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有如一口鐵鍋反轉著籠罩而下,塞恩半島西邊的平原丘陵地帶,盡數淪陷在沙漠王國底比斯聖城軍鐵蹄下,冰涼的夜風卷不起被鮮血打濕的砂子,就地休整的沙漠戰士享受著遊牧民族女人的柔軟身體,哪怕她們神情緊繃地就像一塊木頭。


    部落裏僅存下的男人,隻有比戰車車輪還矮,年齡不超過五歲的孩子,他們還沒有從傍晚時分那場慘烈的一麵倒屠殺中緩過神來,大多數人都愣住了,隻有少數懂事的孩子才明白,自己失去的不止是親人,還有以往艱苦卻不失溫馨的生活。


    就在距離這些孩子們較遠的地方,沙漠王國的祭司們終於鑽出有神祗紋飾的帳篷,頭上戴著野獸的麵具,披著薄薄的黑紗長袍,就像是掀開棺蓋,鑽出墓穴的千年幹屍,而實際上,這些人不過是被天外惡魔借助信仰的渠道,強行占據身體的前鋒罷了。


    被沙漠王國的祭司挑選並扶上部落酋長位置的男人,赤裸著身體,單膝跪在地上,雙手高高舉起過肩,虔誠地低下頭,托著黑袍祭司搬來,放在他頭上的青銅板書《死神經》。


    八瓣蓮花式的鑰匙打開了經書的四角封印,大祭司還沒翻開封麵,一陣漆黑的腥風突然吹來,空中彌漫著屍體腐爛的黴臭,熊熊燃燒的火堆就像是被奪走多餘的熱氣似的,轉眼間低矮地隻剩下小火苗,冥府的低語就在躍動的火焰上徘徊,就像是沉睡多年後突然醒來,忙不迭互相打招呼的陌生的熟人。


    黑袍大祭司滿意地看著醒來的亡靈,他們都是和自己來自相同的地方,被九重天天庭強行征召而來的旁門左道之士,作為遠征軍征服異界的附庸,先期滲透進入此方天地的暗麵冥土,由於經驗不足的緣故,大部分失去肉身,魂魄沉睡在冥界的塵土裏。


    隻有像他這樣在那位掌教大老爺坐下聽講,用積累的功德供奉諸神,換取神力修行的新修士,才有機會托庇在此方天地沙漠王國一體雙麵的驕陽神和死神的冥輝裏,借助信仰的渠道,進入信徒的體內,占據他們的肉身。


    也隻有頂著沙漠土著的身軀,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入侵者,才能免除此方天地的法則懲罰,反過來大力拓展被奪取神職、占據神位的驕陽神在地上的事業,將一座小小的城邦發展壯大成地上的雄城,甚至是一座聖城。


    “驅神大聖奪取占據了死神努比斯的神格和權柄,至於那位驕陽神阿蒙的本體,有如九曜之一太陽神的神威,很有可能是平天大聖,畢竟是上古神庭太一神帝的馭手,對於太陽神域的種種秘密,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了。”


    黑袍大祭司的念頭瞬息萬變,在隔絕一個世界的遙遠距離下,不禁有些浮想聯翩,瞬息間遠至天際。


    好在他也知道自己身上肩負重大責任,很快地在品嚐到額頭被人輕輕點了一指,有如被血蠍毒螯刺了一下後,神情肅然,立即進入狀態裏。


    黑袍大祭司翻開封麵,單膝跪下的部落酋長不堪重負地發出痛苦的呻吟,就像是被幾百頭吸血螞蟥盯上,毒液鑽進骨頭裏似的,附近的陰風呼嘯而至,借助微弱的火光,隱約可以看見幾十道黑煙,泛起模糊的麵目,看上去是扭曲的痛苦,實質上是擺脫束縛和囚籠的幸福。


    “撿起頭顱,連接四肢,抖落塵土,聽吾吩咐,醒來罷!”


    沉睡在冥府塵土裏的異界亡魂,在黑暗深處同時睜開眼睛,撿起自己失落的記憶碎片,朝著熟悉的死神冥輝飛去,向著那道通往地上的大門飛去,他們想起了過往的一切,曉得救贖之道就在對麵。


    一具具餘溫未退去的屍體,被跨越遙遠距離而來的異界亡靈鑽進體內,重新掙紮著站起身,他們摸索著周圍,找到自己被砍下的頭顱,連接上原來的傷口,死神的冥輝令傷口沙化,隨即恢複成血肉,磨滅了這道被死神祝福的武器斬過的傷口痕跡。


    “諸位都是殺戮道的俊才英傑,應當知道天庭征召我等之本意。此方天地天道不顯,惟有神裁,神道淩駕人道之上,簡直豈有此理。九重天乃是人神合一,諸天界海道天升華之頂點,理應矗立在諸天之上,有如燈塔散播無量光輝,救贖無量沉淪世界。此乃吾等之榮幸,也是此方天地眾生之榮幸。諸位,為了迎接天庭大軍降臨,舉起手中的屠刀,此乃殺戮之時!”


    廢話說了一堆,到最後還不是要殺戮道的門人弟子過來幹黑活,重獲新生後的殺戮道真種看了一眼神輝閃耀的祭司們,知道他們頭上有天庭大神照應著,不敢向他們揮刀,隻能順應時代的潮流,朝其它方向的部落殺去。


    等到良才美質壓榨身軀的潛力,在崎嶇不平的山野之間縱躍騰挪,有如一群夜行的獵豹飛快地潛行而去,黑袍大祭司才鬆了口氣,再次召來死神的冥輝,將剩下的幾千具屍體,以《亡靈禮讚》喚起,製作成白天也可以行走在太陽底下的幹屍戰士。


    各個部落戰死的駿馬,總計不下於千匹,在死神的祝福下,抖落身上早已腐爛的血肉,以筋膜包裹的骸骨之軀重新站起來,托起生前是部落的勇士,死後統統是日行者的幹屍戰士,飛快地集結成方陣,不緊不慢的開始行軍。


    這股死亡的潮流看似還很弱小,匯聚起幾個部落的亡靈大軍後,總數就超過了萬人,看上去真的是無邊無際,哪怕正麵擺開裏許寬的鋒線,清粼粼的磷火從幹枯的骨頭裏析離出來,把路過的夜行者和飛禽走獸們,還是嚇地夠嗆。


    它們不用休息,不用睡覺,不用飲水,不用吃飯,不敢違抗祭司的命令,這股死亡的潮水不斷往前推進,沿途所過之處,任何一個遊牧部落都會在短暫的抵抗過後,被他們徹底摧毀,任何勇武的英雄,也會被源源不斷衝上來的亡靈大軍鐵蹄踏在腳下,當場碾成粉碎。


    塞恩半島上,從未有過如此快的征服記錄,一道道防備著沙漠王國的防線,在亡靈大軍掀起的死亡潮汐下,被輕易地撕碎,留下的隻有大片大片鮮血浸透的黃沙,風中彌漫著死亡和血腥的味道,夾雜著無數食腐禿鷲的怪嘯,大群鬣狗吃地滿嘴是血的瘋吼。


    不過,在姍姍來遲的黑袍祭司的咒語下,剛剛被禿鷲啄食、被鬣狗啃噬的屍體,突然間伸出雙手,將沉湎於血腥的大餐,警惕心不夠高,又或者來不及逃走的食腐禽獸們當場扼殺,用它們的翎羽和皮毛妝點自身。


    陸陸續續醒來的亡靈戰士,趕上大軍的腳步,輕而易舉地融入其中,進一步壯大這股死亡狂潮,戰鬥、倒下、再次喚起身,再次戰鬥倒下,直到身軀支流破碎,成為其他亡靈戰士身上的部件和裝飾。


    沒過多久,雙頭亡靈戰士,雙身四臂死靈,甚至三頭六臂的高等亡靈都陸續出現了,與普通的新鮮亡靈相比,它們都得到了提升和進一步蛻變的空間,唯一不變的是對生者的痛恨和憎惡。


    為什麽我遭受到如此慘烈的下場,你們這些同胞能夠免除,除非你們也給我去死啊!


    翌日淩晨,底比斯城邦的戰車軍團照常醒來,卻驚訝地發現隨軍祭司團們都不在,沒過多久,大祭司的信鷹傳來消息,軍團最高指揮官看過後,一言不發地下達了全速進軍的命令。


    就在煙塵四起,被戰車軍團甩在身後時,原本還有些不滿的戰士們,驚愕地發現,原定計劃裏,沿途拔除掉的遊牧部落,統統被人屠殺一遍。


    大量金銀珠寶散落在地上,部落的女人和孩子瑟瑟發抖地待在帳篷裏,她們差不多都瘋了,癡癡呆呆地,稍微碰一下都會立即暈倒,又或者撒潑似的撕咬一番,整個人迅速地垮掉。


    原本還想大戰一場,在敵人的屍體上飽餐一頓的想法,瞬息間就徹底破滅了,這般撬開螃蟹的硬殼,露出白花花的蟹肉,隻有戰利品等待接收的戰場,隻會白白便宜被重金收買的幾個部落。


    “祭司團甩掉我們獨自征伐半島!究竟是誰給了他們如此勇氣……是神?原來是這樣,那就不能怪我們無能了。”


    哪怕是世代都是軍功貴族的最高指揮官,也相當忌憚神廟祭司,自己家裏十七八個女人,一百多個孩子能活下來,都是仰仗祭司的功勞,神明的恩典,絕對不能對神明不敬,對祭司多嘴多舌啊。


    ……


    早些時候,神聖大陸的萬國萬邦,無論是帝國皇帝,還是小國國王,又或者是自由領和商業聯盟的首腦,無一不在睡夢中,夢到了來自無盡沙海的死亡陰影。


    兩河流域的大巴比倫帝國,曾經富饒的地上天堂,現如今到處都是黑祭司無節製抽取大地的生機施法留下的沙土,徹底幹涸隻剩下白沙的河床,以及被迫背井離鄉後荒無人煙的廢棄村鎮。


    帝國皇帝在噩夢中驚醒坐起,他看到了雄偉的通天塔轟然倒下,他看到了空中花園被亡靈大軍淹沒,他看到了自己頭顱懸掛在沙漠死神雕像的手裏。


    巴比倫大皇帝知道那是真的,未來的一天肯定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對於沙漠王國那群玩死靈術的瘋子暴走後的行徑,他從皇室代代傳承的教導上知道太多太多秘密。


    “必須重新組建召喚獸軍團,用異界魔獸的肌肉和犄角,築起萬世不磨的雄偉城牆!”


    皇帝的意誌就是命令,而且又是罕見的最高等級,旨意傳達下去後,國內的召喚師們不管合法或非法,統統都被連夜召集起來。


    孰不知,大巴比倫的召喚師集團錨定的異位麵,早就落入九重天天庭的掌握之中,來自古老的山海時代的各種災獸、荒獸,很早的時候就被放進【無盡狂奔放浪之野】位麵,甚至其中有不少偽裝成蠢萌野獸的怪神,與召喚師們簽訂了契約。


    隻是,當祂們華麗登場的時候,到底是召喚師駕馭祂們,還是祂們把召喚師當作自己的人形寵物,那就得兩說了。


    可以預見,隨著沙漠王國淪落到九重天天庭之手,就連神聖大陸南方最大的帝國大巴比倫,也處於岌岌可危隨時都會被召喚獸軍團傾覆的危險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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