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夏說得不錯,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偶,皮膚的材質也很一般,仔細看能看出明顯的膠狀物,無關也過於線條整齊,總之和活生生的人臉根本無法相比。


    但是她卻是美麗的,帶著神秘的美感,讓林然想到《魍魎之匣》中的一段情景,小說中的主敘述者“我”在回家鄉的火車上看到一名男子悄然坐在他對麵的座位,男子膚色蒼白,看不出是年輕還是年老,睡眼惺忪,仿佛人偶一般。空蕩蕩的車廂裏,男子莊重地坐著,膝蓋上放著一個箱子,男子十分寶貝地扶著箱子,又是也會對箱子說話,嘴角微微移動,好像自言自語又好像以隻有箱子能聽到的聲音對著箱子說話。


    箱子裏是一個女孩,相依隻精巧的人偶,因為太美,主人公不願意移開視線就一直呆呆地看著,男子倒也不在乎主人公的目光,他有時笑著,箱子裏的人偶也好像在笑,有一回,男子笑出了聲,箱子裏的女孩也跟著天天地笑出“嗬”的一聲,主人公驚歎,願來活著呢。


    思緒被食物的香味拉回枯燥的現實,於夏的聲音變得和剛起的夜色一樣溫柔,“吃飯了。”


    難道隻有吃飯的時候這個女孩才是正常人嗎?


    林然遲鈍地走到廚房,小桌子上擺放著兩套餐具,這些餐具林然平時很少用到,現在全被於夏找了出來。


    “這套餐具很漂亮,買的人品味真不錯。”


    “是——外婆活著的時候買的吧。”


    “外婆是一個怎樣的人呢?”於夏將胡椒粉瓶遞給林然。


    “是一個非常——好的人啊。”林然忽然有些悲傷,索性低頭叉起麵條送到口中,香甜四溢的口感瞬時一掃之前被人偶嚇到的忐忑,美味的食物果然有治愈的作用。


    “好吃嗎?”一臉緊張地看著林然,於夏麵前的食物竟然一口未動。


    這姑娘是不是不正常,吃個飯而已至於那麽緊張嗎?


    林然又吃了一口,再一口,抬頭說道:“非常美味啊。”


    “是嗎?很好吃嗎?”於夏眯縫起雙眼,調皮又虔誠地對著林然微笑。


    林然心裏知道,她不是對著自己笑,而是對著他手上的餐具和餐具裏的食物發出那種甜蜜的微笑。


    這是一種類似於焦糖咖啡上加了厚厚焦糖而幸福到有些夢幻的表情,林然隻覺得恍然。


    突然間,他鼓起勇氣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不正常?”


    話一說出口,林然就後悔不已,怎麽能在這種享用美好食物的當下當下問出這麽古怪的問題,如果對方正巧是一個玻璃心,豈不是這頓飯立刻會被全部收回去?


    食物被倒進垃圾桶,經過幹濕分離——不對,這裏也沒有幹的食物,總之,這些食物會被扔進垃圾桶裏,而他就會被請回二樓,不準下樓。


    肚子還沒有吃飽呢。


    再看於夏,先是一愣,隨後雙眸低垂,平靜地叉起一塊牛油果送到嘴邊,雙唇微啟,小動物一般虛弱的神情,林然愈發覺得自己說話有些不靠譜,雖然這女孩搶了半套房子,也的確說話不經過大腦,但是她的料理,實在是沒有辦法讓人討厭的。


    “對不起,我說,要是我有什麽話說錯了,你可以不回答的。”


    女孩搖頭,放下餐具,雙手交叉放置在桌麵上,深吸了一口伴著胡椒味的食物的香味,好像這能給她帶來勇氣和決心,隨後,她說:“我是一個非典型孤獨症患者。”


    “誒?孤獨?非典?”


    “是非典型孤獨症。”於夏鬆了一口氣,耐心地重複道。


    “類似於社交障礙那種?比如說社恐!”


    “社恐嗎?有一點吧。”已經把該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林然,於夏又開始輕鬆享用食物。


    這麽說,的確是有一些心理障礙之類的問題?林然想到自己也讀過一些相關小說,但因為是小說的緣故,林然從來沒有想過現實中也會遇到這樣的人。


    如果隻是社恐倒也不難理解,打開b站就能找到不少介紹社恐的科普視頻,還有up主現身說法,說自己就是社恐患者。


    如今年輕人大多依賴網絡生活,網絡解決了很多人的社恐障礙,在網上特別活躍的人在現實生活中據說也可能是一個恐懼與人交往的社恐患者。


    更有甚者,直接拿出醫院證明,說自己是社交恐懼症之類。


    思忖至此,林然忽然笑了起來,於夏驚訝地看著林然,“這,你笑什麽?晚餐有什麽可笑的地方嗎?”


    “不,不是,我隻是在想,於夏如果說自己是非典型孤獨症患者,也許我也是。”


    “你?”剛又拿起的餐具重新被放回桌麵,於夏連連搖手,十指張開,搖擺地好像狂風大作中的秋千。


    “是啊,我這樣很少出門,也很少和朋友來往的人,是不是也算是孤獨症患者。”


    “為什麽這麽說自己?孤獨症並不是一個快樂的詞,孤獨是好事,孤獨症就不是了,我一直對非典型孤獨症這一說法心存懷疑,如果不是因為今天外出給你添了麻煩,我甚至不會告訴你這些。”


    林然:......她難道是鼓足了勇氣?一個人要對另一個人說出自己的某種病症的確也是很難開口的。


    據說真正的心理疾病患者多多少少都有一種名為“病恥感”的情緒,很少能夠和不熟悉的人敞開心扉,於夏剛才一下子就說出來了,似乎是有些——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告訴你,但是說都說了,心理障礙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問題,而且並沒有嚴重影響我的生活,你看,我可以安全地從台北來到上海,還能正常學習,即使與人打交道方麵存在一些問題,也並不至於無法獨自生活。”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相信你完全有能力自己照顧自己,你早上搶房子的時候和弱者之類的詞可是一點也沾不上啊。”


    “沒有搶房子,這裏就是我的房子,是你暫時借助在此,嚴格來說,我是房東,而你是房客。”


    “無理取鬧,這件事情已經不需要解釋了吧,等到我拿出房產證給你看一眼,你就再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就知道自己今天的一舉一動是多麽可笑,要不是我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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