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盡,燈枯,屋暗。


    “此人一身橫練功夫,雖然駁雜,卻是有了火候。三爺,還是讓灑家來,您在此坐鎮即可!”


    “你們莫要忘了,來人可是不少,而且烽燧令認主,即便你能堅持到最後,那烽燧令能落在你的手中?而且你雖然已經脫離佛門,到底底蘊來自佛門,你出麵,佛門必然出手。你們別說了,這件事我與千勝先生已經商量好了,而且他已在來的路上。”


    “那三爺你說,我們要做什麽?”


    “靜觀其變,這裏是千勝先生的錦囊,你們看過便知道怎麽做。”


    “那、好吧,三爺你自己當心。”


    “嗬,不過是匹夫罷了,他的橫練功夫再厲害,可不懂陰陽互通之道,也不過是蠻力罷了。我先去了!”


    “三爺保重!”


    一名男子飄然而出,落在人群之後。南城擂台周邊,人影幢幢,不少是武者打扮。自酉時開始,已經有將近五十人登上了擂台,而此時站在擂台上的,卻是一衣衫破爛頭發如稻草的男子。此人看上去不過四十左右,但一身橫練功夫相當了得,出手快、狠、準,蠻橫的將對方的攻擊化為虛有。這也讓許多在台下的人遲疑起來,暗自掂量自己的本事。


    這從樓上飄落下來的男子卻是洛蒼三當家,人稱三爺的蒙圩。但見他儒衣在身,麵容平靜而鎮定,一雙眸光無比的親和,仿佛跟誰都能成為朋友。人群雖擠,卻紛紛讓開道來,打量蒙圩。


    擂台上的男子顯然也注意到蒙圩,枯黃頭發遮掩下的眸子冷冷的注視著他。蒙圩上得擂台,抱拳一輯,道,“在下洛蒼蒙圩,願與兄台一決高下,若是出手過重,還請海涵。”


    那男子卻是冷哼一聲,冷聲道,“都是一樣的貨色,何必裝的高雅。要打就打,少說廢話!”


    蒙圩也是不怒,淡然一笑,將袍裾卷在腰間,右手一擺道,“請!”


    那男子虎嘯一聲,雙拳如錘,轟然朝著蒙圩撲來。拳風如雷,隱隱有炸裂之感。蒙圩不急,似乎早已看破對方的破綻,待到對方拳頭擦著自己的麵額落下時,他忽然右手化掌,一掌切在了對方的手臂上,然後揉身而進如要倒在對方懷裏,然後便見到他左手斜切出一道寒光。那男子氣勢一滯,人已是倒飛出去,鮮血撲濺在蒙圩的背上。


    一劍帶血,不過刹那功夫,那男子已是生死。


    台下鴉雀無聲,一個個表情驚愕的望著蒙圩。


    蒙圩緩緩抽回劍,伸手輕輕一彈,劍身顫動,那血便紛紛飛濺出去。蒙圩轉身望著一動不動的男子屍體,低聲一歎,道,“我不是裝模作樣,不過是讓你還有時間說說自己的心願罷了!可惜,你太執拗,不給自己留有餘地。罷了,罷了!”


    遠處樓上,華僧等人個個麵露驚愕,似乎都沒有猜到蒙圩的武力居然到了如此地步。良久,華僧歎息道,“當初寒山城三爺留下來,我還想不通為了什麽,現在我知道了,三爺這是英雄惜英雄,看中了那小劍聖的天資!同為劍道,這是砥礪前行啊!”


    蒙圩一劍擊敗對手,已是讓許多人刮目相看。但他這一出場,也讓許多忌憚的人心動了。於是乎,不到一個時辰,已有二十餘人上台挑戰。蒙圩劍法或陰或陽或剛或柔,宛若靈蛇,飄渺虛實不定,讓人防不勝防。於是乎,那些人紛紛倒下。


    夜已深,蒙圩也有了疲憊。


    他佇立在高台上,握劍的手已是輕輕顫動。他仰起麵孔,眸光森冷的掃了一眼台下黑壓壓的人群,長吸口氣。他早已料到上台會很艱難,可是真正上了台麵對一個個對手才知道,這個艱難早已超出了自己的預想。自己便如激流之中的頑石,而那激流似乎無窮無盡。但是,他到底是人,是人,無論是氣力,還是精神,都是有限度的。


    他強自鎮定,淡淡一笑道,“蒙圩僥幸獲勝,還不知道有哪位英雄好漢還要上台來戰?”


    “我來過幾招!”登時,一個黑瘦身影縱身而起,落到了高台上。


    “兄台怎麽稱呼?”蒙圩眸光一凝,盯著對方道。


    此人在淡淡的光亮映照下,宛若一團模糊的影子,無論身影還是麵孔,都給人一種朦朧的影響。此人淡淡的道,“玄幽鬼泣!”


    聲音一出,台下的人倒吸一口涼氣。玄幽是門派,鬼泣是名字,顯然無論門派還是名字,台下的人都聽說過,而且看來很厲害。果然,蒙圩麵色也變了,再沒了那絲絲閑散的氣色,變得無比嚴肅而認真。


    “玄幽,”蒙圩道。“沒想到也插足中原事物了!”


    那人道,“烽燧令,乃我玄幽聖物,既然聖物出現,玄幽必然出世。”


    “可惜,”蒙圩道。“不管你們如何堅持,這烽燧令早已是中原之物。”


    “那我便搶回去!”那人聲音一出,倏然化作一道光影到了蒙圩的麵前,蒙圩大吃一驚,急忙往後撤去。可是,那人的速度更快,一雙幹枯的手宛若枯骨一般從蒙圩的胸前劃過,嗤的聲響,蒙圩隻覺得胸前火辣辣的痛。低頭一看,十個指印通紅刺目。那人咧嘴一笑,腳步一錯,弓步一拳砸向了蒙圩的下頷。蒙圩提劍而起,一劍削向對方的手臂,然後一掌提起,護在了胸前。


    擂台下麵的人聚精會神,宛若參禪一般,雙目一瞬不瞬。


    就連遠處樓上的華僧等人,也是屏息斂氣,內心裏充滿了擔憂和緊張。


    一團煙霧,忽然在蒙圩的麵前掠起。蒙圩心弦一緊,急忙縱身而起。可是,那人怪笑一聲,順著那煙霧幾乎貼著蒙圩的胸口飛了起來。


    “沒用的,”那人道。“玄幽有玄功,玄功有玄毒,你可以逃,但絕對逃不過玄毒。”話音未落,一竄竄黑煙在蒙圩的四周掠起。蒙圩吸了一口氣,一縷黑煙瞬即鑽入了鼻孔,立時讓他嗅覺失靈,麵色暗了下來。


    “劇毒!”蒙圩大叫一聲,飛身後退,踉蹌落在擂台上。


    “若非劇毒,難道是你中原的煙花!”那人冷笑一聲,一爪探向蒙圩的腦袋,蒙圩大腦已是有些眩暈,本能的仰身後撤。那人如影隨形,整個身軀宛若是煙霧所化,陰寒森冷,讓人不寒而栗。蒙圩一腳踩在了擂台的邊緣,腳尖一勾,身體後仰,一團黑霧便從麵額上麵飛過。


    蒙圩咬住舌尖,心神猛然清醒過來。他借力一晃,身體離開了擂台,而後旋身繞到了那人的身後。劍芒刹那綻放,破開黑霧,便聽到了皮肉被刺穿的聲音。蒙圩將劍一顫,一到身影立時飛了起來。


    蒙圩雙腿微微一軟,整個人立時往後退去。抬頭望去,那飛起的身影一張臉孔烏黑扭曲,滿含狠毒之色。蒙圩心中一冷,一口血噴了出來,而後提劍縱身而起。雖然吸入的毒霧不多,但卻足以擾亂他的神誌,此時真氣已經散亂,若是再讓對方糾纏下去,他蒙圩必敗無疑。


    所以,蒙圩隻能背水一戰。


    劍刺蒼穹,蒙圩旋身而起。而蒙圩的頭頂,一片黑煙宛若烏雲密布,而那烏雲中,宛若有無數的蟲子在那裏振翼而飛,發出刺耳之聲。蒙圩已是心神抱守,抱著決絕之心。劍刺黑煙,劍光立時綻放開來。可怕的寒芒,宛若破開雲霧的陽光,刹那將那黑煙撕碎。


    噗的一聲,鮮血傾瀉而下,一道身影砸在了蒙圩的身上,兩人跌落在地。


    蒙圩大腦一片混亂,眼前一片漆黑,整個天地,如在旋轉。


    擂台四周,一片嘩然。


    “那是玄幽的蠱毒,完了,這下誰人還能上去!”


    “玄幽毒、蠱奇絕,中者無人能解。現在擂台遍布毒蠱,誰人還敢上去?這烽燧令,怕是搶不到了!”


    “這玄幽出來攪什麽局,唉!”


    “南城已是無可指望,隻能看看東城、西城和北城如何。”


    “東城更不要指望了,有一個殺神,不知何方神聖,竟然殺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硬是沒人能將其擊敗。”


    “北城更是無人敢上台,你們道是為何?那守台的人是劍聖傳人,人稱小劍聖的韓倉!”


    “啊,這可怎麽辦?”


    於是乎,許多人已經紛紛離開,有的朝東城而去,有的抱著僥幸之心朝西城而去,就是沒人去北城。而留在南城擂台便的人,神色複雜的望著擂台上一動不動的兩道身影,似乎在琢磨怎麽破解眼下的局麵。看蒙圩和那玄幽男子的身影,即便沒死,似乎也沒有什麽戰鬥力。毒蠱傳聞厲害,可真的無解嗎?


    樓上的華僧猛然朝窗戶掠去,被身後一人扣住肩膀拉了回來。


    “你幹什麽?”


    “救三爺啊!”


    “你糊塗,現在你過去別說救三爺,就連你自己也得搭在那裏。”


    “那怎麽辦,難道我們眼睜睜看著不救?”


    一人拿出蒙圩離開前留下的錦囊,道,“都別吵了,三爺留下千勝先生的錦囊,看看錦囊中有什麽。”錦囊打開,卻是一張紙條,那人展開紙條,隻見上麵寫了一行字。“果然是千勝先生,竟然玄幽會出現都預測到了。你們過來,快去找幾味藥,找到了我們便有破解玄幽蠱毒的解藥。”


    “是哪幾味藥?”華僧急匆匆問道。


    北城並非無人上台,隻是上台的人很少。畢竟小劍聖的名頭擺在那裏,一般的人可真沒那個膽量上台一試。但,一般的人歸一般的人。江湖中奇能異士多不勝數,自然會有人要上台一較高下的。眼下便有一人,飄然落在了韓倉的麵前。


    “淩霄山?”韓倉問道。


    那人點了下頭,緩緩舉起手中的劍,道,“淩霄山淩衝,領教小劍聖劍法。”


    韓倉默默的看著那人。那人不過二十左右,麵白如玉,雙眸澄淨,身段纖細勻稱,說不盡的風流。韓倉望著他的手,手白皙而細膩,宛若女子的柔荑一般,劍長五尺,劍刃寬長,卻是淩霄的佩劍。


    “你出手吧!”


    那人也不推辭,腳步一展,蜻蜓點水,曼妙而玄奧,頃刻便是拉近了彼此的距離。然後,他拔劍,劍出鞘寒光如虹,瞬息間刺向韓倉的咽喉。淩霄派的劍法,以輕快玄奧為世人稱道。此人出劍便展現了淩霄派的特點。可是,在韓倉的眼中,這人無論速度、力量還是攻擊的方向,都漏洞百出。


    當劍芒到了韓倉的麵前,韓倉拔劍,一劍無影,刹那麵前的劍芒破碎如雲霧。


    那男子身形一滯,一雙眼睛驚愕的望著韓倉。


    韓倉卻已收劍,劍入劍鞘,鏘然有聲。


    那人砰的一聲倒在韓倉的腳下,劍哐啷一聲落在了擂台上,彈射出去。血,便從那人的咽喉,慢慢的向四周浸染。


    “太慢!”韓倉淡淡的道。


    台下一片愕然,眼中充滿了疑惑。韓倉那一劍怎麽破開對方的攻勢的?韓倉如何出劍的?韓倉又是如何找到對方破綻的?畢竟是淩霄派的傳人,怎麽到了韓倉麵前卻不堪一擊。無數麵容都麵露疑惑。


    夜深,燈火,韓倉靜立不動。


    血液的氣味,彌漫在冷冽的空氣中。


    “老夫來領教領教小劍聖的劍招!”一道身影嘩啦一聲從人群中飛了起來,宛若蒼鷹一般落在了擂台上。這人甫一落地,已是一掌拍向韓倉。韓倉神色一凜,已是拔劍而起。這個人已是上了歲數的老人,須發皆白,穿著一襲灰色長袍。


    身影一動,氣流猛然倒轉,充滿肅殺意味。


    劍芒綻放,倏然如洪流湧向那老人。老人卻是避也不避,一掌將那劍芒掀起,然後其身而入,另一隻手捏拳轟向了韓倉。韓倉身影後退,那人揉身而進,似乎就是要與韓倉貼身而戰。韓倉一劍落空,再要揮劍,已是失去了空間。老人一拳一掌,奇快無比,而且很辣凶猛,竟然壓製的韓倉一時無法回手。


    台下的人目光一亮,登時露出了欣喜之色。


    韓倉便如一座大山,擋住了許多人的路,而今有人能讓韓倉如此狼狽,自然給了他們希望。


    韓倉已是退到了擂台邊緣,忽然神色一凝,一劍橫削而出。


    老人身影一滯,隻是刹那,韓倉縱身而起。


    “劍典·七星!”


    韓倉的聲音飄渺,宛若在太虛之上,讓人神魂一震。瞬即,無邊劍意從天垂落,覆蓋在擂台之上。老人仰頭望去,蒼老的麵容已是露出了恐懼與驚駭。可是,韓倉麵無表情,眸光淡若玄虛,身在劍光之中,宛若天神。七點星光,分立在虛空七位,宛若七星。


    周邊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劍聖的劍典!”


    “不對,這是劍典的衍生,韓倉劍道通神了!”


    “啊!”老人大叫一聲,忽然轉身便跑。可是,那漫天劍意,卻是轟然落了下來。轟的一聲,整個擂台竟然破碎,騰起了無盡塵埃,彌漫了視野。老人的身影,被強大的力量鎮壓在廢墟之中,旋即又彈了起來,宛若那虛空中的塵埃,鮮血飛濺,宛若飛雨。


    韓倉飄然落地,長劍入鞘,背在了背上,左手一張,一塊令牌飄然落在了手中。


    “可還有人要挑戰?”


    哄的一聲,擂台四周的人,四散而逃。那可怕的劍意,即便重重落在了那老人的身上,卻還是四散而開,讓那些觀望的人心膽俱裂。塵埃未落,北城擂台四周,已是空無一人。


    韓倉捏著令牌,譏誚一笑,扭頭朝東城望去。


    “居然也想劍道通神,也不知是誰給了你這份自信!我們的仇,可是有些時候了!”


    他縱身而起,立時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重重飛簷前方,隻剩下沉沉的夜幕,還有散落其中的點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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