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最恨的就是平手:不輸不贏,就像是把人吊在半空中,那個難受就不要提了——如果是下棋什麽的,當然無所謂;但是現在可不是在打什麽友誼賽,這樣的平局其實讓紅袖心裏十分的窩火。


    窩火但是不能惱火,更不能因此穩不住心神而急燥:對方,可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當天晚上,昏暗的燈燭下有人沾著茶水,在撤了桌布光潔的桌麵的寫字,一筆一畫十分認真的寫的隻有三個字:鄭紅袖。


    桌麵是棗紅色的,那字距燈燭最近的幾個,看上去就像是發暗的血字一般,看著讓人心裏發毛。


    寫字的人很認真,寫完之後不等字跡幹掉,便用棉布擦掉,接著凝神繼續寫。如果紅袖等人看到,一定會大吃一驚:那字雖然反反複複隻有三個,但是筆跡卻不是一個人的——雖然是出自於燈下一人之手。


    有的筆跡像紅袖的,有的筆跡像沈妙歌的,還有的筆跡像是沈侯爺……,總之沈府中的主子們的筆跡,在桌麵上都會不時的閃現;而且偶爾還會出現一些猛一看像是某個人的筆跡,但是細一看就又像另外一個人的字。


    燈下那人隨著時間的流逝,字寫得越來越好,而神情越來越安寧;終於,她收起了筆來,看著桌上三個大大的如同暗紅色血跡的“鄭紅袖”三個字,她笑了:“不要緊,我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不會在乎眼前這一兩次的;接下來,要看看我們誰更有耐心、細心了。”


    她看了半晌之後,忽然伸手狠狠的把字跡抹掉了,然後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來:她心裏完全沒有了任何一絲不痛快。


    就像是紅袖所說,她完全沒有料到事情發展成現在的樣子,一個一個都逃出了生天:她費了老大心思居然做了白工!她差一點沒有吐出血來,差一點就想撲過去掐死那個鄭紅袖,因為鄭紅袖壞了她太多的事情。


    不過,她連著寫了兩個晚上的字,現在她終於不氣了,一點兒也不氣了。


    她把筆放好,又把桌子收拾好,恢複成原狀之後這才上床,蓋好被子之後忍不住喃喃自語:“天,還真是涼了呢。”


    桌上的燈燭還在搖曳,近來她養成了不吹燈燭睡下的習慣。


    聽著傳來的隱隱約約的打更聲,她合上眼睛睡了;練了這麽久的字,她是真得累壞了。


    轉天一早,沈太夫人叫了沈夫人和紅袖來議侍琴的話:三個人裏會不會有害大姐兒的那人呢?靜萱死時,可是曾親口承認了用百家衣害大姐兒的,而錢氏掌櫃的也有人承認了此事,因為被打折了兩條腿。


    紅袖和沈夫人都不好直接問二夫人等人話,此事隻能由沈太夫人來;她們婆媳二人回避了,因為她們隻懷疑一個人,那就是二夫人。


    隻是想尋到憑證已經不可能了,所以紅袖才沒有想以此事揪住二夫人的小辮子——如果一切事情是她做的話。


    紅袖在等著那個人出手,她就不相信會捉不到那人的痛腳。


    一連兩三天府中都是平平靜靜的,就好像前幾天府中的事情隻是惡夢一場。


    今天是沈妙歌上司的大壽,他要和同僚們一去賀壽回來是早不了的,所以一早出去時就對紅袖說,不要等他早些休息就好。


    而幾個孩子隨太夫人去了平南郡主府玩,因為同去的有二夫人,所以白逸塵也暗中跟了過去,保護幾個孩子。


    紅袖正要去沈老祖和沈夫人那裏請安,就得了太夫人打發人送來的信兒:今天她和孩子們玩得高興,回來的可能會晚些——如果極晚就不回來住到平南郡主府上了,讓紅袖不必擔心。


    有白逸塵和映舒、茶香幾個丫頭跟著,她並沒有什麽不放心;隻是聽了這話,讓趙氏記得明天要備一份禮送到郡主府相謝。


    打發走了沈太夫人的丫頭,她才分別去了沈老祖和沈夫人那裏請安,然後和映草兒、趙氏回到了自己的房裏。她伸了一個懶腰,正想吩咐茶香寬衣睡下時,六夫人來了。


    看了看沙漏,紅袖心知此時六夫人不是大事不會來的,立時迎了出去,想把六夫人讓到屋裏坐。


    可是六夫人看到紅袖之後,一把抓住她:“五哥兒是不是一直沒有回來?”


    紅袖點了點頭:“對啊,他今天有應酬,嬸娘尋他有事兒?”看到六夫人一臉的焦急,她心中就有些不妙的感覺。


    “我不尋五哥兒;如此看來,二哥兒絕不會在你這裏了。”六夫人低聲說了一句之後,轉頭吩咐映草兒給紅袖拿鬥蓬過來,她才伏在紅袖耳邊道:“我在你之後去了老祖宗那裏請安,然後經過二哥兒院子時看到門是開著的,裏麵不止是有燈火,丫頭婆子們還不時的走動,便想著這幾日沒有去看二哥兒家裏的,便住了車子進去瞧瞧。”


    紅袖現在心裏已經涼了下來,雖然話沒有聽完,也知道出了什麽事情;她一麵聽著一麵催著快取衣裳過來。


    六夫人繼續說了下去:“不成想,隻看到霜霜在,二哥兒並不在房裏;我隨口問了一句,霜霜說是他有事兒要和五哥兒商量,所以會晚些回房。”


    “我今天上午影綽聽你提過一句,好像五哥兒今天晚上不會早早回房,所以感覺事情不對才來看看五哥兒是不是在家中;如果不在……”六夫人一跺腳:“真是不省事的兩個小祖宗,就不能讓人好好的踏實睡幾天覺!”


    六夫人並沒有因為侍琴的話而和紅袖有什麽心結,她們娘們還是像原來一樣。


    紅袖一麵接過來映草手中的鬥蓬,一麵吩咐趙氏看好院子,她帶著映草和六夫人一起趕了出去:隻是,要去哪裏找?


    “先去你三嫂那裏。”六夫人想也不想,拉著紅袖就上車子。


    紅袖道:“要去可以,隻是要想個由頭吧?總不能就這樣去啊。”如果沈二爺是有其它的事情,她和六夫人如此大動幹戈的去江氏那裏,什麽事情也沒有到時可怎麽遮掩。


    六夫人愣了愣:“那怎麽辦?”


    紅袖在去沈老祖那裏請安的時候,沈二爺和江氏在園子中一處背角的小亭裏見了麵。


    江氏來得比較晚,身邊並沒有跟著什麽人,她把丫頭留在了較遠的地方;進了亭子之後,江氏並沒有說話,隻是癡癡的看著沈二爺,一眨也不眨。


    雖然亭子裏並沒有燈火,但是兩個人適應之後都能看到對方;不過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就是了。


    就算如此,沈二爺也看到了江氏目光。


    他並沒有理會江氏的目光,而是把袖子裏的刀子拿出來,插在了桌子上:“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如果你有怨氣,有惱恨,你今天就可以殺了我。”


    他直直的盯著江氏:“隻是,以後不要再去傷害霜霜——我們的事情,同她、還在夢春無關!”


    江氏先是被刀子嚇了一跳,聽到沈二爺的話後,她低沉的笑了起來,可是那笑聲就如同哭一樣:“我費盡了心思才能見你一麵,你居然來了就和我說這些?”


    沈二爺盯著她不避不讓:“過去不管是對是錯,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後來,是我不對,但是我也要傳宗接代的!”


    江氏低聲哭了起來,她扶著桌子,淚水掉在桌子上的聲音,沈二爺聽得清清楚楚,每一滴淚水都如同砸在他的心上:她的痛苦,是他給予的!


    “你居然狠心如此;你原來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記得嗎?你可知道你為了你的霜霜如同瘋子一樣時,我是什麽心情?你可知道你為了你的霜霜傷心落淚,我知道之後我是什麽心情?”


    “我的痛、我的傷,我都忍了;我以為今天見到你,你會安慰我,可是、可是沒有想到你居然如此狠心待我!”


    “為了你的霜霜,你傷我如此之深,你還有心沒……”


    沈二爺的心也在痛,他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錯,但是有些話卻不能不說清楚:“是,是我對不起你,但是和霜霜無關——這一點,你要分清楚;我們的事情,同霜霜無關!”


    “一切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你怨、你恨,你可以殺了我,但是請你不要傷害……”


    “你住口、住口!”江氏身子晃了晃終於軟倒在地上,她低低的哭喊道:“不要提你的霜霜!你的霜霜是好人,是善良的,那我就是那惡毒的了?你可問過我一句,怎麽就斷定一切是我所為?”


    “你既然如此認為,那為了你心愛的霜霜就把我送到太夫人那裏去好了,還來見我做什麽?!”江氏哭得是肝腸寸斷。


    沈二爺微微猶豫了一會兒:“不是——你?”


    江氏卻哭著沒有理會他,她抱著自己的身子坐倒在地上,那麽的淒涼孤單。


    沈二爺伸出了手去,在碰到她身子一霎間卻又收了回來:他眼前閃現出了霜霜和孩子影像。


    “你起來吧,不要再哭了;我們,我們把事情說開也就是了,我隻是因為霜霜和孩子的事情亂了分寸;也是因為你一直都是極為聰明的人,所以一時才想得有些左了。”沈二爺感到自己剛剛的確是應該問一句的,不過他卻沒有說他是想錯了,隻是說想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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