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同賈璉打賭,隻說賈母會將幾個女孩子都養在身前,賈璉哪裏肯信,不想,賈母果然把迎春探春兩個都養在了身前。依著兩個的賭約,賈璉就要依著王熙鳳一樁事兒,賈璉隻當著王熙鳳想要新鮮花樣的釵子鐲子或是什麽新鮮玩意兒。也是王熙鳳人生得美貌不說,人更是伶俐,笑也笑得,說也說得,賈璉如何不喜歡,又因夫婦倆賭個東道,那是添情趣的,自然是一口就答應了。不想王熙鳳竟說了那樣一番有見識的話來,賈璉對著妻子倒是生了幾分敬意出來,當下就收了銀子,轉天出去,就托了人出城打聽。也是巧了,過得十來日,就有人來說,京城南郊外有個姓張的皇糧莊頭子要讓出五六十畝田來,期間更很有些緣故,不妨把價錢壓得低些。


    原是南郊外,原本有一個財主,姓朱,一世吝嗇,看得了百十來畝良田,幾處青磚大瓦房,並些牛羊牲口,也算富足,先後娶了一妻一妾,前後生了二子一女,先後亡了一子一女,隻得小妾陳氏生得一子活了下來,夫婦三個自是愛得如寶似玉,起個名兒便喚做玉寶。這朱財主一世不舍得吃不舍得穿,雖疼兒子,也未免拘束得過了。待得他前頭一死,朱玉寶失了管束,便放浪起來,連孝也不曾好生守,吃酒走狗,日日撒歡,竟把個老父勤儉持家的教誨拋在了九霄雲外。


    也是朱玉寶不曾帶眼識人,他交的這些朋友中,便有一個家裏做的皇糧莊頭,叫個張鬆的,有意貪圖朱家的銀錢,就從外地收買了一個暗門子,喚做燕燕的,年可十七八歲,有五六分顏色,七八分手段,隻叫她去哄朱玉寶,騙了銀子來二人對分。燕燕聽了,自然一口應了。張鬆就拉攏了朱玉寶同燕燕認識,那燕燕也是有手段,沒幾日就哄得朱玉寶竟把妻小都拋在了一邊,日日同燕燕廝混在一起,又是拿出銀錢來給燕燕打金簪兒銀釵子,玉鐲兒金鎦子,又扯各色新鮮花樣的綾羅來給燕燕做衣裳不說,一個月還給燕燕五兩銀子家用,每個月在燕燕身上花的銀子總有二三十兩之數。燕燕得了朱玉寶的東西,惹眼的就留著,不打眼的,悄悄送了出去,換了銀子來就同張鬆二一添作五。


    張鬆見這樣來銀子總是太慢,就叫燕燕哄了朱玉寶去賭。起先也給朱玉寶些甜頭,輸個百十來兩總叫他贏回去個五六十兩,叫他總存個有朝一日能翻本的念頭。偏是這種手段,最難抽身,朱玉寶一日日的未免泥足深陷,先是輸光了銀子,而後就慢慢的開始賣起田地來了,朱玉寶的嫡母姨娘同妻子都是管束他不住。這賣的田地的事又是燕燕說,張鬆是皇糧莊頭,認識的人多,必能賣得好價錢。朱玉寶正迷戀燕燕,滿口答應,果然就托了張鬆去賣,那張鬆就尋了各種由頭來,不是天瘦,就是田契花押不對,竟是又將田地銀子吞了一半兒去。


    不上一年時間,朱玉寶竟就把個家業敗得七七八八了,再不能供著燕燕花銷。那燕燕見朱玉寶身上再撈不出銀子來,趁著朱玉寶不防備,收拾了細軟就悄悄走得影蹤兒也沒有。朱玉寶到了此時才醒悟過來,回頭再想這幾年來的經曆,方才恍然大悟,知道是人設局害他。


    朱玉寶便找上了那張鬆,扯著領子咒罵,隻說他同個暗娼設局騙錢,要叫張鬆還他銀子田地來。張鬆哪裏肯,不獨不肯,反把朱玉寶打了一場,又笑話了一回。這口惡氣,朱玉寶若是能咽得下,也不是個人了,兼之家裏老母妻子又把他痛罵一回,朱玉寶更是氣得極了,就要打官司,告張鬆設局詐他。


    這官司一打,自是靠的銀子鋪路,朱玉寶到了這時,也顧不得什麽了,隻要出氣,就把家裏餘下的房子田地都把去賣了,好換錢來在衙門裏使用。那張鬆叫差役傳去了衙門裏,他做的皇糧莊頭,也是走慣衙門的,知道這種地方,有理無錢莫進來,再者自己也心虛,知道要是輸了官司,自己要賠出田地不說,隻怕還要吃官司,也就狠狠心,花下銀子去。朱玉寶同張鬆兩個,一個為著出氣,一個為著脫罪,都把銀子往衙門裏送,倒是便宜了縣官同滿衙的差役們,都撈了一注兒小財。


    賈璉便是這個時候到了城外來,尋了裏長要買地。因是王熙鳳的嫁妝銀子,賈璉不便打著榮國府的名號,便推說是姓王的。不想那五十來歲的裏長倒也有些見識,便笑說:“敢問公子可是都太尉統治縣伯王公家的貴親?”賈璉詫異,就笑問:“老兒,這天子腳下,一塊磚頭下來也能砸死幾個四五品的,這姓王的就有工部侍郎,右督禦史等幾位,如何就說我是都太尉統治縣伯王公家的?”那裏正就笑說:“現如今能現拿著大注銀子出來買地的,也沒幾家了,公子又姓王,小人冒猜一句,準不準的,公子別見笑。”賈璉就笑說:“若是從太原王氏算去,寒族人丁卻自不少,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誰能逐細考查?若論王公一支,卻是同譜。但他那等榮耀,我們不便去認他。”裏長聽了,滿臉是笑道:“不瞞公子說,公子現要買的那處田地,不是好來路,賣主雖也當著皇差,人品最是無賴,隻怕要烏纏,既然公子是王公家的後人,便不怕了。”賈璉便道:“我料著他也不敢在我跟前□□鬼。隻是我也不能同那種人說價錢,隻消你能壓了他價錢,我自好好謝你。”裏長聽了,自是滿臉堆歡。一口答應了,引了賈璉往張鬆家去。


    這張鬆今年也是三十來歲人,生得極瘦,孤拐高高的,雙頰凹陷,一雙眼睛卻小,見賈璉人物俊秀,身上都是綾羅,知道是個有錢的,就指了屋角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子道:“這是犬子張華,可憐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沒了親娘。”說了假惺惺歎了口氣,又說了些老母病弱,妻子亡故,父子倆個相依為命,如今無辜惹上官非,不得不賣田賣地的,還請公子容情的話。


    賈璉看著張鬆擠著眼淚的模樣,心裏厭惡,拿手掩著口,虛咳了聲,腳下往後退了幾步。那裏長得了賈璉的許諾謝銀,就插過去把張鬆扯在一邊,勸道:“我說張鬆,你得些銀子也就罷了,可不要太貪心了。你這些田地哪來的,你自己心裏頭還不清楚?如今難得王公子肯現出了銀錢買,你得了便宜也就罷了,銀子到手是正經。若是走了這個王公子,一時間,你哪裏再找個這麽有錢的?別到時輸了官司,你一樣得也不著,可沒地給你後悔去。”


    張鬆聽了,心裏就有些活動,隻是看著賈璉不上二十歲年紀,帽子上老大一塊美玉,必是家裏甚是富有,就有些舍不得走了這頭肥羊,就道:“你不說,我不說,這王公子哪裏知道這些,你隻管同我哄了他多出些銀子,我分你一注。”裏長心裏也有些活動,又一想,到底賈璉是都太尉統治縣伯王公家的族人,不好輕易得罪的,就道:“你道他是誰?他家裏也是個官兒,有來路的,不是朱玉寶好比的。你現時哄了他的銀子,等他醒過來,不能放你過去,到時你就有吃不了的虧。我勸你倒不如現拿了銀子,一拍兩散也就罷了。”張鬆聽了,這才勉強應了,就走過來,由裏長做見證,就把他從朱玉寶那裏得了來的三十五畝田地,並自家從前的二十來畝,以五百三十五兩做了交割。由裏長現寫了文書下來,兩方各自畫押,張鬆捏著筆,歪歪扭扭畫了自家名字,賈璉簽的卻是王熙鳳的名兒,各自按了手印。這裏事了,又由裏長陪著賈璉往縣衙走了回,在官府裏把地契換過了,也是寫的王熙鳳名兒。賈璉見事了了,就把二十兩銀子做了謝銀來謝過了裏長,也就回去了。


    賈璉回了家裏,候得王熙鳳從賈母,王夫人那裏回來,夫婦二人互相見過,又一起用了晚飯,賈璉就斥退了屋裏鄭雪娥傅綠雲並幾個小丫鬟,向王熙鳳笑道:“奶奶托我辦的事兒,我可是辦得了,奶奶可拿著什麽來謝我呢?”王熙鳳也知道賈璉有些才幹,也沒想著他這一回手腳倒是迅速,就笑道:“二爺買得了?地在哪呢?”賈璉就笑吟吟就把地契從袖子裏抽出來,在王熙鳳眼前一擱,笑道:“如今你也是地主奶奶了。”說了又把剩下的一百餘銀票也還了出來。


    王熙鳳把地契拿在手上一瞧,果然是自己名字,顯見得自己沒看錯這個男人,這個賈璉縱有負心薄幸之嫌,更有貪花好色的性子,立身卻還算正,不肯貪女人東西的,也算是靠得住的。隻要自己仔細經營了,能把他的心攏住了,未必不能有個好收場。王熙鳳心裏喜歡了,臉上就是一笑,把一雙水汪汪的俊眼去看賈璉。賈璉在一邊看著王熙鳳雲鬟疊翠,粉麵生春,愛得不行,無奈在孝裏,不得有夫婦閨中之事,隻是心癢得暗中跌足,過去把王熙鳳攬在懷裏,在她粉麵上香了一香道:“奶奶,你可如何謝我。”王熙鳳斜睨了賈璉一眼道:“二爺當著這事就完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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