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呂溯遊第三次入皇宮了,而這次也毫無例外,他還是在崇德殿外等候,以他的官職品階,還沒有直接進崇德殿的資格。隻能在殿外候著,等文武大臣議到事關他的事情時。他才會被準予入殿中奏事。


    百無聊賴之際,呂溯遊腳下像是踩在了熱鍋上一般,毫無姿態可言,殿外值守的侍衛對他如此不講儀態的作為,全都怒目而視。


    這是他們少見的如此不講儀態的官員,若不是呂溯遊身著鎮妖司製裝,又頂著那頭白發,名聲實在太大,定會有一些看不慣的上前指責兩句。


    但經曆上次殿中之事後,他們深知這位不講儀態的官員如今風頭正盛,不說朝上幾位老大人對其觀感頗好,就連幾位皇子、公主,都和其相交匪淺,是以硬生生忍下指責他如此不講風儀的作態。


    而當事人呂溯遊卻絲毫沒有覺察到這些,他還在想,早間剛入宮城時的所見,那好笑的場麵。


    這次皇甫大人領這他進宮城,因為有了之前的兩次,他已經算是駕輕熟路了。隻是在他們剛進宮城,迎麵行來的一隊人馬,讓他驚得差點靈魂出竅。


    那對人馬中,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幾日不見的六皇子李環,自從前些日子得知呂溯遊斷臂,六皇子來探望過一次之後,呂溯遊便沒再見過他。


    沒想到今日會在此處,又在此種情況下見麵。


    今日的六皇子李環,匍一見麵,他沒有了以往那般一副吊兒郎當的紈絝行徑作態,此時的他滿麵嚴肅,不苟言笑,甚至連看到呂溯遊時,都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露出,甚至都不曾打招呼。


    此時的李環身著六品綠色官袍,一看之下,煞是紮眼。呂溯遊暗道自己沒記錯的話,這身官袍上次進宮時,是一位糾察風紀的禦史所穿的。


    而這個官位的糾察禦史,平日裏其實並沒有什麽其他特殊的職務。他們隻在每日早朝議政時,對所到官員點名記錄,並且糾察官員儀態儀表等這些瑣事。


    不過,他們一般能管到的,都是些小事。要知道,能入崇德殿議政的官員,怎麽著也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員了,哪一個不比他們位高權重?是以,這些糾察禦史曆來都是在官員們還未入崇德殿時,便對一些儀表整理上欠佳的官員稍作提醒,以免衝撞了天顏,算得上是一個不得罪人的差事,甚至若是聰明些的,借此還可以攀上些大員的交情,畢竟能讓高級官員能齊聚一地的,怕是也隻有這個地方了。


    隻是這一次李環做了這糾察禦史,倒是破了曆來多年的規矩。皇子親任六品官員,這讓不少大臣都比往日稍稍注意了一些,一些大臣還在看到李環時,頗為識趣的將自己周身上下打量了一般。


    六皇子什麽名聲,眾官員都是聽說過的,以他那混不吝的性子。誰也不願被這樣一個年輕人指責儀態欠佳。


    可是他們終究是小瞧了六皇子的怨氣,六皇子平日裏無所事事,整日溜雞逗狗。這次被周皇欽點,日日天還沒亮便得早起,做這些他平日裏最覺無趣的差事,他的怨念之重可想而知,而這些也都體現在了他之後的行事中。


    六皇子李環在各位即將要入殿議政的官員們站定後,先是拿起名冊齊齊將官員核對了一邊,然後便裝模做樣的開始監察官員們的儀容風表。這其中,還真被他當眾點名了幾位官員,甚至還做了記錄。


    這其中,有官帽戴的稍微歪了點的,牙笏就隨意的那麽別在腰間的,甚至還有一位睡眼惺忪,被李環點出眼角有汙物的官員。這些官員被當眾點出,個個羞的麵紅耳赤,尤其是那位眼角有汙物的官員,更是急的恨不能有個各地縫立即鑽進去。


    呂溯遊也知道之前那些糾察官員的行事,他們大多對李環今日點出的那些,隻是悄悄地行至他們身前稍作提醒,從來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朗聲念出他們的官職姓名,以及因何事由被通報。


    李環也是壞,他眼睛逡巡文武列班之後,對那些儀表欠妥的官員先是不動聲色,而是在花名冊上,核對那名官員的官職姓名,悄悄地做記錄。


    等檢查完畢了,才像點名通報一般,一一將他們的不妥之處點出,以至於每次到了這個時候,便成為了大型社死現場,有一些甚至都已經須發皆白的年長官員,在經曆了被一個年輕小子如此當眾折辱,卻還挑不出任何不妥的事後,整個人一整天都變得昏昏沉沉。


    說來也怪,自從上次六皇子李環咆哮朝堂,被周皇狠狠罰了一頓鞭子之後,周皇沒過兩日便傳下了旨意,讓還在修養的李環領了這份差事。


    這其中釋放的信息,讓一些老奸巨猾的官員們嗅到了異樣的味道。要知道,六皇子雖是先皇後嫡出,尤其是在先太子亡故後,名義上來說,六皇子便是那唯一的嫡長了。但是似乎六皇子對那個位子根本沒有絲毫興趣。而周皇對這位先皇後所出的嫡子也是向來不喜。平日裏都是放養,直到他做的有些過火了,被人狀告到宮裏時,才會將他提到身前,訓斥幾句。


    而這次,被罰了鞭子這樣重的懲罰,以前還真沒有過。隻是現如今又下旨讓六皇子領這份差事,就更讓人看不懂了。


    .要知道,這份差事最不是好做的,便是平日裏每日早起這一點。這是讓很多一些官員所難以承受的,哪怕是他們已經多年下來,作息已經習慣了。偶爾也會有那麽一段時日裏,不勝其煩。


    而這些大人們多年以來的怨念,在六皇子的臉上也能看得到,光是他那濃濃的黑眼圈,便知道他早間醒起時,是多麽的困難。


    於是,這些怨念,六皇子似乎都轉嫁到了文武官員們的身上。聽說六皇子走馬上任的剛開始的幾天,官員們哪怕是衣服上有一絲小褶皺,都會被他提溜出來痛批。


    一位位早起還睡眼惺忪的年長官員,被一個年紀輕輕的糾察禦史如此對待,卻偏偏人家另一個身份地位奇高,而且又說的在理。以至於這些官員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最多也隻能心裏暗罵幾句。


    其實李環的打算很簡單,他就是想故意找些雞毛蒜皮,算不上什麽大事的,故意誇大其辭,讓這些官員們心生厭煩,然後在周皇麵前參他一本,以便讓他早日脫離苦海,交了這份差事。


    可哪知,這一切似乎都和他預想的不一樣,完全向著另一個反方向發展。近些日子裏,文武列班的官員們,個個官官變的意外的幹淨整潔,且似乎都進行過熨燙,麵容清潔的也比往常更加細致了些。


    而這一切改變,也受到了左相大人和滕固行等諸位高權重的老大人們的高度讚揚,六皇子沒能迎來參奏,卻被這一幫子老臣在周皇麵前一頓褒獎。


    周皇雖是沒有在老臣們誇讚時表態,可是兩日前,一道聖旨卻從宮裏加了印璽,被送到了中書省。


    其中內容很長,總結後一句話,意思就是:六皇子李環,該是時候加親王爵位了,最後又列出了親王爵位的字號,讓中書省的官員們議一議。


    本來這些都沒什麽,可是按照之前的慣例,都會先選上那麽兩三個字,再讓中書省來分析哪個更合適,且事先都不會加蓋印璽。而現在這道旨意,於理來說,是不合規矩的。


    按照往常,周皇先下旨意,不加蓋象征皇權旨意的印璽,中書省得到旨意,商議之後,若是覺得合適,便會加蓋中書省的印章,在交由門下省,門下省也覺得合適,加蓋印章後送往內廷,這時才能加蓋象征皇權旨意的印璽,而這件事自此也便成了定案。


    本來,在大周開國之出,冊封親王之事,是屬於皇族家事,不需要由文官係統參議的。可是不知從哪位周皇開始,為了宣揚君臣和睦,這件事便開始象征性的和其他國家大事一樣,走了這一套程序。直至現今,都已經似乎成了規矩一樣。


    但是這次周皇下的旨意裏,卻和之前有些不同,因為這次周皇給六皇子加的親王銜,號隻有一個,沒有其他備選可以商議,似乎已經成了定論。


    這讓當時中書省的一些官員勃然大怒,覺得周皇下的這道旨意於理不合,就要原路封還,不予通過。甚至還有的在大呼周皇昏庸,又開始做這些有違規矩,獨斷專行之事。甚至準備在第二日早朝時,就此事和陛下好好的掰扯掰扯。


    最後還是左相大人攔住了此事,並隻用一句話便平息了風波,將一場君臣大戰消弭於無形。


    一切隻因周皇送過來的旨意中,要加的封號是一個‘明’字。而左相荊舒勸說他們的那一句話是:“先皇後的諡號是‘惠明皇後’。兒子的封號做父親的都不想避諱,讓兒子繼承母親的一個字,我們有什麽好說的?”


    先皇後死的早,但現如今中書省的官員們大多都是見過先皇後風姿的,他們這時也才猛然警醒,先皇後現在隻剩下六皇子一位兒子了。且六皇子這些年來,過的也不甚好。


    如今,陛下既然有思念先皇後之意,六皇子繼承這個封號,也是孝道。無疑,這不是什麽壞事,畢竟先皇後可是讓不少須眉男兒都望塵莫及的一位奇女子。


    哪怕是已逝去多年,仍有不少老臣念極先皇後,都不免惋惜長歎一聲:王後封疆開厚土,肝膽可曾輸好漢。最快更新無錯閱讀,請訪問手機請訪問:推薦:.rme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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