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看著邢夫人把迎春送在賈母跟前,隻覺著邢夫人是有意同她爭先,就有意把探春也送在賈母跟前,是以叫了趙姨娘來,原是想著同她說了。不想看著趙姨娘打扮輕俏美麗,就觸動了心事,想著趙姨娘是趁她生寶玉時,引誘了老爺的,頓時勾起火來,先把趙姨娘一頓訓斥,言辭之間竟是說趙姨娘對賈珠之死幸災樂禍。趙姨娘便是再愚鈍狂妄,也不經不起這個罪名,立時就跪在地上,滿臉是淚,隻是求饒。一邊的探春到底還小,看得姨娘這樣,太太又是一臉厲色,嚇得不敢哭,隻是張著眼睛看看王夫人同趙姨娘兩個。


    王夫人看著趙姨娘唬得那樣,氣倒是平了些,又看探春年紀小小,眉目清楚的模樣,忍了怒氣,衝著探春招一招手,探春因叫王夫人方才那副疾言厲色的模樣嚇著了,就不敢過去,還是跪在地上的趙姨娘把探春往前推一把,探春這才過去,立在王夫人床前。王夫人就把探春的手拉住了,在她臉上摸了摸,問她:“三丫頭,你喜歡不喜歡老祖宗?” 探春想了想,想起賈母慈眉善目的,也就點了點頭。王夫人就笑了,抬眼看了眼趙姨娘,冷了臉道:“出去!別站在這裏,我看不上你這浪樣!叫我安靜些,就是我的福氣了!”


    趙姨娘知道王夫人這是要把探春送在老太太那裏,卻不肯讓她出頭,心裏不能情願,又不敢反駁,隻得忍氣出來,一路走一路就恨得咬牙,恨著王夫人莫名加她罪名,又恨王夫人強搶探春,一路走,一路恨,就回到了房裏,回到房中不免就拿著丫頭們撒氣。


    果然次日,王夫人就帶了探春來見賈母。賈母見王夫人來了,就道:“你還病著,如何這就起身了。快坐。”又看著探春笑說:“三丫頭怎麽和你太太一塊兒來了?”王夫人臉上堆了笑,她自是不能在賈母跟前說,她有不肯讓賈赦邢夫人一家子專美於前的想頭,聽著賈母的話,就笑道:“探春聽著二丫頭來家裏住,要同二丫頭頑。怎麽也勸不住,我沒法子,隻好帶了她來見見二丫頭。”果然賈母聽了王夫人的話就歡喜,笑道:“你也太寵孩子了,自己三災六病的,還由著孩子胡鬧。”說了就命人將迎春帶了來。


    迎春在賈母處住了幾日,賈母因看著迎春身邊服侍的人少,除了迎春自幼乳母外,賈母就又另安排了四個教引嬤嬤,除貼身掌管釵釧盥沐兩個丫頭外,另有四五個灑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頭。雖有這些人在,到底地方人物都生疏,迎春不免拘束。這回賈母將她叫出來見探春,這兩個女孩子,相差不過幾歲,又是從前就見過幾回的,自然親熱,不一會就親親熱熱拉起手來說話了。


    賈母看著這樣,也就笑道:“到底是孩子,這見著了自然就親熱。”說了句命兩人的乳母來,把迎春探春兩個帶下去,吩咐她們好生看著姐兒玩耍,務必不能使姐兒爭吵起來。兩個人的乳母領了命,就領了迎春探春下去。迎春探春兩個正頑棋,忽然寶玉也就走了來。


    寶玉的學名,也是玉字排行,寶玉不過是他的乳名。因寶玉一落胞胎,嘴裏便銜下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來,就以此為名。這還罷了,偏寶玉形貌又生得豐俊,頗似故去的太爺。賈母便格外鍾愛些,就帶了身邊住。偏寶玉脾氣古怪,抓周隻把些脂粉釵環抓來玩弄,他的父親賈政便不喜歡,隻說寶玉將來不過酒色之徒,因此不甚愛惜,無奈賈母依舊愛得如命根子一樣。寶玉略大些果然就現了形,最愛同姐姐妹妹們廝混,這回見了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在,格外喜歡,就同她們頑在一起,竟是連書也不肯去看了。


    賈母聽了裏頭嬤嬤出來說了,就向王夫人笑道:“罷了,寶玉還小呢,別勒逼他,姊妹們在一起頑頑也是好的。”竟也不強著寶玉回書房念書去。就因有寶玉愛纏著迎春探春玩耍,王夫人想把探春也送在賈母跟前養的念頭,竟是不蹴而就了。隻是寶玉是隨著賈母住的,迎春探春住在左近,互為相伴。


    這消息早在王熙鳳的意料之中,晚間賈璉回來,王熙鳳就向賈璉道:“二爺,你瞧瞧如何?我說的可是沒差罷。當日我說時,二爺可還笑我呢。”賈璉笑道:“果然二奶奶神算,為夫自愧不如。”王熙鳳就笑說:“二爺可是輸了我一個東道呢,二爺要抵賴,我可是不能依的。”賈璉就道:“看著你平日說話做事也是大家子小姐氣象,這回子就這麽小氣了,我還能賴你不成。你隻管說了來,除了叫我造反,再沒我不敢答應的。”


    王熙鳳要的就是賈璉這句,先是命房裏的丫鬟們都退了出去,隻留著平兒豐兒兩個。這才命平兒取自己的妝奩來。平兒答應一聲,就走在了梳妝台前,將上頭一個黑漆描金嵌染牙瓣式四層妝奩捧了過來,擱在王熙鳳麵前。賈璉看著王熙鳳主仆這樣,不由詫異,看著王熙鳳當著他的麵兒開了妝奩上頭的鎖,頂上頭一層是各種金簪玉釵,一套套排列森然,寶氣珠光耀人眼目;第二層是各色項圈,或是金的或是嵌寶的或者是瓔珞的;再底下一層放著金鐲玉釧,各樣戒指。賈璉就笑道:“奶奶莫不是怕人偷了,這會子盤點家當呢。”王熙鳳啐了他一口道:“二爺專門胡說,就沒個正經的。”說了就把妝奩上頭的幾層都移了開去,就露出最底下一層擱的幾張銀票來。


    賈璉本是半靠在榻上,看著王熙鳳把個銀票拿了出來,倒是把身子坐直了,俊眉一跳,就看著王熙鳳不說話。王熙鳳就道:“二爺,有幾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可二爺是我夫婿,我不同二爺講,還能同誰講呢?”賈璉聽王熙鳳說的鄭重,臉上的笑也收了,就道:“你我夫婦一體,還有什麽是不能講的?便是你講的錯了,我也不能怪你。”


    王熙鳳聽了,臉上就笑了,道:“有二爺這話,我也就放心了。這話兒我就實情說了。太爺們辛苦掙下了的前程,恩澤後輩,到了我們這輩兒,雖依舊能安享富榮,可是二爺可想過沒有?我們寧榮兩宅人口極多,一個主子,少說也要有六七口子人服侍,我日裏無事暗暗算過,不算東府裏,隻我們家總要有三百餘口人呢。這樣多的人,主子們有主子們的月例,吃穿用度,還有奴才們也有月銀,吃的不說,一年四季衣裳要做罷。還有各處的人情往來,我略略算來,一年總要有個十來萬銀子才能體體麵麵的下來。二爺可別怪著我說話不中聽,這樣的日用排場,再不能將就省儉的話,便是有個金山銀海的又能撐多久呢?”這些事,王熙鳳當了賈府十餘年家,又怎麽能不明白。隻是換著從前的她來說這番話,定是說,你們賈府如何如何,她自己又如何盡心竭力,聽在賈璉耳中,這雖是好話也不能舒服了。如今的王熙鳳有了從前的教訓,說話和軟許多,口口聲聲的我們家,這我們家一說,便是同氣連枝,賈璉自然不能覺著是王熙鳳拿著王家踩了他們賈家,許也能聽進王熙鳳的話。


    賈璉忽然聽著素日裏有些沒大主意的王熙鳳說了這樣一番有見識的話,倒是有些肅然起敬的意思,就道:“奶奶這話,倒是有些理,如何不去同老祖宗講,亦或是是太太說呢?”王熙鳳就道:“二爺忘了?如今我們家是太太當家,這樣的話,憑和誰說去,豈不都是在說太太不會當家嗎?我嫁了來還不上一年,二爺又是小輩,這樣的話,我們怎麽好出頭說去!”賈璉聽了,連連點頭,就道:“那奶奶是個什麽意思。


    王熙鳳就瞟了賈璉一眼,故意裝個不敢說的模樣,低了粉項道:“便是這話難開口。”賈璉就道:“你隻管講。”王熙鳳就把幾張銀票放在賈璉眼前道:“我想著,我們開銷也大,二爺俸祿卻有限,可外頭交際應酬也都要銀子,我也不能叫二爺委屈了自己來成全我。若是隻依仗家裏給的,日後有個什麽,可是同誰訴苦去呢?這些都是我的壓箱銀,我想請二爺拿著這些銀票,往城外瞅瞅去,若是有田莊就買上幾處。也好生些利息,我手頭上也鬆動些,二爺也寬裕。這便是我托二爺辦的事,二爺可不能說話不算。”


    賈璉聽了王熙鳳的說話,倒是入情入理,他是個手上散漫的,雖身上有著同知銜,領著俸祿,每個月也有月例,在料理家事時也有些入息,總是有些局促,雖知道妻子妝奩豐厚,到底是大家公子,還做不出打妻子嫁妝的主意,這回聽著王熙鳳也嫌著月例不夠花,想自己有些入息,要買田莊子,臉上就是一笑,起手把銀票拿在了手上一瞧,總有七八百兩之數,若是找個得力的人,也能看得一二處莊子,就把銀票一收,向著王熙鳳笑道:“我當是什麽,原來是好事,瞧你這瑟瑟縮縮的樣兒,你隻管放心,不出十天半月的,我定然替你把事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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