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鑒連同張鬆,胡文恒幾個在縣衙把賈珍告下,隻說是賈珍欠債不還。更在公堂之上把死了的尤二姐也扯了進來。賈珍雖是放蕩,也是關起門來折騰,驀然在大庭廣眾下叫人把這些見不得人的事都扯出來,雖未明說,也覺得顏麵上無光,隻是咬著牙抵賴。隻是和鑒等人即把他當做了肥羊,哪裏肯放他過去,因此上張鬆就在堂下回說:“回大人的話,若是小人所言是虛,那欠條如何得來的?大人請看落款花押俱在,莫非這還是小人拿刀逼著賈大人寫的不成?”說了,從懷裏摸出欠條來雙手奉上。


    縣衙公堂外聽審的鄉民們看著張鬆除了人證,還有物證,倒像是他們要贏了官司一般就是一陣歡呼。其間就有個人笑道:“這怕是掩口費了。”他嗓門極大,在鸕娜鬆幸蔡們邇宄蒙係募終洌潘刹16釗鸕熱碩繼梅置鼇?閃終淇醋耪潘墒稚鍁誹酰盤孟碌娜鬆v瘓醯眯呃10薜兀懷蠲桓齙胤煒勺輟@釗鸝醋耪獬∧誌紓簿醯眯呃皇親霾壞蒙故且慌緣那σ醋牛慌略俳┏窒氯ィ終淶牧扯罅耍贗釩岩豢諂鱸謐約掖筧鬆砩稀u庾約掖筧擻辛瞬皇牽約赫飧鍪σ慌亂慘艸賾闃輳虼斯叢誒釗鴝哢那牡潰骸按筧耍雷挪徊諾鬧饕猓故喬爰執筧送娑冀襖矗筧說鶻庖環肆蘇饈攏笥夷欽潘墒且印4筧撕遺卸閑┯腖褪橇恕!


    李瑞原本看著堂上情景也是煩惱,雖覺師爺所說有理,又怕賈珍這裏丟了麵子不能答應;又怕那張鬆貪心不足不肯調停,就有些遲疑。錢師爺又勸道:“大人不試一試,如何知道不成呢?就是試了不成,日後那賈大人總不好再說大人故意為難。”李瑞聽說,隻好答應,點手先把賈珍請到公案前來,因好言問道:“賈大人,今兒的情景你也瞧見了,那張鬆是個無賴,更串通鄉野郎中的口供來誣賴大人,依著下官的淺見,這些人無非是要銀子罷了,大人不如多少給一些,也好叫他們閉嘴,才能保全得大人顏麵。”


    賈珍叫張鬆,胡文恒等人早攪得心浮氣躁,更覺得臉麵無光,這口氣怎麽都咽不下去,如何肯答應,隻把臉一沉,鼻子一哼道:“你也聽著堂下那些聽審的莊戶人的混賬話了,誣賴著我還罷了,竟是連我死了的姨妹的臉麵也丟盡了,我若是服了軟兒,還不知這些人怎麽講,就是我答應了,隻怕連我亡妻地下有知也不能答應。”


    李瑞見賈珍不肯答應,十分灰心,還是一旁的師爺上來勸道:“論理說,大人們說話,小人不該插嘴,隻是賈大人請想,大人若是執意要在這公堂上糾纏下去,隻怕更難聽的話也能傳揚出來。莫非大人不知道賊咬一口入骨三分的俗語了?如今隻要了了這事,再叫那張鬆把別的話來開解,或能叫那些鄉農閉嘴也未可知。”賈珍也知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這個,隻是咽不下這口氣去,不想那錢師爺又道:“想大人一堂堂三等將軍,日後好收拾一白丁,餓不過是舉手之勞,何必在今日糾纏?”賈珍聽說,這才點頭答應。


    李瑞見賈珍答應了,就又把張鬆喚到公案前來,因問他:“今兒這情景你也瞧見了,你手上雖有欠條,卻是來曆不明。哪有做姐夫的給錢做妹夫的養家小的理?傳揚出去,可是叫人嗤笑。隻是我看你也是個老實的人,又死了兒子,無人養老十分可憐,故此同賈大人商議了回,賈大人也十分心善,看著你死去兒子媳婦的份上,願意與你一筆銀子養老。你意下如何?”


    張鬆聽著李瑞要替他同賈珍說和,十分得意,用袖子把鼻子一擦,冷笑道:“這可不敢當,都是那位賈大人所賜,我才沒了兒子,這回子打官司要回他欠我的那一千四百兩,無非是為我兒子媳婦討個公道罷了,再不敢這樣就答應了大人。”張華之死李瑞也脫不了幹係,這回聽著張鬆提起,臉上不由一紅又羞又氣,咬牙道:“張鬆,你也知道賈大人是何許人也,你真把他得罪狠了,也不能有你的好處!本官勸你得些便宜便收手。賈大人也答應給你銀子了,你拿了銀子,遠遠地走了開去,隻怕還能得個善終!”張鬆欲待再強,又看李瑞臉上就有怒氣,到底他是本縣父母官,不敢再強,隻得轉口道:“我無兒無女,年紀又老了,總要教我下半輩子有靠才是。”這話的意思分明是答應了,隻是要多些銀子罷了,李瑞這才鬆了口氣。


    不想他們這裏說話,堂下那些鄉民們看著縣官大人先是同那位三等將軍耳語一番,而後又把原告張華叫到公案前私語,這真是看熱鬧的不怕把事兒鬧大,都起哄起來,有的道:“賈大人,我們見者有份。”又有的說:“這位老哥,要爭氣啊。可不能怕了那將軍,有什麽事兒,我們大夥兒都撐你。”和鑒也混在人群中,看著堂上情景,便猜著怕是縣官要替他們調停了,隻怕張鬆叫他們哄住了,也在人群裏喊道:“李大人,你這是要官官相護嗎?”


    李瑞,賈珍兩個隻叫堂下那些鄉民們攪得麵紅耳赤,張鬆卻是得意起來,竟是坐地起價,隻要賈珍給兩千兩,方肯撤訴。還是李瑞同錢師爺這裏好說歹說才把張鬆勸服,把銀子減到了一千五百兩,賈珍身上一時哪裏拿得出這許多銀子,先把身邊的一百餘兩銀票都給了張鬆,餘下的三日後張鬆往寧國府去拿。因是在公堂上說定的,張鬆也不怕賈珍抵賴,一口答應,當場具結畫押,張鬆這才撤訴。


    卻說張鬆,和鑒,胡文恒三個見官司得勝,都是得意非常,拿了銀子倒是往寶月樓去,叫了四五個粉頭,連同小燕陪著他們吃酒取樂,席間和鑒吃得半醉,也斜著醉眼把席間那些粉頭瞧了,見其中有個一個十七八歲年紀,膚白而體豐,瓜子臉麵,眉目十分狐媚,耳朵上穿了四個環眼,帶了一對金秋葉,一對小金圈,論起美貌來倒是勝過那小燕許多,十分心動,斟了酒哄那粉頭吃,又問她名字,那粉頭笑吟吟道:“和少爺來了這許久,眼裏隻有小燕姐姐,這會子才瞧見我,可是無情。”說了,就在和鑒手上吃了酒,含笑說了自己名字,她的名字倒是同人很對不上,叫做鎖兒。不想和鑒是讀過書的,倒是有幾分才學,倒是笑道:“明媚豔色,是為金鎖;伶牙俐齒,是為銀鎖;豐乳肥臀,是為寶鎖;鎖兒之名,實實的絕妙。”小燕在一旁看了醋心大發,恰巧席間送了一壺滾酒來,小燕劈手奪過,就朝著鎖兒臉上潑了過去。鎖兒雖然體態豐盈,倒是靈巧,一閃避開了,這一壺酒盡數潑在了和鑒身上。


    和鑒正同鎖兒調笑,忽然叫酒潑了一身,轉頭看去時,卻見小燕一手叉腰,橫眉立目看著他,冷笑道:“好你個和大爺,你的財可是我挑著你發的,你這回子銀子還沒到手呢,倒是不認人起來!我呸!你個沒良心的漢子,我…..”和鑒這裏隻怕小燕當著張鬆胡文恒的麵兒講出欠條是張華的事來,撲過去就要堵小燕的嘴,小燕是個潑辣的性子,看著和鑒撲過來,隻當著和鑒要打她,竟是尖叫一聲提著裙子向後便跑,和鑒看著她跑了,連忙追上,不想他是喝多了酒的,腳下無根,也不知怎地,左右腳互相一絆,竟是直直地跌了下去。也是他倒黴,正撞在牆邊座架式長條案的案角上。那長條案的案角四四方方的甚為堅硬,竟是把和鑒的額角撞出一個血洞來,汩汩地向外冒血,眼見得是不成的了。


    粉頭們見出了大事,尖叫著四散奔逃,不想張鬆同胡文恒兩個看著和鑒摔得半死不活,竟是喜出望外,暗喜能把和鑒那份給吞了去。故此反說是和鑒自己摔的,與人無尤,又允了同小燕把和鑒那張欠條上的銀子均分。小燕見此,也不管和鑒死活,竟是一口答應。又親自去請來老鴇龜奴,隻說是和鑒自己喝多了摔了,如今他的兩個同伴隻要些燒埋銀子便了。老鴇龜奴原想著自家寶月樓裏出了人命,日後還有哪個人敢上門,正是為難,看著人家願意私了,竟是一口答應了,不獨免了張鬆胡文恒他們的酒錢,反封了五十兩銀子與他們算是封口費。張鬆胡文恒兩個把和鑒拖在門板上,趁著夜色悄悄抬在城西一間破廟裏,胡亂就活埋了,隻待著三日後再往寧國府去領了銀子遠走高飛,至於答應那小燕,也不過是哄她罷了,哪裏是真心。


    卻說賈珍氣哼哼從長安縣衙出來,回在寧國府,想著自己竟叫張鬆張華父子勒索了這許多銀錢,一股子氣悶無可發泄,把尤氏姐妹三個怨恨,竟是不許家下人等再替尤氏一個字。不想更叫他氣悶的事還在後頭,街坊之上竟把賈珍同姨妹尤二姐有染,又依仗權勢威逼張華娶了尤二姐的事編成了段子傳說,賈珍竟是連門也出不去。闔府上下,從賈蓉,秦可卿起而至賴升等服侍的仆人,小廝,媳婦,丫鬟等,都是動輒得咎,人人噤若寒蟬,不敢揚聲。


    轉眼三日過去,張鬆依約往寧國府來取銀子,也是他們聰明,隻怕賈珍心狠手辣,是以隻來了張鬆一個,胡文恒就等在寧榮街口的茶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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