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蒼涼的大地,或許在久遠的歲月以前,它曾經也是生機勃發。隻是現在,它已經死了。


    一片死去的大地,自然不會有什麽生機勃發,隻會縈繞著死寂沉沉。


    黑色的泥土,堅硬宛若岩石,那裂紋縱橫,如被無形的力量擠壓而成,又或者是久遠的痕跡,訴說著往昔的崢嶸。


    鬼氣森森,陰氣彌漫。法甲由霧氣凝聚,踩在了這片土地上。


    他朝前走去。形單影隻,四下裏無聲無息。


    他似乎對這片土地無比的熟悉,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去哪,又要朝哪個方向去。


    法甲很神秘,即便是被他殺死的那個老人,也並不清楚他的底細。


    他神秘而來,又神秘的存續著。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更沒有人知道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什麽。隻有他自己。


    他冷聲一笑,似乎是在對自己的神秘得意。這個世界上,能保持身份如此神秘的人,有幾個。更何況還是一直如幽靈一般徘徊在世俗權力頂峰的人。


    一棵棵樹木出現在眼前,霧氣在樹林間遊走。


    樹木如鐵,死氣沉沉。法甲走入樹林,消失在霧氣的後麵。


    很快,他出現在一個入口前。入口在一座山的腳下。山是黑山,黑黝黝的,如墨汁塗抹而成。沒有植被,沒有飛禽,沒有走獸,有的是那嶙峋的岩石,一片片岩石疊加在一起,構成了麵前的山的形狀。


    入口不大,對於法甲而言,有些低小,他要弓著身才能勉強進入。


    黑漆漆的入口如一張嘴,盡頭是獵物消化的地方。


    有風從那入口湧出來,嗚咽著,如鬼泣似的。


    法甲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


    他神秘,而且陰森。如果這個入口是一個怪獸的嘴,那麽,他便是這個怪獸的靈魂。


    他停了下來。手掌一揮,一排排光出現在前方,如燭火。


    光芒閃耀,將隧道照的白晃晃的,一目了然。


    洞壁漆黑,卻是雕刻著無數的文字。


    文字如那蝌蚪,看得久了,恍惚那文字在爬行。


    法甲凝眸定了許久,而後負手朝前麵走去。


    往前走,便能見到洞壁上的文字變了。再不是文字,而成了圖案。


    這些圖案是某些生靈的麵貌。這些生靈若是真實存在,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它們或者怒目,或者咧嘴,或者呲牙,或者猙獰,活生生的仿佛要掙脫岩石的束縛,一展昔日的威猛。法甲對它們時而不見,他隻是盯著前方的一道門。


    那是一道青銅門,看不出是認為所製,倒像是天然而成,因為,青銅門與兩邊的山壁融為一體。


    青銅門上有兩顆獸首,麵目猙獰,一副窮凶極惡的樣子。


    雖然是浮雕,卻像是活生生的一樣。


    法甲笑了,手指點在左手的獸首上,那獸首立時旋轉,便聽到了機括運轉的聲響。而後,法甲朝後麵退去,那些光熄滅了。黑暗瞬息間籠罩了這裏。


    法甲在等待。


    那機括聲響後,一切便歸於沉寂。法甲能聽到自己的心髒跳動聲,倒不是說他在緊張或者恐懼,隻是因為這裏太過於安靜。


    滴答一聲,法甲猛然一掌朝這那青銅門劈了過去。


    砰!


    手掌沒有劈在門上,倒是劈在了一隻毛茸茸的手臂上。


    法甲似乎預料到了生命的存在,所以對於莫知生命的出現並未感到驚訝,而是飛快的舞動雙臂,一拳一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凶猛的進攻。他不斷的擊打那隻毛茸茸的手臂,很快,便聽到有如岩石崩碎的聲音。法甲長吸口氣,手掌輕輕一掃,便聽到了豁然的聲響。


    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麵而至。


    法甲大步朝裏麵走去。門已是洞開,他進入了一方古老的世界。


    沒有燈火,法甲那冷幽幽的眸光卻是掃過麵前,可隱約見到無數雕塑一般的影子。他朝著前麵吹了一口氣,那氣息飛快的朝前麵飛去。仿佛力量平衡的打破,這黑暗的世界裏,一盞盞青銅燈倏然亮起。


    明亮的光,讓整個空間暴露出來。


    如古老的神殿,金碧輝煌,奢華富有。一座座巨大的青銅鼎佇立在地上,一座座石雕如衛士一般忠心的駐守。那燈火,縱橫交錯,卻是排列在大殿的四周。法甲仰頭,望著大殿中央的嵌頂,鮮紅的宛若無數血液凝固而成。法甲舔了舔嘴唇,笑意也發的濃鬱。


    無論過去多久,這裏的輝煌仍然保持著,甚至昔日的威嚴,也無法被消磨。它曾經叱吒天地,讓鬼神畏懼。它曾經掀起風浪,讓三界震蕩。而今,在無盡歲月裏,它沉寂地下,等待著被開啟。


    法甲坐上了青銅寶座,舒展身體,如遠遊歸家的疲憊之人,到家後隻想著在熟悉的地方坐下來,休憩一番。


    他靠在那裏,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也沒有。


    他如死去,又像是熟睡。隻是睜著眼睛,淡漠的沒有光彩。


    時間無聲息的流走。周邊的燈盞熠熠的燃燒著。


    大殿的嵌頂,越發的鮮豔起來。那凝固的顏色,仿佛隨著法甲的到來,在一點點融化開來。忽然,四周燈火猛然一晃,嵌頂上出現一張碩大的臉,惡狠狠的瞪視著法甲。


    法甲這時候似乎恢複了氣力,坐直身體,雙眸銳利的盯著那張臉。


    “你還有臉回來?”那張臉道。


    “遊曆久了,總是思念老地方,俗話說,縱然在外千般好,不如鄉愁一線牽。”法甲道。


    那張臉扭曲起來,發出大笑的聲音,而後怒吼道,“這裏不是你的家鄉!你是賊,是顛倒陰陽的賊!”


    法甲淡淡笑著,平靜的道,“但我也讓你們輝煌過。”


    “輝煌著走向滅亡!”那張臉道。


    “到底還是輝煌過,”法甲道。“不然,你們何以能叱吒天地,何以能在眾靈中為所欲為,又何以能得此天然寶地。說到底,你們要感謝我。”


    “我們之間,”那張臉道。“再沒有了恩,隻有仇。”


    “可惜你們死了!”法甲道。“無論是恩是仇,你們也不能做什麽了!”


    “是嗎?”那張臉陰邪的笑著。


    法甲眉頭一挑,道,“怎麽,真以為我是自投羅網?”


    那張臉嘎嘎笑著,道,“我知道你回來做什麽,但是,你不能得逞的。”


    法甲的眼眸掠過殺意,道,“你不要逼我,不然我會讓你們神魂具滅永世不得超生。”


    “我們還有選擇嗎?”那張臉道。“活著,與死去,有什麽區別?但是,至少我們能發泄心中的怒火,至少我們能讓你不那麽順遂。你自以為遊走在大道之外,自以為可以操縱天地生靈,可以設計一切,自以為眾生為你蠱惑受你驅馳,可是莫忘了,天道好輪回!”


    啪的一聲,那嵌頂既然裂開了。


    法甲大怒,箭步而起,一拳朝著嵌頂砸去。可是,嵌頂已經裂開,裏麵的漿液在積蓄著,凝縮著一股強大的力量。拳芒到了近前,嵌頂的裂紋越來越多。砰的一聲,法甲倒飛,撞在了青銅座上,青銅座轟的一聲破碎,散落一地。而嵌頂中的漿液,嘩啦一聲傾瀉下來。


    “找死!”


    法甲爬起來,麵目猙獰雙眸赤紅,他口中念念有詞,而後旋身而起,手掌化為利刃,黑煙從體中湧出。


    “我讓你們神魂具滅,我讓你們永不超生!”


    嗷嗚的一聲,法甲竟然化作了一頭如熊羆一般的怪物。他騰身而起,一頭撞向了前方的殿壁。哢嚓的聲響,殿壁裂開。可是,傾瀉而下的漿液伸展開來,化作了一條條殷紅的觸手。觸手淩厲而起,刹那纏繞在法甲的身上。砰,法甲落地,在漿液之中滑行,撞倒了一座座銅鼎和雕塑。大殿狼藉,四周的燈盞猛烈搖晃著,那光焰時而明亮時而黯淡。


    化作殷紅觸手的漿液猛然凝聚,化作了一顆碩大的血色頭顱。


    “為我族人,去死吧!”


    頭顱張口,鋒利的牙齒哢嗒哢嗒的咬合著,而後急衝向法甲。


    法甲化身熊羆,身體雄壯,此時他倒在地上,竟是一時難以翻身。當那血色頭顱朝著他的腦袋咬去的時候,法甲突然翻身而起,一拳轟向了頭顱。砰!


    頭顱撞在殿壁上,法甲長身而起,一腳踹了過去。


    無論法甲本身力量何等強大,單論熊羆那雄壯身軀,便可知純粹力量的強度。那頭顱砸在殿壁上,瞬即又被一腳踩在,竟然是撞碎了洞壁,凹陷在其中。法甲落地,雙掌一合,而後猛烈的拍向頭顱。


    這兩掌倒不是為了擊碎頭顱,而是為了將其封印。


    雙掌落下,一層層的黑霧盡是盡然在頭顱之中,將頭顱的顏色一下子變成了醬色。


    法甲化為人形,冷冷的盯著動彈不得的頭顱。


    “那東西在哪?”


    “你想知道?”


    一道陰惻惻的聲音突然在法甲身後響起,法甲大吃一驚,急忙轉身,一拳轟了過去。拳風如雷,轟鳴著朝身後砸去。可是,法甲的拳芒還未凝成,一道陰柔之力瞬間將其瓦解,法甲橫身飛了出去。


    法甲落在角落,急忙抬起頭朝那人望去。


    一道身影,如嬰孩一般,穿著一件長袍,遮住了麵容。


    法甲毛骨悚然,仿佛遇到了克星似的。


    “你是誰?”法甲叫道。


    那身影笑了,笑的如野獸一般,陰冷殘酷。他一笑,周邊的燈火立時熊熊燃燒起來,宛若要衝天而起似得。


    “你忘了這是什麽地方,居然問我是誰?”


    “鬼祖!”


    那身影抬起手,將帽子掀了開來。一張滿是皺紋的慘白麵孔,赫然出現在法甲的視野中。法甲瞳孔收縮,倏然翻身而起,化作一道極光朝著原路掠去。


    “哈哈哈哈!”


    笑聲在身後響起,綿綿不絕,充斥了整個時空。法甲心亂如麻,隻想著離這裏越遠越好。隻是那聲音,卻一直在耳邊翁明著激蕩著,讓他仿佛末日的到來。


    而那身影此時已是走到了頭顱所在的殿壁,手掌一抬,頭顱哢嚓一聲從殿壁中飛了出來。


    “還是那種手段啊,當初你們的王,也是被這種邪術殺死的吧!難怪你們當初要投靠我們冥界,若是不然,你們早就灰飛煙滅了,豈能有千萬年來的苟且!蘇醒吧!”


    頭顱猛然一晃,瞬即恢複了那鮮紅的色彩。


    “鬼祖!”


    “我沒時間管你的事,現在冥界出現了一股力量,正在蠶食冥界的安寧。”


    那嬰孩一般的身影緩緩散去,頭顱盯著法甲逃走的方向,眸光無比的狠毒。它忽然長嘯一聲,瞬息間,殿內的銅鼎快速的飛了起來。那些雕塑變換方向,齊刷刷的拱衛在頭顱的四周。


    “我以殘念,詔告宗族,仇敵已現,血海之仇,終須一報,望諸靈顯形,複我榮光!”


    嗡嗡嗡的聲響,青銅鼎齊齊噴湧出那烈火般的光焰。


    雕塑發出碎裂之聲,一團團的魂霧朝著那銅鼎撲去。


    尖叫著,嘶吼著,怒嘯著,仿佛本身便是仇恨與憤怒的凝結。


    頭顱咧嘴一笑,倏然鑽入其中一方銅鼎。


    銅鼎碰撞,宛若鍾聲悠揚,那光焰,一下子籠罩了整個大殿。


    無數聲線匯聚成一道聲音,卻是充斥著暴戾與凶狠。


    “殺!”


    法甲從黑黝黝的入口飛了出來,如驚慌失措的野獸,眸光閃爍,再沒了進去時候的那種胸有成竹。他掃了一眼四周,旋即朝北麵而去。他飛的很快,有種寒芒在背的感覺。他飛出百餘裏,忽然刹住身形,隻見到前方一座城池,已是硝煙彌漫,無數的身影焦灼在一起。


    法甲回頭掃了一眼,眉頭微微一蹙,既而冷笑起來。


    他化作了一團雲霧,飛快的投入了那方混亂的城池中。


    王凱之在城牆上,手中的刀刃已經不知斬殺了多少敵人。


    城牆內外,一片片的屍骸,讓人觸目驚心。


    這時,城池中想起了鍾聲。


    鍾聲悠揚,卻給人一種淒嗆的感覺。


    王凱之仰天長嘯,從城牆上跳了下去,而後提著大刀大步朝城中走去。


    街衢巷陌,到處是廝殺的身影。無論是自己人還是敵人,都在瘋狂的廝殺。


    王凱之的大腦一片模糊,他已經記不清走了多遠,攻克了多少城池,更不知殺了多少人。他更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殺意縱橫,那噴湧出來的氣息,讓人退避。他來到了廣場,仰頭望著麵前的塔樓,塔樓上懸著一口巨鍾。鍾聲,便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王凱之咧嘴冷笑,騰身而起,落在了塔樓的頂端。


    塔樓沒人,鍾卻是自己響著。


    王凱之抬頭掃了一眼四周,昏冥的天地,籠罩著愁雲血霧。


    他想也未想,提刀重重的刺了下去。


    塔樓頂端破碎,巨鍾嗡鳴著墜落下去。塔樓層層垮塌,而後轟然倒地。塵埃騰起,王凱之宛若天神一般飄落下來。


    “殺!”


    遠處的法甲已經化為人形,望著那廝殺成片的身影,隻是冷笑著。


    “鬼祖,我雖然怕你,但是你敢破壞我的好事,你也別想就此善罷甘休。現在冥界大亂,邪魔四起,我看你幽冥如何處置。嗬,讓我給你們加把料助助興吧!”


    長袍一卷,他雙手齊出,隻見到無數的黑霧從他的袍袖中湧了出來,而手掌間更是噴吐出宛若毒蛇一般的絲絲縷縷的光芒。黑霧那雨光芒四散而開,朝著無數的身影撲了過去,頃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要讓你這冥界,從此成為死地!”


    法甲獰笑一聲,身影卻是驀然消散,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此時,被黑霧與光芒附體的身影,變得更加的瘋狂。


    無論敵我,竟然都廝殺在了一起。


    那飆射的液體,那倒下的身體,片刻間侵蝕了大地。


    空氣變得汙穢不堪,充斥著勾人魂魄的腐朽氣味。


    遠處的王凱之眉頭一挑,突然縱身而起,一閃已在城池之外的平曠地麵上。他忽然作嘔起來,彎腰大吐特吐,隨後蜷縮著身體倒在了地上,止不住的顫抖。


    城池內,黑霧彌漫,漸漸的分辨不清那城池的樣子。


    但是廝殺與吼叫,卻是沒有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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