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灼灼驚得身子僵硬,而後一張芙蓉麵被慢慢地熏紅了,她的後背抵在了冰涼的牆麵上,惹得她皮膚上起了細細的疙瘩。


    原先跟在他們身後的宮女太監遠遠的就止了步,霍裘身著太子禮服,側臉浸在金色的光波裏,像是畫像上的無雙戰神,強硬,冷冽,連帶著唐灼灼的眼瞳裏都駐進了絢爛的金光。


    她有一瞬間的愣神。


    “殿下!”反應過來後卻是羞惱的,她雙手抵在霍裘胸前推拒,而後又警惕地望望四周,四下的宮道無人,隻剩陽光肆無忌憚地灑落下來。


    她的聲音嬌糯又帶了幾絲難以言說的羞意,霍裘低低笑了一聲,目光掃過她近在咫尺的臉龐,骨節分明的手指撫過她細膩精致的下巴。


    “現在知道怕了?”


    唐灼灼被他撫過的地方都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目光閃爍著道:“殿下……有人瞧著的。”


    霍裘覺得她這樣子可愛得緊,但也知道這時辰不對,心裏暗歎一聲,不動聲色地放下了手,唐灼灼僵著的身子放鬆下來,對著霍裘討好地笑。


    霍裘眼裏驀然燃起了幽淡的火光,垂在衣側的手指動了動,聲音又低又啞。


    “再敢撩撥,回去收拾你。”


    於是直到唐灼灼和霍裘走到了長春宮的宮門前,她的臉也還是熱的,前頭的男人衣袍帶風,背影挺直如修竹,壓根沒露出半分異樣的表情。


    唐灼灼咬牙,這男人就是麵上端著架子,實則沒臉沒皮得很。


    這宮裏,四處都是人,他也真不怕有損他太子的英名。


    唐灼灼出了慈寧宮,就覺得身子一陣輕,不知怎的,那殿裏總給她一種壓抑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像是身子飄在雲端而腦子裏卻沉了一塊大石。


    “殿下。”眼瞧著拐了一個彎,長春宮的宮門緊閉,唐灼灼突然想到了什麽,輕聲喊住了距離她三兩步的霍裘。


    等他望過來,唐灼灼就走到他身旁低低地問:“晚上的宮宴,爹爹會來嗎?”


    霍裘挑了挑眉,“四品以上的官員及侯爵都會出席。”


    他頓了頓,目光有些複雜:“想家了?”


    唐灼灼緩緩地點了點頭,明媚的眸子黯了下去,她癟了癟嘴道:“好久沒見他們了。”


    “殿下,你和六皇子不和嗎?”


    話才問出口,唐灼灼就想扇自己一巴掌,全天下都知道的問題,她居然問出了口。


    他們和不和她心裏明鏡似的,不過是為了引出接下來的話。


    霍裘腳下的步子一頓,麵龐上的寒氣肆意,深濃的劍眉皺得死緊,目光落在她澄澈的眼裏,道:“他心術不正,以後見了遠著點。”


    他還記著慈寧宮裏這女人盯著霍啟不眨眼看的事。


    唐灼灼了然地點頭,自顧自地嘀咕:“難怪今日六皇子妃對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這樣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旋即她又拉了拉霍裘繡著蟒紋的衣袖,麵上又委屈又惱怒:“殿下,那劉氏說今晚要給些厲害我們瞧瞧,讓我們名聲掃地!”


    在霍裘瞧不見的地方,唐灼灼掩住了眸子裏的漣漪,露出的側臉仍是委屈又嬌氣的模樣。


    在霍裘跟前撒謊她還是有些底氣不足的,他久久不說話,她的手心出了些汗,沾到了他矜貴的衣袍上。


    “殿下?”她仰起紅粉的小臉蛋,眸子黑亮黑亮的,像是嵌了一顆月明珠上去。


    霍裘忍了忍,到底顧忌著還在宮裏,他凝神望了她一會,突然轉過身去,聲音克製而低沉:“叫你莫再撩撥。”


    唐灼灼有一瞬間緩不過神來,旋即睜大了眸子,麵色漲紅起來,“殿下好不講理,我分明在認真地說事,六皇子妃那裏……”


    到底是不得不防啊!


    霍裘猛的閉上眸子,再睜開時手掌靠大拇指的位置迅速變成了紫黑色,他皺著眉頭將那股痛楚壓下去,打斷了她:“宮宴的事情你莫管,孤都已安排好了。”


    霍啟和言貴妃是什麽德行,他怎麽會不知道?閉著眼睛想想都知道他們會在宮宴上生事。


    他自然有辦法應對,定要讓他們打落牙齒和血吞。


    但這不能牽連到他女人身上!


    唐灼灼演技太過拙劣,分明就是拐著法地提醒他,這讓他心裏又脹又怒。


    她原本就該是那個驕橫跋扈的爛漫少女,不諳世事不通世故,當初強娶她的時候,霍裘就已想好了。


    她不會是一個合格的太子妃,但唐家人能護好的東西,到了他霍裘這裏,怎麽就不行了?


    唐灼灼不明白他為何變臉如此之快,才心下腹誹幾句,就瞧見他轉過身來,神情陰鷙得很,偏偏也十分認真地道:“劉氏若再惹怒了你,還回去就是了,無需顧忌那麽多,皇祖母不會怪罪的。”


    唐灼灼聞言低頭思索片刻,才輕輕點了點頭,“我知曉了。”


    她也能大概猜到霍裘心裏的想法,一時之間鼻子有些泛酸。


    層層金黃的光暈逐個疊加到漆紅色的宮門上,唐灼灼閉了閉眼,腦子裏閃過的卻是前世那淒清無人的冷宮。


    她也曾住過這華麗的長春宮,但最熟悉的卻還是冷宮!


    三年的時間,霍裘幾次去瞧過她,帶著深濃的酒意,醉的不省人事,手腕上的力道卻大得驚人,他拉著她出了冷宮的院門,說要帶她回宮。


    被她平淡而執拗地拒絕了。


    在她看來,住在冷宮,相當於與霍裘斷了所有幹係,那是唯一讓她心中好受的方式。


    唐灼灼不動聲色緊了緊手中的帕子,霍裘以為她是因為緊張,道:“母後人好,你大可不必緊張。”


    李德勝上前敲了敲緊閉的宮門,不多時門就從裏頭打開了,麵容姣好的宮女瞧到是霍裘,臉上堆了柔和的笑。


    “奴婢參見太子,太子妃。”


    “若姑姑不必多禮。”霍裘抿了抿唇,冷硬的麵龐罕見的放柔了些問:“母後可醒了?”


    “娘娘這幾日身子好了些,醒得也早了一點,今日早間還同奴婢說殿下會過來呢。”


    霍裘低笑了兩聲道:“還是母後料事如神。”


    邊說邊大步進了殿裏。


    唐灼灼有些訝異,但一絲也沒表現出來。


    青天白日的,又是一國之母的長春宮,何以閉門不開?


    她皺眉細想,卻愕然發現這位繼後低調得很,她前世統共都未見過一麵,哪怕是她和霍裘大婚之日,太後和瓊元帝都一臉笑意受了他們的禮,但一旁的鳳座上卻是空的。


    他們到小花園的時候,皇後關氏正摘下一朵嬌嫩的紅芍,晶瑩的露水沾到她青蔥的指甲上,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兒臣請母後安,母後金安。”


    皇後見他們來了,眼神亮了亮,旋即走到唐灼灼跟前扶起了她,細嫩的玉手帶著馨香的暖意,細膩而不濃鬱,正是恰到好處。


    “老四,這就是你中意的唐家嬌嬌?”


    唐灼灼被皇後拉著好一頓端看,再一聽到皇後蘊著濃烈笑意的聲音,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就連霍裘也別開視線,輕輕咳了一聲,聲線清冷如山頂的清泉水,暗蘊著一絲警告的意味:“母後。”


    皇後關氏卻像是見怪不怪了,一張芙蓉麵上滿滿的全是笑意,邊笑邊道:“上回你們大婚,我恰巧病倒了,如今多瞧瞧怎麽了?”


    唐灼灼琉璃般的杏目裏光澤湧動,這個皇後和她想的樣子好似怎麽也重疊不起來。


    “母後,您身子如何了?”


    霍裘不動聲色上前幾步,將正懵懂犯暈的唐灼灼拉到身後,才皺著眉問一臉不樂意的皇後。


    “如今沒外人在,你也叫我母後?”關氏一挑黛眉,桃花眸中瀲灩笑意不止,目光卻停在唐灼灼露出的小半截身子上。


    婚前藏著掖著算什麽?如今成了婚不也要主動帶著這唐家的小姑娘來向她問安?


    霍裘揉了揉泛疼的眉心,在唐灼灼愕然的目光裏沉了臉,道:“姨母。”


    皇後這才笑開了,嬌嫩的羅裙在她腳下泛著漣漪,她將手中才采下的芍藥放在唐灼灼白嫩的手心裏,笑得比花還要豔幾分:“如此正好,花嬌人嬌,不愧是老四藏在心尖尖上的嬌嬌。”


    霍裘眉心跳了幾跳。


    唐灼灼咬唇,大大方方地福了個身:“謝姨母賜花。”


    既然霍裘是叫姨母,那她跟著叫總是沒錯的吧?


    等三人坐到了陰涼的亭子底下,宮女笑著端上一碟碟點心的時候,唐灼灼才真的回過神來。


    皇後正坐在她對麵偷偷望她,見她瞅過來,悄悄地眨了眨眼睛,靈動得如同二八年華的少女。


    唐灼灼才咬下一口軟糯生香的紅棗糕,頓時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生生卡在喉嚨口裏。


    霍裘將手邊的茶盞遞到她手上,溫熱的手掌在她後背輕撫了兩下,而後沉著臉對皇後道:“姨母,你嚇到她了。”


    皇後頓時有些無趣,衝著霍裘翻了個白眼,“我又沒凶她。”


    “嬌嬌,你是怎麽瞧上這麽個無趣的冰疙瘩的?”


    唐灼灼頓時忍不住笑了,但霍裘的麵色擺在那,她也不敢太過放肆,抿了一口茶水,才道:“殿下人好。”


    霍裘冷聲道:“姨母,她叫灼灼。”


    皇後挑眉:“本宮叫不得嬌嬌?”


    霍裘眼皮都沒掀一下,冷冷地拒絕了:“不能。”


    唐灼灼有些窘迫,在石桌底下輕輕扯了扯霍裘的袖袍。


    霍裘深幽的眸子裏頓時閃過一抹無奈,麵上的表情卻是巋然不動的冷肅。


    現在讓姨母口口聲聲的嬌嬌叫了去,往後夜裏他若是想喚了,還如何叫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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