衙的人擒下之後,在聽指揮使大人分說其中內情也不遲。現在當務之急,可不是這些。”


    另一名也跟著勸和道:“劉千戶、各位弟兄們,此事定不是指揮使大人有意為之,我們不妨先將此事暫時擱置,畢竟這隻是我們鎮撫司內部之事,現如今,更為緊要的是,他們鎮妖司打上鎮撫司衙門,此種做法,可將我們鎮撫司放在眼裏?又將我們錦衣衛眾兄弟置於何地?”


    甘若怡雙手互疊,駐刀而立,語氣清冷卻滿是不屑:“你們二人倒是奇怪,當真覺得在場之人都不曾看清剛剛一幕?身為鎮撫司首座,指揮使大人當真是沒有一絲稱職的地方,而作為鎮撫司高階職位的你們二人,竟然也能枉顧眼前的事實,難怪鎮撫司這些年越來越衰落,屍餐素位之人,又如何能讓錦衣衛重塑往日榮光。”


    這話說出後,在場錦衣衛盡皆變色,無論是指揮使,兩名四品,還是劉千戶或者他身後那些錦衣衛吏員,臉上要多難堪,便有多難堪。


    這時場上傳來另一道聲音:“鎮妖司好大的戾氣,今日,一個區區不知什麽品階職位的統領,都敢帶人大鬧鎮撫司,歸根結底,還不是欺負我們指揮使上任時日短?今日,你們如此挑釁,難道是覺得我們鎮撫司低你們鎮妖司一等不成?又或者,難為我鎮撫司首座大人,已經成了你們鎮妖司的傳統?欺負我們鎮撫司沒有超凡高手坐鎮?”


    說話的正是之前一直和甘若怡激戰的那位常先生,他此時麵帶嘲諷,說出的話,極盡煽動之色,意在挑起兩個衙門之間的敵對情緒。而這樣做的好處,便是以此話語,便可以裹挾一些錦衣衛的年輕一輩的青年血氣。讓他們真覺得此事是鎮妖司瞧不起鎮撫司,激起他們同仇敵愾之心。


    果然,一些年輕的錦衣衛,眼神中開始鬆動。看向呂溯遊一夥,麵帶不善之色。


    呂溯遊見次,忍不住狂笑道:“鎮妖司做事,從來都是按規矩行事,今日我來此,本就是要為我深夜遇襲一事,向指揮使大人討個說法,本就是個人之事。這位先生卻說成鎮妖司瞧不上鎮撫司的各位。我不知先生究竟因何說出這樣的話。我也不願去想先生說這話出於何種目的?


    我此時隻想說,鎮妖司和鎮撫司,同屬大周朝廷三品衙門。所涉之事也從來都是不同的,鎮妖司意在誅邪滅惡妖,護一方百姓生命周全。鎮撫司監聽天下,使的各駐地百官不敢胡作非為,又派暗諜出走各處,收集信息,以讓我大周朝廷能時刻了解各方動態,目的一樣是護百姓周全。二者皆是一個目的,何談哪個瞧不起哪個?


    看常先生一副讀書人的打扮,但說出話來,卻絲毫沒有讀書人那般‘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讀書人氣節,反而如那些隻鑽營陰私之事的讀書人中的敗類一般,不計後果,隻在意圖挑起兩個衙門之間的禍鬥。常先生……!呸,叫你常先生,簡直都嫌髒了我的嘴。”


    一段話將常先生懟的無言以對,隻是一隻手指著呂溯遊,一邊喘著粗氣,大喝:“你……你!你,無恥小兒!有辱斯文。”


    謝黑槍眼中異彩連連,口中不斷重複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接著,更是朝著呂溯遊一揖到底。


    這種做法嚇了呂溯遊一跳,他不知道謝黑槍為何突然如此作態。


    但看到常先生那斷斷續續的咒罵,就要準備在添把火,教訓教訓他時,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


    “說得好,‘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吾輩讀書之人,在朝為官,該以此言為立身之本。呂小子一言,振聾發聵,羞煞我輩讀書人和朝廷官員,當受吾一禮。”


    呂溯遊循聲望去,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當朝一品,禦史大夫滕固行,那位一生寧折不彎,一生硬剛所有看不慣、瞧不上的任何事的大人。那個擁有家族熱血係統的滕家,僅剩的一位。


    他的身邊站著老農般的皇甫極,隻是如今的皇甫極,一手抱著小沐沐,一手牽著葉小妹,滿麵盡是慈愛之色。


    他沒有看呂溯遊,反而是一直逗弄懷裏的小樹妖——沐沐。


    這讓在場見慣了皇甫極雷厲風行一麵的鎮妖司眾人,都盡皆差點驚掉下巴。


    這哪裏是傳說中的一代殺神,這明明就是個帶著小孫女出門遊玩的慈祥爺爺。


    呂溯遊正準備向皇甫極告罪自己衝動行事,沒有事先向鎮妖司報備。卻瞧見那位當朝一品大員,竟然也如謝黑槍那般,要對自己執學生之禮作揖。


    呂溯遊驚得一身冷汗,顧不得想其他,直接施展極速身法,瞬身來到滕固行身前,一把拖住他的雙臂,驚呼:“大人不可,這是要折煞小子不成。”


    滕固行一禮未完,被攔在了半截。竟然雙臂使力,硬向呂溯遊拖著右手壓了下去。


    “這位老大人好大的氣力。”呂溯遊暗想,接著便求助般看向身旁一直逗弄沐沐的皇甫極。


    皇甫極眼見呂溯遊的窘迫,笑了笑,說道:“你這老倌,何必向一個晚輩行如此大禮,你看他都嚇成什麽樣子了?別再戲耍他了,多大年紀了,還如此為老不尊。”


    滕固行一聽,果然炸了:“老匹夫,何敢如此?就憑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便勝過我多矣,該當受吾一禮。”推薦:.rme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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