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羅人?什麽歐羅人?”


    李思來燕國之前,隻是大概了解了一下燕國的風土人情,除此之外,就是繼續鑽研基礎免疫學,對歐羅人進攻燕國一事,一無所知。


    “你連歐羅人都不知道,就敢一個人往東邊跑,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麽。”


    中年男人歎了口氣,解釋道:“半個月前,歐羅人派出一百多艘戰艦,進攻我大燕,他們的先鋒如今已經攻下了薊州府城,朝廷正調兵遣將,要跟他們幹一場!你孤身一人,往東邊跑,無異於往火爐裏跳!”


    李思聽見這話,微微一怔。


    隨即,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他原先的計劃是,前往瘟疫最開始蔓延的地方,也就是薊州府城好好的看一看。


    如今看來得調整一下計劃了。


    心裏這麽想著,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驚呼聲。


    下意識的轉頭望去,便看到一個半大的孩子,倒在了地上。


    那孩子的身旁,站著兩個拎著包裹的中年人,一男一女,瞧著像是夫妻。


    “完了完了,還是沒能躲過。”


    中年婦女站在一旁,臉色蒼白,嘴裏不住的念叨著些什麽。


    中年男人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過來搭把手,先把孩子送到客棧。”


    中年婦女聽見這話,神色仍舊恍惚。


    “愣什麽!”


    中年男人見狀,提高了聲調。


    中年婦女這才緩過神,邁步走了上去。


    此刻。


    中年婦女異常的舉動,已經引起了圍觀路人的注意。


    不少人的目光都是望向倆人,神色中帶著戒備。


    忽然。


    圍觀路人中,有人像是發現了什麽,瞪大了雙眼,用驚恐的聲音道:“他臉上有紅疹!”


    話音落下。


    人群瞬間爆發出一陣驚呼。


    緊接著,眾人像是看到了什麽極為可怕的東西,齊齊後退,跟三人保持距離。


    “紅疹?!他們染了瘟疫?!”


    李思旁邊的中年男人,表情驚恐,聲音有點發顫。


    李思見狀,眼眸一亮,站起身就要上前。


    下一秒,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又停住腳步,迅速的從懷裏取出一塊棉布,捂住口鼻。


    駐足原地,靜待事情繼續發展。


    一陣驚呼聲中。


    幾個巡街的捕快邁步趕了過來,先是驅散人群,然後看向那三人,神色嚴肅,沉聲問道:“伱們是從何處來的?路引拿出來瞧瞧!”


    中年男人見狀,忙不迭的從懷裏取出路引,竭力的維持冷靜,開口道:“我叫趙升,京師人士,是一名郎中,這是我的路引。”


    此人正是薊州府城最先接觸到瘟疫的那個趙郎中。


    因為熟讀醫術,知曉瘟疫的可怕。


    他變賣了所有的家產,帶著妻室和徒弟,前往京師避難。


    到了京師以後,發覺情況不對勁,瘟疫蔓延的速度,比他想象的還要快。


    於是,又從黑市上買了路引,繼續往南邊走。


    因為家產都已經變賣,所有的身家都帶在身邊,所以也沒什麽牽掛,就這麽一路向南,不知不覺就來到大燕最南邊的城池。


    捕快們和趙升保持著距離,隻是瞥了一眼,就道:“知府大人有令,凡是身上起了紅疹的外地人士,一律不得入城!”


    趙升聽見這話,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


    還沒開口就聽見捕快道:“是我們送你出城,還是你自己出去?”


    趙升沉默了幾秒,道:“我們自己走。”


    說著,看向一旁的中年婦女,道:“先出城,找個落腳的地方,再想辦法。”


    此刻,中年婦女處在六神無主的狀態,想要留下來,但知道不可能做到,就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然後。


    趙升伸手將自己唯一的徒弟,扛在了背上,一步一步的往城外走去。


    所過之處,路人皆是避之如蛇蠍。


    “竟然是個郎中。”


    李思看著趙升,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沉默了半晌後,起身跟了上去。


    隱藏在暗中的影衛,見狀,沒有猶豫,也都起身,跟了上去。


    同樣的,他們也全都用一層棉布,捂住了口鼻,在人群中顯得有些紮眼。


    好在,此刻,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趙升三人身上,壓根沒注意到這些臉上蒙著棉布的怪人。


    半個時辰後。


    城外。


    李思追上了尋找落腳地的趙升。


    “兄台留步!”


    趙升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停住腳步,轉頭看去,見李思衣著得體,看著像是個讀書人,心中的緊張舒緩了幾分,開口問道:“何事?”


    李思看了一眼趙升背著的半大孩子,道:“你背著他,隻怕是沒人會收留你們。”


    趙升聽見這話,臉上露出無奈之色,道:“總不能將他一個人丟在這荒郊野嶺。”


    李思道:“我在這附近有個空宅子,兄台若是沒有地方去,可以去我那裏休息幾日。”


    趙升聽見這話,先是一怔,隨即麵露警惕,沉默不語。


    李思見狀,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道:“兄台可是害怕在下圖謀不軌?”


    趙升沉聲道:“你我素不相識,為何幫我?”


    李思道:“自然是有所圖。”


    一旁。


    中年婦女聽見這話,不知想到了什麽,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躲在了自家丈夫的身後。


    李思見狀,眼角抽動了一下,心想:您老的年紀,都夠做我娘了,還擔心我對你圖謀不軌?


    “咳咳.”


    李思清了清嗓子,道:“實不相瞞,在下也是郎中,對最近蔓延的瘟疫很是感興趣,想要仔細的鑽研一下這個瘟疫,奈何南望府並沒有病患,便想著”


    見趙升的表情變得不對勁,他忙不迭的解釋道:“當然,所謂鑽研瘟疫,實際上是想要觀察病患的病症,如果可以最好診一下脈,除此之外,更唐突的事情,不會再做。”


    趙升臉上寫滿了不信,道:“僅僅如此?”


    李思點了點頭,道:“僅僅如此。”


    趙升聽見這話,臉上露出猶豫之色,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李思見狀,再次開口:“實不相瞞,在下雖然不說腰纏萬貫,卻也差不了多少,在這南望府城,想要什麽都是唾手可得,沒有必要欺騙閣下。”


    說著,給一旁的影衛使了一個眼色。


    影衛會意,從懷裏取出金銀,在趙升的麵前晃悠了兩下。


    趙升見狀,一顆心安穩了許多。


    確實,人家腰纏萬貫,有何必要欺騙他?


    就為了他身上那幾百兩銀子?


    完全沒有必要。


    更何況,人家身旁還有這麽多的護衛,就算是對他動武,他也無力抵擋。


    這個時候。


    李思的聲音再次響起。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誌,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


    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淒愴。勿避險巇、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


    這番話,讓身為郎中的趙升,麵露震撼之色,怔在了原地。


    “這番話是在下的師父所作,在下牢記於心,此刻念誦,隻是想要證明在下確實是郎中,所做的隻是想要研究這個瘟疫。”


    李思看著趙升,一臉認真的道。


    實際上。


    這番話是出自孫思邈的《大醫精誠》。


    雖然不知道孫思邈是何許人也,但是他所著的許多醫書,在竹風軒都有售賣,也被太醫院的禦醫們奉為經典,時常的品讀。


    而明修醫學院因為鑽研的是新式醫學,對孫思邈的那些醫書並不看重。


    但是,對這一篇《大醫精誠》確實較為推崇。


    方才李思所念頌的,已經被刻在明修書院的院子裏的石碑上。


    明修醫學院的每個學子,進出書院第一眼便是這些足以震撼人心的文字。


    趙升聽見李思背誦這些文字,心中最後一點顧慮也完全打消。


    身為郎中,他心裏很清楚,隻有真正渴望治病救人,心存善念的人,才能神色如常的念出這些文字。


    眼前這個年輕人,真的隻是想要研究瘟疫罷了。


    “好,我們去你家裏住上一段時日”


    趙升點頭道。


    李思見他答應,臉上露出笑容,看向一旁的影衛,吩咐道:“去附近租一座宅邸,至少要有五間屋子。”


    “是!”


    影衛答應,轉身離開。


    半個時辰後。


    李思一行人來到了影衛租好的宅邸。


    趙升將自己的徒弟放在床上,看向中年婦女,吩咐道:“去打一盆清水,先燒一會,再給雲兒擦擦身子。”


    “嗯。”


    中年婦女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與此同時。


    李思從隨身攜帶的包裹中,取出一個琉璃製成的小管,走到那孩子的跟前。


    “你要做什麽?”


    趙升見狀,忍不住開口問道。


    李思將琉璃小管,放在那半大孩子的腋下,道:“給他測一測體溫。”


    “測體溫?”


    趙升一臉的茫然。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診病的手段。


    李思道:“正常人的體溫在三十七左右,從他的表現來看,一定不會正常,就看他是三十九,還是四十,若是四十的話,乃至以上,就得想辦法給他喂一些藥方。”


    這番話落在趙升的耳朵裏,簡直無異於天方夜譚。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眼前這個少年,真是郎中?


    在他充滿懷疑的眼神中。


    李思將那琉璃小管拿了出來,仔細的看了幾眼,道:“還好,接近三十九,還沒到三十九。”


    這一刻。


    趙升再也忍不住,開口道:“你這是從哪學來的診病手段?用琉璃就能測出用不用喂藥?我行醫幾十年,還是第一次聽說!”


    李思看了他一眼,解釋道:“這不僅僅是琉璃,裏麵還有別的,比如汞.”


    說了沒幾句,又覺得沒有必要解釋的那麽清楚,擺擺手道:“我用的是新式醫學的診病手段,你沒聽過,乃是人之常情。”


    說完,看向身旁的影衛,吩咐道:“記錄下來,患病第一日,體溫,三十八點七,麵部有紅疹,寒戰。”


    “是。”


    影衛應了一聲,拿出準備好的空白冊子以及炭筆,開始記錄。


    趙升在一旁,見到這一幕,想要說些什麽,思索了幾秒,還是選擇沉默。


    他行醫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聽說什麽新式醫學。


    但眼前這些人,此刻所表現出來的一切,證明他們並不是在瞎胡鬧。


    或許,他們真能將這一種瘟疫鑽研透徹?


    這麽想著。


    忽然聽到李思開口問道:“趙兄,你這一路走來,可曾發現有人不會染上這種病?”


    趙升聽見這個問題,臉上露出思索之色,片刻後,點了點頭道:“雖說我接觸的病患不多,但確實有一些人,身邊的人都染了這病,他卻沒事,但這樣的人並不多,我這一路也就是遇見了兩三回。。”


    李思又問:“這兩三回都在何處遇見的?”


    趙升搖了搖頭,道:“記不清了。”


    李思聽見這話,臉上露出失望之色。


    緊接著,就聽見趙升道:


    “不過有一次,我印象很深,那個時候,瘟疫蔓延沒多久,我原先打算在京師住下,後來發現瘟疫蔓延的很快,便又離開京師,打算到南邊避一避。


    剛出京師,就碰上了一戶人家,閑聊以後才知道他們也都是從薊州府出來避難的,而且是瘟疫蔓延以後才出來的。


    聊熟了以後,方才知道,他們附近都染上了這種病,唯獨他們一家七口,竟是沒一個染病的,真是咄咄怪事。”


    李思想了想,追問道:“他們那一戶人家,與旁人有沒有不同?”


    趙升思索了幾秒,搖了搖頭,道:“就是普通的農戶,家裏有一座祖傳的宅邸,有不少的地,在薊州府還算富裕,但也僅僅如此。”


    李思又問:“他們養不養牛?”


    趙升道:“像他這樣富裕的農戶,哪一家不養牛?”


    說到這,他忽然想到了什麽,道:“你這麽一說,我倒確實想起他們的不同之處,別人都是把牛養在棚子裏,他們家是把牛養在宅子裏,一共養了兩頭,逃難的時候都給帶上了。”


    李思聽見這話,心裏一顫,琉璃小管都沒拿穩,砸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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