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夢雲躺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喘著氣,他隻覺得胸口火辣辣的痛,不僅痛而且奇癢無比,每呼吸口氣,就忍不住咳嗽,一旦咳嗽起來便咳嗽個不停,直咳出一口口血。


    玲兒早已哭的泣不成聲,她心疼的用手帕擦著萬夢雲嘴角的血。


    忽然他猛地坐起吐出一大口血,鮮血已經把白色的手帕浸成了紅色。


    萬夢雲滿臉痛苦的看著木梁,這傷比他想得卻是要重太多了。


    “老天爺啊,老天爺,你為何總是跟我家少爺過不去”


    玲兒緊緊握著那雙冰涼的手,眼淚一滴滴滑落。她想著自己若能替他受罪,便是再難受痛苦十倍百倍也願意。


    客房的門悄悄被打開,沈雲誌低著頭緩步走了進來。


    “你來做什麽,還不出去”


    鈴兒滿臉怨恨的看著沈雲誌,她早已知道是誰將她心愛的人打傷的。


    “大哥全都跟我說了,我早該想到人不是萬兄弟殺的,我對不起萬兄弟”


    沈雲誌滿臉愧疚道,這在外人看來鐵一樣的漢子,眼中竟也有了淚水。


    萬夢雲氣息奄奄道:“無妨”


    沈雲誌看到站在角落的徐醫師,趕忙衝了過去抓著徐醫師的肩膀問道


    “他的傷勢如何”


    徐醫師歎了口氣道:“本來應該性命無憂,隻是”


    沈雲誌吼道:“隻是什麽”


    “隻是他原本胸口便有舊疾,再加上飲酒過度傷肺,所以才時常咳嗽,現在新傷舊疾混在一起,隻怕是難治了”


    “罔我還被叫做大俠,我不是個人,我是個畜牲。”


    沈雲誌嘭的跪在地上,一掌接著一掌的打在自己胸口,兩行熱淚悄悄落下。


    徐醫師拉住沈雲誌道:“沈爺你這又是何必”


    玲兒怒道:“你就是死在這裏又有什麽用,我家少爺難道就能好了嗎,你還不出去。”


    萬夢雲咳嗽道:“鈴兒不可,不可這樣說”


    他心裏一急又忽然咳嗽起來。


    沈雲誌隻低著頭呆呆的跪在地上。


    “好,既然你不願意走,那我們走。”


    鈴兒轉身柔聲對萬夢雲道:“少爺我們走,不留在這裏”


    鈴兒擦去淚水,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堅毅,她輕輕將萬夢雲從床上背起。


    她背著萬夢雲一步一步從沈雲誌旁走過,那沉重的腳步一下下踐踏在沈雲誌的心上。


    她緩緩走出客房,走出鏢局,走到街上,他瘦弱的身子在風中搖搖晃晃,但每一步卻是如此堅定。


    天漸漸下起了雨,萬夢雲咳嗽著緩緩抬起手,雨水輕輕滴落在手上。


    “今日本該是個晴好的天”


    萬夢雲苦笑起來,可他連笑的力氣漸漸也沒有了。


    他的眼中似乎又看見了那張哀愁的麵容,他一聲聲咳嗽起來,每一聲咳嗽都仿佛是呼喚。


    “若雲,若雲,你現在又會在哪兒”


    “我知道你定會恨我拋下你,這都是我的錯,我不怪你。”


    “若雲.......若雲”


    萬夢雲猛然咳出一口血,鮮紅的血濺在玲兒的臉上,他眼前越來越暗,眼皮越來越重,他緩緩倒在玲兒身上。


    鈴兒身子顫抖,再也支撐不住,重重的摔在地上。


    雨水夾雜著淚水從她的臉龐滑下,一滴滴落在萬夢雲臉上。


    “少爺,少爺你睜開眼睛看看鈴兒”


    鈴兒摸著那張冰冷的臉埋頭痛哭。


    “少爺你若死了,鈴兒又怎能活的下去”


    鈴兒低喃著,緩緩也倒了下去。


    屋外風雨交加,屋內有一人緩緩點上了龍涎香,頓時房間內香味四溢。


    鈴兒緩緩睜開眼睛,她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這張床太過於舒服了,舒服的讓人不想睜開眼睛。


    一個人若是躺在這樣一張舒服的床上,似乎永遠不想起來了。但她卻躺不下去了,隻因她想到了一個人。


    玲兒猛的從床上摔下來,她拚命的從地上爬起來,一個人站在她麵前,準確的說是個女人,這女人端莊優雅,可玲兒不在乎她的長相,也不在乎她是誰,她的腦海裏隻有那一襲白衣,隻有那張痛苦扭曲的臉。


    她發瘋似的抓著眼前人的衣裳嘶啞的問道


    “他在哪,他在哪”


    那女人輕輕歎了口氣,緩緩打開身後的簾子,萬夢雲正躺在一張紅色雕花床上,他的呼吸微弱似有似無。


    玲兒掙紮著爬到床邊,她握著那雙手,滿臉溫柔,眼淚不知何時早已流了出來。


    玲兒輕聲問道:“這是哪裏”


    女子道:“沈家”


    玲兒又問道:“誰送我們來的”


    女子沉默不語,隻是慢慢打開了房門。


    外麵的雨似乎更大了,狂風暴雨,一個人正呆呆的站在院門口,雨水早已濕透了他的衣裳。沈雲誌鐵一樣的身子在風雨麵前,此刻卻也顯得無比佝僂孱弱。


    玲兒整好萬夢雲的衣衫,她的手輕輕撫著那張痛苦的臉,她緩緩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女子問道:“你又要去哪裏”


    玲兒隻冷冷的回道:“去找大夫”


    女子沉默半晌,緩緩從一旁拿出把油紙傘遞給玲兒,她望著雨中遠去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那身影慢慢走過沈雲誌的身旁,沈雲誌的心猛的一抽。


    那女子也打起了傘,緩步走到門口。


    “你這輩子恐怕都要後悔了”


    女子輕輕說道,頭也不回的走向雨裏。


    沈雲誌拚命的用手捶打著門口的石獅,他仰起頭對著天怒吼,鮮血隨著雨水流下,他重重癱倒在地上。


    他低喃道:“想不到我沈雲誌英雄一世,竟會做這種蠢事,我又怎能算得上英雄好漢”


    他躺在地上望著天空,雨水重重的拍打在臉上,直打得他睜不開眼,他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又很淒涼。


    雨停了,他黯然的看著一個身穿黑色長衫,肩挎藥箱子的中年人。


    中年人麵色奇怪的望著躺在門口的大漢,輕輕走進了院裏。


    這已是第五個大夫了,他知道這些都是沒意義的事情,隻因徐醫師便是方圓百裏醫術最好的大夫,連徐醫師都治不好,其他人又怎能醫的好,可他沒有阻攔,他知道她心裏都是悲痛需要發泄,想到這他又握緊了拳頭。


    不多久,那中年人麵帶愁容,搖著頭走了出來,屋裏傳來一聲聲哭泣。


    他聽到那哭聲,不覺眼睛也有了淚水。


    忽然聽到幾聲腳步,他一個翻身站起身來,一雙通紅的眼睛直直的望著眼前的人。


    那人身著藍色短衫,下巴的胡子刮的一幹二淨,一雙三角狀眼睛透出點點寒光,這眼睛卻與趙慶有幾分相似,同是陰險毒辣。


    沈雲誌啞聲道:“不知趙兄有何貴幹”


    趙鐵生冷聲道:“那殺了我弟的賊人可在這裏”


    沈雲誌道:“這裏沒有賊人”


    趙鐵生道:“哦,那可有叫萬夢雲的雜種?”


    沈雲誌聽到這話怒道:“你若再不走,休怪沈某不客氣了”


    趙鐵生雙手從腰間拔出兩把匕首,手腕一彎,匕首便在空中轉了個圈。


    趙鐵生冷冷道:“那我倒要看看了”


    話音未落,匕首已貼在沈雲誌臉上,沈雲誌趕忙偏頭去躲,哪知那匕首竟憑空變招,直直的朝沈雲誌脖子削去。


    沈雲誌一驚立馬後撤一步,可卻慢了一步,他的臉頰上已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從他的臉上滑落。


    人道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這匕首便是短兵器,沈雲誌擅使拳頭,大開大合,豪放無比,遇到這短兵器卻是遇到了克星。


    趙鐵生道:“你若不想死就讓開”


    沈雲誌置若罔聞,一聲怒吼,猛衝了過去。他左打肋下,右打麵門,一雙拳頭像陣風似的刮個不停,趙鐵生隻冷笑著連連後退,他知道這大漢已撐不久了,手裏的匕首像條毒蛇已慢慢纏上沈雲誌。


    沈雲誌額頭已漸漸泌出汗來,他此時使得盡是拚命的招式,隻是這趙鐵生早已看出他的意思,隻管閃躲。


    沈雲誌逐漸疲軟,趙鐵生見得機會兩把匕首飛舞,不多時沈雲誌已滿身鮮血。可這大漢卻不管不顧仍拚著命衝上來。


    趙鐵生忽然飛起一腳,直直的踢中沈雲誌胸口,大漢退倒五六步吐出一口血,橫躺在地上。


    趙鐵生一聲冷笑,緩緩走進房裏。忽然他手一抬抓住一把長劍。


    他把劍插在一旁桌上,冷聲道:“女人還是不要碰這些東西為好。”


    說罷便把玲兒一掌推倒在地,鈴兒瘋也似的從地上爬起來抱住趙鐵生的腿。


    趙鐵生冷冷道:“我雖不打女人,但是你卻也太過煩人了”


    趙鐵生抓著鈴兒頭發,緩緩把人提了起來,一個掌刀打在側頸,鈴兒頓時昏倒在地。


    “我說堂堂絕情劍怎麽不敢出來,原來是已經半死不活了”


    趙鐵生緩緩走到床前,盯著那張病態蒼白的臉。


    “那我便送你一路”


    趙鐵生閉上眼睛,對著胸口猛的刺了下去,他要好好享受這個過程,享受殺人的樂趣,更何況他殺的是天下無雙的劍客萬夢雲。


    他能感覺到匕首已經穿透血肉,刺穿那顆心髒。他早已不知道刺穿過多少人的心髒了,可這次卻跟以往不同,他的匕首上竟然沒有心髒跳動。


    趙鐵生睜開眼睛,卻看見匕首直直的插在一隻手上,插在沈雲誌那隻寬厚的手掌上。


    他用力向下刺,匕首一點點穿透那隻手,緩緩觸碰到萬夢雲的胸膛,鮮血不斷的從匕首上滑落,沈雲誌咬緊牙,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那把匕首。


    忽然一點風聲從身後傳來,他鬆開匕首,身子猛的炸起,卻見到肋下已被刺穿,血緩緩從傷口流出。


    趙鐵生麵無表情的說道:“楊昌,你的劍確實很快,隻是是否有點卑鄙了”


    楊昌的眼睛隻悲痛的看著躺在床上的萬夢雲。


    他緩緩道:“所以我不殺你”


    趙鐵生沉默不語,隻捂著傷口步履蹣跚的轉身離去。


    沈雲誌呆呆的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忽然緩緩站起身走向院外。


    他狠狠的把匕首從手掌拔出,他的臉因痛苦而扭曲,鮮血從手心滴落。


    他握緊拳頭,那滋味很痛很痛,但卻比不上心裏的痛,有時也許隻有痛苦才能使人保持清醒。


    親愛的人兒,如果你現在能笑,那便開心的笑吧,如果你現在痛苦難過,你要學會忍耐,一切痛苦都是為了快樂。也許人一生下來便會與痛苦作伴,快樂總是少的,也許正因為少,所以才顯得彌足珍貴。


    沈雲誌滿身鮮血,他緩緩走入院旁的湖裏,冰冷的湖水衝過他的傷口,衝過他的靈魂,他更加清醒,也更加痛苦難耐。


    夕陽落下,湖水漸漸也被染成了血色。


    沈雲誌忽然撕開身上的衣裳,他像似一頭牛猛衝入湖底,他拚命用水洗著身上的血跡,可他心裏的汙血卻已永遠洗不清了。


    沈雲誌仰起頭霹靂般怒吼起來,鮮血從他的傷口噴湧而出,他直直的倒在湖中。


    楊昌歎了口氣,他握起手裏的劍癡癡的看著,忽然將劍擲向院裏,那劍直直的插在房門口,劍柄仍在顫抖。


    “我已不配用劍”


    他低喃著,緩緩扛起沈雲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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