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正和巧哥說話,忽然外頭就有吵鬧之聲,王熙鳳待要打發了人去問,卻見平兒急匆匆進來,臉上帶了焦急之色,不免要問,平兒先把邢夫人看了眼,得了邢夫人首肯才將事情回了。


    原是自花珍珠診出懷了雙生子,賈母那裏十分喜歡,將自己私房賞了些下去,總是些孕婦易吃的滋補之物。那花珍珠出身雖是小康,卻是打小兒家破了的,雖進了白玉為堂金作馬的榮國府,到底是個小丫頭,哪裏見過好東西,可賈母是榮國府裏的老封君,吃的用的哪一樣不是府裏頂尖的,她賞下來的東西自然是好的,其間有些銀耳,其色如銀,大如花朵一般,花珍珠就拿了幾朵差使了小霜拿去廚房,想叫廚房裏的人煮些銀耳蓮子羹來。小霜依著花珍珠的話往廚房裏走了回,廚房裏的人雖有不耐煩,可瞧著老太君看重花姨娘,到底也不敢得罪,隻得熬得了送了過來。


    也是合該生事,廚房裏送銀耳羹來時正與張秋桐撞在了一處。張秋桐起先隻以為是王熙鳳那裏要吃,倒也不以為意,隨口就笑道:“奶奶這會子吃了,一會子用晚飯時該吃不下了。”那廚房裏的婆子哪裏知道張秋桐和花珍珠勢如水火一般,見眼前站著個出挑的美人兒,穿金戴銀的,知道是璉二爺房裏有體麵的人,隻不知道是哪個,不敢得罪了,堆了笑臉就道:“回姑娘的話,這是花姨娘的。”張秋桐原要走開,聽了這句立時就轉了回來,把食盒的蓋子一掀,見裏頭擱著一碗紅棗蓮子銀耳羹,撲鼻的甜香,柳眉立刻豎了起來,把食盒蓋子往下一擲,衝著那婆子就道:“什麽花姨娘!她是你哪門子的姨娘?是擺了酒了還是祭告了祖宗了?我呸!老太太不過看著她肚子份上白說幾句,她倒是會蹬鼻子上臉!我隻瞧不上這樣輕狂沒廉恥的人!”說了轉身要走開,袖子一帶正帶著了那食盒,不想那婆子正低了頭要把食盒蓋子闔上,全不提防,食盒一側,裏頭那盞紅棗蓮子銀耳羹盡數翻到在地。


    那婆子見打翻了銀耳羹,自然著急,一把就把張秋桐的袖子扯著了道:“姑娘這是做什麽?花姨娘現拿了銀耳蓮子來叫我們熬的蓮子羹,姑娘好好兒的就把它打翻了,叫我們如何同花姨娘交代去?姑娘可不能走,同我一塊兒去花姨娘那裏講明白!”張秋桐起先見打翻了紅棗蓮子銀耳羹倒是有些兒歉意,見著婆子這樣,倒是把妒意怒氣一塊兒勾了起來,把袖子一甩,臉上冷笑道:“我同你去講什麽?可是我奪了食盒摔的?分明是你自己摔的,這會子反來賴我,可是看我好說話?我看你想錯了心了!”說了依舊要走。


    不想那婆子把食盒一甩,把兩個手來拖住張秋桐,滿口叫道:“姑娘,你就是二爺的人也要講些理,不然我們就到二奶奶處評理去!”張秋桐叫那婆子托著,又看四周小丫頭們都看了過來,便是花珍珠那裏也開了窗子看過來,格外覺得沒臉,起手就把那婆子推倒了,指著婆子道:“這裏多少人都看著你自己摔了食盒,你把什麽臉來賴我!還在奶奶房前叫嚷要理!莫不是你以為你傍上了花姨娘這粗腿兒,連奶奶也能不看在眼裏了!我隻勸你省事些!那花姨娘倒是揣了兩塊肉在肚子裏呢,可能不能生下來還兩說呢!”


    她這裏話音才落,就見花珍珠的房門一開,那小霜先衝了過來撲到張秋桐跟前往她肚子上一撞,就道:“我把你這黑心爛肚腸的,竟詛咒沒出世的哥兒姐兒,我們姨娘軟弱,我可不能答應你!”張秋桐哪裏防備這個,就叫小霜撞倒在地,她也是個潑辣的性子,反手就把小霜扯倒在地,同小霜兩個一麵廝打,嘴上罵道:“小娼婦養的!你倒會看人下菜碟兒!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罷咧,不過是白叫聲姨娘,你就當她是主子!就敢來打我!莫不是你看死我沒那一天?我要是叫你白打了,我也不要活了!”小霜哪裏肯讓她,一麵招架一麵哭道:“我就是奴才又怎麽樣,難道姑娘不是?有嘴兒說人沒眼看自己,可不要叫人把牙都笑掉了。”


    她二人在這裏打,鄭雪娥,傅綠雲兩個看著不像話過來要把她們分開,一時之間哪裏分得開,還是平兒看著實在不像話,叫了幾個媳婦過來把人分了開來,便是此時裏頭王熙鳳叫人進去問話,平兒也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就把話都回了。


    邢夫人聽著張秋桐這樣胡鬧,自為丟了她的臉麵,她是個有些左性的人,先不肯放過張秋桐,滿口就要喊打,還是王熙鳳在一旁勸道:“太太且息怒。太太請想,這滿府上下哪個不知道秋桐是太太賞給二爺的?這會子不過兩個丫頭吵一回,太太就要扯到二門上去打,知道的說是太太是個方正的人,概不徇私,可要不知道的,隻怕就要說太太不會調理人,把個鬧事精送在二爺房裏,太太臉上須不好看。”


    邢夫人聽了王熙鳳這幾句,果然有理。別的也就罷了,唯獨賈璉不是她親生,她不過是個填房繼室,要是叫人以為她故意把個奸刁的丫頭給繼子,還不知賈赦那糊塗的會怎麽同她鬧呢。邢夫人想在這裏,就收斂了幾分怒氣,拉了王熙鳳的手道:“好孩子,虧得你提點我,依著你的意思怎麽樣?”王熙鳳聽說把賈璉看了眼,笑道:“隻不知道在二爺眼裏是哥兒姐兒要緊還是心愛的丫頭要緊。”


    賈璉見王熙鳳鳳眼斜睃,似怒似妒,似笑似嗔,其婉轉風流之態更勝往昔,心上愛極隻礙著邢夫人在,不好上前親近,隻得咬牙對著王熙鳳把手指點了點,抬腳走了出去。外頭張秋桐叫幾個婆子拉著,雲鬟散亂,雪玉一般的臉上有幾道血痕,模樣兒倒也可憐,見著賈璉出來,就拿著委屈的模樣叫道:“二爺。”賈璉果然大步就往張秋桐跟前去了。張秋桐見賈璉一出來就往自己跟前來,十分得意,就拿眼瞪小霜,再不料賈璉竟是抬手就是兩掌,直摑在臉上,張秋桐猝不及防,一時竟忘了哭,張大了眼看著賈璉。


    賈璉就罵道:“我把你個奸刁的婆娘!簡直是個活夜叉!白辜負了太太疼你一場!你當我抬舉你一回你就同奶奶比肩了?也不瞅瞅你自己的嘴臉,就敢咒我孩兒!是哪個給你的膽子!再叫我看見你這樣張狂,拚著叫太太說我不孝,我也不能再留你!”說了轉身就走了出去。賈璉這裏前腳才走,後頭王熙鳳就走了出來,來到張秋桐跟前,做個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道:“你就是要鬧,也要瞅瞅身份!如今從老祖宗起至太太,二太太,哪個不把珍珠腹中的孩子看重,連我都要上心,你居然說那些話兒!偏生是太太在家,聽得分明,臉都氣白了,不是我攔著,早把你攆出去了。如今連二爺都惱了,你也安分些罷。”說了,又把張秋桐看了眼,搖頭歎氣了回,也轉身回去了。


    張秋桐站在原地,粉麵上通紅五個指印,隻把牙根咬緊了,眼中都是淚水,偏是小霜還不肯放她過去,甩開了拉著她的幾個小丫鬟朝著地上重重啐了口,冷笑道:“真是該!”張秋桐氣惱至極,隻是臉上叫賈璉打的地方還是火辣辣的疼,心中有些警惕,不敢再上前去,隻是瞪著花珍珠的屋子,眼中猶如出火一般。還是傅綠雲看不過眼,過來拉了張秋桐進房,親手絞了麵巾來與她擦臉,又勸說道:“你性子也太直了,她懷的是雙生子,老太太都抬舉她,二爺奶奶自然也要扈從,你這回子和她鬧,豈不是自己尋不痛快?我勸你忍了這口氣去,左右你也年輕,二爺也喜歡你,還怕你不能生嗎?等你生下了個哥兒姐兒,自然不怕她。”張秋桐聽了,又是傷心又是委屈,隻拉了傅綠雲道:“我要叫她平安生下孩子來,我也不能姓張!”傅綠雲就勸道:“我知道你是委屈,這樣的話也不是真心,隻叫我聽過就罷了,要是叫旁的人聽了去,可是不死也脫層皮。”張秋桐忙道:“好姐姐,我也不過白說句罷了,你好歹體諒我,別外傳了。”傅綠雲聽說,臉上就是一笑,道:“這是自然,我疼你你還不知道嗎?”張秋桐又在傅綠雲這裏坐了會,這才回房。


    不想沒過半個月就出了大事,花珍珠也不知道吃了什麽,半夜就鬧去腹痛來了,小霜聽著花珍珠喊疼,忙來求見王熙鳳賈璉。也是夜深了,王熙鳳賈璉兩個已然睡熟了,平兒過去叫了幾回才把賈璉喚醒,賈璉聽著花珍珠腹痛,忙做個慌忙的樣子出來,先差人去尋旺兒來。旺兒一般是睡下吵起來的,雖是一肚子氣,聽著賈璉召喚也不敢耽擱,換了衣裳過來,就在門外磕頭。賈璉在裏頭抱怨了回秋桐不省事,屢屢氣著花珍珠,以至於花珍珠胎氣不穩固,說了半刻,這才使旺兒出去請大夫來。耽擱了這許多時候,待得大夫到花珍珠房裏之時,花珍珠已然暈死在床,大半個床鋪已叫鮮血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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