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的鹽道是正三品,奉召回京,照例是要升遷一步的,隻是這左都禦史掌都察院事,為正二品,這一升就是兩級。要知這官兒做上去,品階越高,升遷也就越慢,這一升就是兩級,又是從鹽道這樣的美差肥缺上去的,可見林如海聖眷之隆。


    林如海這一步升遷,自然有同僚要來賀喜,再在榮國府住著極為不便,好在箱籠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賈敏命人裝車,一麵就來同賈母報喜辭行。賈母聽得林如海遷了左都禦史,也替賈敏喜歡,到底是積年的老封君自然明白要有人往林府道賀,也不再留。


    賈敏領著一雙兒女離開榮國府時,正是巳時,寶玉已然上學,待得他回來之際聽得表弟表妹都家去了,不舍起來,扭著賈母道:“老祖宗怎麽不留著弟弟妹妹吃了飯再去,好歹也等著我回來告別一聲呢,就這樣去了,可是心狠。”


    賈母攬著寶玉道:“我的兒,我知道你喜歡你弟弟妹妹。可她們自己有家,怎麽好在我們家長住呢。橫豎都在京裏,你幾時想見了,我就派人把你弟弟妹妹接了來,或是你自己去拜見你姑丈姑母也使得。”寶玉聽了,也隻得答應了,心上終究不樂,連晚飯也沒好生吃。看著寶玉這樣,賈母同王夫人不免心疼。邢夫人倒是有些好笑又有些歎息。


    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伺候完了賈母晚飯出來,因今兒賈璉傳過話來,要去給林姑父賀喜,晚飯不回來用了。王熙鳳就跟著邢夫人去了邢夫人那邊陪邢夫人用飯,又把巧哥也抱了去。巧哥已然開始學說話,生得又粉嫩可愛,見著人就笑,十分得邢夫人的心,每回見著就抱著不肯撒手,倒像是嫡親孫兒一般,王熙鳳看著邢夫人這樣喜愛巧哥,自然求之不得。


    一時婆媳兩個飯畢,邢夫人一邊逗著巧哥,一邊就向王熙鳳道:“若說寶玉這孩子,可是叫他娘給寵壞了。一個哥兒,整日在內帷廝混,成什麽話兒。”說了把鼻子輕輕一哼,“你一心掛著巧哥,隻怕不曉得他前兒才鬧出的笑話來,當著小廝的麵兒說什麽‘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你聽聽,這個也是世家公子哥兒說的話嗎?莫不是說他老子就不是男人了?”


    這些話兒王熙鳳前世就聽過,比這更混賬些的都有,是以也不足為奇,倒叫邢夫人後一句逗樂了,向邢夫人笑道:“太太這話詼諧有理。”邢夫人也笑道:“詼諧什麽,不過是看著好好一個孩子都叫他娘縱壞了,心上惋惜罷了。”說了想起王夫人在她跟前說的那些話來,就把對寶玉的惋惜之情都勾倒了,反拿著寶玉做例子,警惕著王熙鳳不許她縱著巧哥的性子來,因道:“這是我長房的嫡長孫,日後要襲爵的,可不許學他二叔那樣胡鬧,不然,我隻問你的不是。”


    王熙鳳看著邢夫人臉上神色不定,不敢大意,小心哄著邢夫人說話,看得天色都暗了,這才告辭回去,邢夫人不免吩咐幾句路上小心仔細,多點燈籠,不要驚嚇著巧哥等話,也就由得王熙鳳回去了。


    王熙鳳回房不多片刻,賈璉也就回來了,分明吃過酒的模樣,臉上通紅,王熙鳳忙命人替賈璉摘了帽子,脫了袍服,拉了靴子,扶他在榻上靠了,回身去又吩咐煮醒酒湯來,賈璉一把把王熙鳳拉著拖入懷裏,抱著她笑道:“今兒姑媽誇了你,說你伶俐得很,又會藏拙,叫我不許欺負你呢。你告訴我,你倒是做了什麽好事,怎麽從老祖宗起,到太太,到姑媽,一個個這樣疼你呢?”


    王熙鳳隻覺賈璉滾燙的臉靠在肩上,說話間都帶了酒氣,知道他醉了,隻笑道:“這都是瞧在二爺份上,才疼我些,二爺連這樣的醋也吃。”賈璉隻是笑,拍著王熙鳳的道:“你又胡說了,我哪裏是吃醋。你是我媳婦兒,你得老祖宗,太太青眼,我倒是喜歡呢。隻是我姑媽那個人,等閑瞧不上人呢。旁的不論,她就不大肯同二太太說話。倒是你這裏,還得了句,同她姑媽不是一樣的人。你倒是做了什麽,得了這句評語。”


    王熙鳳看著賈璉醉了,就笑道:“二爺,你吃多了酒,臉上滾熱。這會隻管揉搓,一會鬧上酒來。還不在那裏靜靜的倒一會子呢,不然明兒就該頭疼了。”說著,便叫人拿個枕頭來,親自扶著賈璉躺下了。片刻醒酒湯也送了來,王熙鳳親自服侍賈璉喝了,又叫小丫頭打了熱水來,看著平兒順兒兩個服侍著賈璉淨了麵,看著賈璉昏昏欲睡的模樣,也就不挪動他,隻從床上抱了被子下來,就讓賈璉在榻上睡了一夜,打發了裕兒,順兒兩個在一旁服侍,自己帶著巧哥在床上睡了。


    到了第二日,王熙鳳才從賈璉口中得知,昨兒不光是他在,便是東府裏珍大哥也去了賀喜了。賈璉笑道:“珍大哥年紀大我許多,這酒量也勝過我,昨兒我們回來時,我腳下如踩棉花一般,珍大哥還能叫旺兒興兒扶著我。倒是你心狠,叫我一個在外頭睡,也不怕我凍著。”王熙鳳就笑道:“二爺您昨兒睡得沉,我們幾個女人家可搬不動,要是摔了,倒是大事,隻好委屈二爺了。”賈璉也不是真心要尋事,聽著王熙鳳這樣講也就罷了,又問:“姑媽昨兒真是誇你來著,說了你十分伶俐乖覺,我倒是不覺著你同姑媽有說過多少話兒,怎麽得了這個評語。”王熙鳳想了想,這才悟道:“想是姑媽要辭了老祖宗去,老祖宗不舍,我替姑媽分說了幾句。”說了又笑,“也是巧,姑丈高升了左都禦史,多少人要同姑丈賀喜的,在我們家到底不便宜,老祖宗這才罷了。”


    賈璉見王熙鳳笑得喜歡,就拿手彈了彈她鼻子,笑道:“又不是我升官兒,要你喜歡得這樣。”王熙鳳似笑似嗔道:“我不求二爺高升,我隻求二爺平安康健,我們巧哥兒聰明強壯也就安心了。”這話說得賈璉心中十分歡喜,拉了王熙鳳的手道:“我也知道我在正途上不長進,委屈了你,隻好待巧哥長大,掙一份大大的封誥來給你,這才是你該歡喜的時候。”王熙鳳笑道:“那就借二爺吉言了。”


    王熙鳳哪裏會告訴賈璉,她是看著林如海升遷,忽然想起了王夫人來。前世裏林黛玉父母雙亡,依附賈府而住,可謂無根無勢。而林如海給她留下的那點子妝奩陪嫁都叫折進了省親別院去了,這便是無財。再者寶玉又一貫得對黛玉做小服底,王夫人把寶玉當著命根子一般,自然覺得黛玉狐媚魘道的,不能勸寶玉上進,兩下裏一湊,王夫人便十分不喜黛玉。可這一回,林如海不獨沒死,還成了二品大員,他如今還不上四十歲,隻怕不上五十就能位列一品。黛玉是林如海愛女,哪個做得他的女婿,隻怕就應了那句---朝中有人好做官。如今的寶玉正同前世一般,見著黛玉就喜歡,隻不知王夫人是如何看待黛玉了,更不知道人精似的林如海賈敏夫婦又會如何看待這個銜玉而誕,專精雜物,不肯讀書,隻愛在內帷廝混的寶玉了。


    又說閑來無事,這日子就過得飛快,轉眼就過去了兩月有餘。期見賈母也接了賈敏回來幾回,賈敏或是一個人來,就是帶了黛玉林瑾姐弟,也是不叫黛玉往別去去。王夫人看著賈敏把黛玉林瑾拘在身邊,就笑道:“你如何把兩個個孩子拘在身邊,我們幾個大人說話,他們小孩子家家的又聽不懂,倒是悶壞了。不如叫她們往後頭去尋迎春探春兩個丫頭頑去。姊妹倒都極好,也一樣念過書認字,或是偶一頑笑,都有盡讓的,不會委屈了黛玉和瑾兒。就是寶玉,雖才見了兩麵兒,倒也常念著弟弟妹妹,這會子也快下學了。”


    賈敏拘著黛玉便是不想她往後頭去再與寶玉那個“混世魔王”撞上。賈敏林如海兩個都是一雙利眼,看得寶玉叫賈母同王夫人溺愛壞了,人雖聰明,半點上進心也無有。他那裏年紀小說的話沒有輕重,這做姑丈姑媽的又是外人不好教訓,黛玉林瑾又小,要是叫他帶得歪了,可是終身之悔。所以聽著王夫人的話,如何肯答應,隻笑道:“迎春探春倒是好孩子,隻是我這兩個孩子不省事,尤其瑾兒,專愛胡鬧,偏他又小,也講不清理。沒旁法子,也隻好拘在眼前,看著他錯了,現時教訓幾句,還能聽得,”


    賈敏這話說得陰陰陽陽,聽著是在講林瑾的不是,偏是接著王夫人說寶玉想弟妹的話說的,這就有說王夫人不曾教養好寶玉的意思了。王夫人如何聽不出來,臉上就訕訕的,隻得罷了。賈敏看著王夫人罷了,也就轉了口風,同邢夫人閑話起來,王夫人在一旁,臉上更尷尬些。偏賈敏又轉回來問她賈蘭李紈如何,王夫人隻得笑答。她本就不喜賈敏皮裏秋陽,如此一來,不免隔閡更深。


    又過得十數日,,忽然尤氏坐著車子就到了榮國府來見邢夫人同王夫人,臉上勉強帶著幾分笑意,見著邢夫人同王夫人先問了安。王夫人把邢夫人看了眼,先向尤氏笑說:“你今兒怎麽得空過來玩?”尤氏臉上帶笑,手上的帕子卻是捏得緊,口中道:“好叫兩位嬸子知道,我那個妹子,下個月就要出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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