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聽著賈敏提起巧哥來,忙笑道:“這孩子人還沒桌子高呢,自得了皇上的賜名,就跟擒了逆賊,殺了反叛一樣,得意得不行,直說自己是大人了,吵著鬧著要上書房念書去,因他書房還沒得,所以跟著蘭兒念書去了。既姑媽要見,我這就叫人把他叫回來。”說畢就叫了平兒過來,叫她去接巧哥。平兒答應,出去,不一會,卻是帶著賈蘭同巧哥兩個一起來了。


    原是李紈看王熙鳳母子得賈母喜歡雖也常懷嫉妒之心,到底是國子監祭酒之女,在家時也已有讀書,心中自然有幾分計算。從前想借著鄭雪娥給王熙鳳添些堵,不想害得鄭雪娥小產,李紈到底不是狠毒的人,心中就懼怕起來,倒是偃旗息鼓了。這回看著巧哥得皇帝親口賜名賈蕙,情知再爭馳不過的,更是死了心。又想:寶玉那邊眼瞅著是不中的,巧哥即有如此聖眷,又有爵位叫他承繼,日後自然是有前程的,蘭兒無有親生兄弟,同巧哥也是進宗,若是他們交好了,自然有益。所以倒是暗地裏吩咐了賈蘭,要同巧哥友愛些。這賈蘭倒也可憐,打小兒沒了父親,祖母不愛惜,曾祖母待他也不過麵子情,隻同母親兩個相依為命,是以十分聽李紈的話,再者巧哥又是賈璉王熙鳳的孩子,年紀雖小,卻也是玲瓏剔透,所以這兩個孩子倒是交好起來。


    這回平兒來接人,賈蘭就有不舍的意思,巧哥看著賈蘭不舍,就向平兒道:“姑奶奶來了,論起來,蘭哥哥也是姑奶奶的嫡親侄孫,也該給姑奶奶請安的。“平兒聽著巧哥如此講,倒也無可奈何,隻好先去同李紈回話,李紈聽著去見賈敏,自然是十分歡喜,滿口答應了,又把賈蘭叫了來吩咐了幾句,也就打發了他同巧哥一塊兒過來。賈蘭十分乖覺,進得房來先給賈母請安,又給賈敏請安,而後也沒忘了給王熙鳳請安。賈敏就把賈蘭召至身前,拉了手看過,這才向賈母道:“長得怪像珠兒的,隻可惜我那侄兒,竟不能親眼看著。”


    賈敏這話一講,賈母臉上的笑就淡了些,這人老了自然有些忌諱,這賈蘭出生沒多少日子賈珠就一病死了,賈母雖不似王夫人這樣把李紈賈蘭母子恨毒,心上到底也有些芥蒂,這回聽了賈敏的話就勾起了舊心思,對著賈蘭才起的一番憐愛之意就消減了許多去,臉上依舊帶著笑,向賈敏道:“你這孩子,知道我疼你大侄兒,這回子又來招我!好在蘭兒也乖覺,珠兒也算有後。”說了就在賈蘭頭上摸了摸。賈敏聽了,抿嘴一笑道:“是了,我不過是看著蘭兒像他父親才說了那麽句,不想倒是招母親傷心了。原是我錯了。母親別生氣。”說畢,就把巧哥一招,笑問:“好孩子,姑奶奶還沒給你賀喜呢,你告訴姑奶奶,你想要什麽?”


    賈母聽說就向巧哥笑道:“我的兒,你姑奶奶那裏好東西多著呢,想要什麽隻管開了口要,她要不肯給,我給你出氣!”巧哥聽了,把腦袋側著想了回,就道:“巧哥什麽都有了,倒是一時想不著。巧哥能以後想著了再要麽?”這話一出,屋裏人人都笑了起來。賈母指了王熙鳳就笑道:“小猴兒精的,不用問,必定是跟著鳳丫頭這個猴子學的。”


    王熙鳳雖對賈敏不甚了解,可她在賈母跟前前前後後做了近二十年孫媳婦,將賈母的性子摸得透透的,賈敏一說那話她便知道,這話正犯著賈母的忌諱,果然就見賈母就把賈蘭輕輕放在一邊。王熙鳳雖不知賈敏為什麽要說那話,可賈母不喜賈蘭這對著她同巧哥那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所以看著賈母拿她打趣,也就順水推舟,笑道:“當著姑媽的麵兒,老祖宗就饒了我罷,”賈母就笑道:“罷了。我隻瞧在你生了兩個好孩子的份上。”王熙鳳就笑道:“我才不管老祖宗瞧誰份上呢,我隻管這會子不叫人笑話就得了。”說了,把黛玉看了幾眼。


    這世裏黛玉一直在左都禦史府裏頭住了,不大往榮國府來,王熙鳳對著黛玉的性子便摸得不透,隻不知她如今是個什麽性子,又怎麽看待寶玉。旁的且不去說它,就寶玉那個性子,雖是溫柔小意,也知冷著熱的,卻全不是個過日子的人。便是不看著自己前世對不住她,也要看賈敏幾番替巧哥謀劃的份上,不能叫黛玉再瞧錯了人,因此就笑道:“妹妹越來越標致了。真跟姑媽脫了個影兒似的。不是我在這裏奉承老祖宗和姑媽,瞧瞧妹妹這通身的氣派,我冷眼裏瞧著,就是日常那些公侯小姐們也是很不如妹妹呢。”


    賈敏在一旁笑道:“怪道母親常說你嘴兒甜,今兒一看,果然跟摸了蜜似的,說得我也怪疼你的。”又向一旁的黛玉笑道:“你二嫂子從來是個詼諧的,人也和善,等她出了月子,你盡可尋她說說話,姑嫂之間生疏了也不好。”黛玉聽說,就立起身來走到王熙鳳床邊行了一禮,以嫂呼之。王熙鳳借機就拉了她的手,慢慢問她念過什麽書,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黛玉一一答了。


    王熙鳳暗自忖度著黛玉的言談舉止,雖同前世差不多的容貌舉止,這言談裏倒是灑落了許多,想來是父母雙全,又有親兄弟在旁的緣故,又不知她把寶玉怎麽看待,當下就笑道:“妹妹念了這許多書,好生博學,我這裏隻不過認識幾個字,可是羞愧死了。好在我是個女人,不用求功名的立家業的,不做睜眼瞎也就罷了。”


    黛玉聽了就笑說:“二嫂子頂明慧的,如何這樣自謙呢。”王熙鳳聽這話,倒是辯不出什麽來,心上就出來有些失望,忽聽賈敏道:“讀書識字的男人也未必就不是睜眼瞎,這些話兒如今且不必論這些。”說了就立起身來,過來把賈母扶了,正要哄了賈母走。就聽外頭有人道:“母親,姐姐。”卻是林瑾的聲音。


    賈母聽著是外孫子,忙叫人帶進來。林瑾進房,他雖搶白了寶玉,到底年紀小,臉上依舊不大活絡,賈母看著便以為叫人欺負了他去,就問林瑾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敢給他氣受。林瑾也知道疏不間親的道理,賈母便是再喜愛他們姐弟,論起遠近來,終究越不過寶玉,便有些遲疑。他這裏一遲疑,賈母便越疑心著有事,因王熙鳳還在月子裏,不好把心的事叫她聽見,就叫王熙鳳好好保養,起身便走。賈敏攜了一雙兒女隻得跟上,林瑾心知要糟,不由也後悔起自己不能忍一時之氣來,心道:我怎麽忘了這是在外祖母家。


    黛玉同他都是落後一步跟著賈敏的,因聽林瑾自己咕噥,先瞧了賈敏一眼,見她跟著賈母,就輕聲道:“你做了什麽好事了?趁早兒告訴了我,許我還能給你出些主意。”林瑾聽了,就道:“好姐姐,都是我不能忍氣的緣故。”說了就把寶玉自言自語說了與黛玉知道,還不及說自己講了什麽話,已到了賈母房前,隻得住口,隨著賈母進了房。


    賈母進了房,又把林瑾叫到身前,又把方才的話來問他,到了這時,林瑾也隻得直認,把寶玉如何說祿蠹的,自家聽著怎麽不服氣,拿著什麽話來駁回的,一一在賈母跟前回了。賈母聽說,一時竟是不辨什麽滋味,賈母也知道寶玉頑皮任性,可這樣離經叛道的話,卻還是頭一回聽說。可要說寶玉不是,偏從來溺愛慣了,待要說著林瑾不是,偏他句句在理。


    賈母這裏正躊躇,賈敏已然喝道:“糊塗東西,給我跪了!寶玉是什麽人?你又是什麽人?枉你還是讀書的!連兄友弟恭也忘了嗎?便是寶玉一時糊塗說錯了話,你就該回了外祖母,或是告訴你二舅舅知道,也沒有你做弟弟的親身頂撞的道理!”林瑾聽了,也不敢辯駁,就在賈母身前跪了。


    賈敏那些話,雖聽著是說林瑾的不是,可話外之音無非是說這事是寶玉的錯,林瑾隻是不該親自頂撞。賈母如何聽不明白,這一回更不知道是該喜歡還是煩惱。賈敏是她心愛的女兒,親身教養大的,可親身教養大的女兒拿著她從前教導的法子來頂撞,直叫賈母哭笑不得,隻得道:“罷了!罷了!孩子們吵架也是常有的,哪有你這樣做娘的,看把孩子嚇成什麽樣兒了。”說了就叫鴛鴦去把林瑾攙扶起來,又溫顏撫慰道:“好孩子,你那個二哥哥天生的呆性子,想的都和人不一樣,性子倒是最好的,從不記仇,你日後還是一樣的來外祖母家找你二哥哥玩去。”


    賈母看似公允,到底還是偏向了寶玉,她那番話的意思分明是說,寶玉是不記仇的,你隻管來找他玩兒,你要是不來,可就是記仇了。林瑾年紀小,哪裏明白賈母意思,正要答應,不想賈敏已然插口道:“母親不知道,這孩子都叫他父親縱成的脾性,驕傲自大,眼裏不容人的,待我回去告訴了他父親,好好責罰一番,也好收收他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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