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後宮裏待了兩個時辰,懸著的落日餘暉灑滿天際,在遠山的那頭掛著搖搖欲墜。


    眼看著天有些黑了,宮裏這些日子準備著掛在宮牆梢頭的紅燈籠喜氣逼人,一排排的整齊有序。


    正在這時,太後遣人來長春宮請霍裘和唐灼灼前往壽生殿參加宮宴。


    關氏正悠閑地采了一籃子碎花用木杵搗碎,聽了外頭人的稟報,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唐灼灼和關氏混得熟了些,也不覺得局促了,站起身來問:“姨母不去參加宮宴嗎?”


    關氏雅致的眉心一皺,身子就軟綿綿地倒了下去,她身邊的宮女極其熟練地扶住她,麵上不帶一絲驚慌。


    “本宮病重,恐過了病氣給陛下和太後,怕是去不了了。”


    唐灼灼望著上一秒還笑意盈盈的人如今捧著心口直掉淚,瞠目結舌。


    等麵色鐵青的霍裘帶著唐灼灼出了長春宮的宮門,身邊的人眉宇間皆是細細閃閃的光亮,不著聲色扯著他一角衣袖直晃。


    “姨母自進宮時起,就一直對外閉門,她身子不好。”霍裘望著入夜更顯喧鬧的宮道,微涼的風一吹,他的聲音就如揉進了風裏。


    說完,他稍稍柔和了神色:“日後你若是無聊了,就多來找姨母玩。”


    “她會很開心。”


    直到這時候,唐灼灼才記起了一些這個繼後的事。


    她原本是關家二小姐,幼年喪母,父親是個不著調的,她就自幼跟長姐格外親近些,可惜好日子不長,長姐被宣進宮做了貴妃,又一步步坐到了皇後的位置。


    關家的擔子就扛在了元後瘦弱的肩上,加上生霍裘時傷了元氣,不多久就去了。


    瓊元帝大慟,彼時霍裘尚在繈褓,後宮眾人虎視眈眈,後位空懸太子得立,形勢複雜微妙。


    就在這時,瓊元帝下令宣關家二小姐進宮,入主長春宮,掌鳳印撫養太子。


    眼看著關家榮耀得以延續,這個關二小姐卻是個性情之人,她深居後宮,再不管前朝關家的事,隻一心撫養護著長姐留下來的唯一血脈。


    而前世,等霍裘登上九五之位,成為太後的關氏就請旨去了五台山,再沒有一點留念。


    唐灼灼從回憶裏抽身,還未來得及應下,就瞧見了前頭燈火通明在黑夜裏格外顯眼的宮殿。


    “現在還未開局,等會你若是瞧見了唐玄武,替孤問聲好。”


    唐灼灼一愣,好看的眉眼旋即舒展開來,笑得如同得了食的小狐狸,一雙含水的杏眸勾人得很。


    “多謝殿下。”一想到她將會見到自幼對自己千嬌百寵著的爹爹和兄長,唐灼灼鼻尖就有些泛酸。


    除了婚事沒如了自己的意,爹爹娘親近乎對自己百依百順,這才養成了她刁橫跋扈的性子。


    “哭什麽,傻氣。”霍裘嘴上嫌棄,卻將她拉到黑暗的路旁,接過雪白的帕子細細擦了她泛紅的眼眶。


    最見不得她掉眼淚,偏偏她金豆豆掉得倒是挺歡。


    昏暗的樹下,男人手指尖的溫度有些灼人,指腹摩挲在她的臉上,又酥又麻,她突然笑出聲來。


    “殿下長得真好看。”


    霍裘手下的動作一頓,手下雪白的帕子飄落到了一旁的樹梢上,他眉目森幽,明明麵上是帶著涼薄的笑的,這時卻慢慢凝了下來。


    他穩了穩氣息,深深地望著不及他胸口的嬌小人兒,出口的聲音低啞:“唐灼灼。”


    唐灼灼仰起頭望他,從鼻間嗯了一聲,聲音又嬌又糯。


    “孤想親你。”


    這樣一句清冷的話出來,別說唐灼灼了,就連緊緊跟在身後的張德勝和安夏都麵麵相覷了一會,旋即憋著臉離得遠了些。


    殿下最近真是越發不正常了。


    如水的夜風一波波拂過發梢衣袖,唐灼灼突然聽到了自己血液裏流淌著的心跳,極快極強烈。


    良久的沉寂與黑暗,霍裘手指動了動,目光轉而漸漸黯了下去。


    唐灼灼手心裏全是濕濡,她盯著自己的腳尖,強裝著鎮定抬頭,美目拖延出迤邐的星芒,話在舌尖打了幾個轉,輕輕說了出來:“殿下想親,那就親啊。”


    問她做什麽。


    霍裘冷硬的臉上頓時扯出一抹極淺的笑意,他伸手揉了揉她綿軟的臉蛋,俯身與她湊得極近,唐灼灼顫巍巍閉上了眼,卻聽到男人了醇厚的聲音。


    “嬌嬌,今夜宿在正大殿。”


    霍裘眼裏燃起了火,心裏纏綿翻湧的都是眼前的這個人,忍了又忍,還是想將她拆吃入腹。


    還忍個什麽?


    自小腹處湧上一股熱力,霍裘閉了閉眼,壓下心底的躁動。


    可接下來還有一場硬戰要打,急不得。


    至於這個慣是會撩撥他的小姑娘,總有機會逮了狠狠欺負一番。


    等他們到的時候,壽生殿裏已坐了許多人,隻是最大頭的兩人還都沒現身,有不少世家夫人帶著自家適齡的姑娘露麵,一時之間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唐灼灼跟在霍裘身邊,白嫩的臉上染了一層粉霞,一雙靈透的眸子在殿裏四處尋望,在離皇子席不遠處尋著了一臉激動望著她的唐父唐母。


    幾名臨近的官員見著霍裘和她,都見了個禮,笑得一臉殷勤,但都沒有湊近。


    這是幾個沒有站隊的文官,這樣敏感的時候,和誰縣得熟絡都不好。


    明哲保身才是上道。


    唐玄武從坐席上站起身來,將杯中的餘酒一飲而盡,而後站起身來笑得豪邁,“臣見過太子,太子妃殿下。”


    唐灼灼瞧著父親比前世年輕了許多,還沒有被溝壑縱橫的皺紋布滿臉頰,也還沒有為她操碎一顆心,依舊是豪氣衝天肝腸義膽的模樣。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像個閃閃發光的小太陽,唐玄武見了終於鬆了一口氣。


    過得好就好。


    霍裘不經意間瞧見她明豔的笑容,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跟著笑了笑。


    因為霍裘的身份,他們坐在了瓊元帝的下首位置,生生壓了幾個皇子一頭。


    而太後丘氏被攙著進來的時候,宮宴就正式開始了。


    瓊元帝為了這次太後的生辰,不可謂不用心,從揚州的戲班子到南疆地區的佛語歌,處處都可見其孝心。


    而太後瞧上去也是格外的慈和,臉上的和藹笑意一直沒停過。


    宮女嫋嫋上前上了幾次的菜,唐灼灼對麵就是霍啟和劉氏,兩人臉上的笑意再是敷衍不過,唐灼灼瞧著晃眼,索性專心小口小口地吃著端上來的點心。


    眼不見心不煩。


    咿咿呀呀的唱曲聲漸漸消了下去,身側男人高大的身軀動了動,唐灼灼一默,拿帕子擦了擦嘴,往下邊一瞧,果然,自家娘親望著自己直皺眉。


    這時兩側婀娜蹁躚,媚眼如絲的舞女紛紛舞動著衣袖退了下去。


    三皇子理了理衣袖站了起來,他麵若冠玉儀表堂堂,聲音溫和朝著皇太後行了個禮:“孫兒獻上南海冬珠一串慶賀皇祖母大壽,願皇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皇太後笑容盛了幾分,道:“老三有心了。”


    三皇子霍源穩穩地坐下,幾位成年皇子中他年歲最長,看得也最通透,妻和妾美,坐享齊人之福,自然也不去肖想那萬人之上的龍椅。


    送的禮也不求表現出挑,中規中矩不出風頭最好,誰也陷害不到他頭上來。


    接下來,就等著看一出好戲了。


    唐灼灼偏頭,瞧見霍裘長身玉立,劍眉英挺,一身玄色的蟒袍惹眼至極矜貴異常,他雙手捧著的東西上蓋了一層黑布,從容淡定上前幾步。


    “皇祖母大壽,孫兒聊表心意,望博皇祖母一笑。”


    聽他這麽一說,瓊元帝也來了些許性質,他稍微直了直身子,犀利的眸子盯著霍裘手裏的盤子,嗬嗬笑了兩聲,問:“母後可知老四賣的什麽關子?”


    “老四哪裏會給哀家提前透個底?皇帝且瞧著就是了。”


    霍裘頓了頓,黝黑的眸子深邃無比,伺候在殿裏的小太監乖覺無比,立刻湊上去將那塊黑布掀了開來。


    露出白玉盤子裏的一方雪白的帕子。


    全場寂靜無聲,就連瓊元帝都愣了一會。


    六皇子霍裘見狀嗤笑一聲,略有深意:“皇兄,你就弄了一塊帕子糊弄皇祖母?也太沒有誠意了吧?”


    瓊元帝涼涼地瞥了他一眼,低低咳了幾聲,才摸著下巴開口:“老四,這帕子可有什麽含義?”


    唐灼灼也目不轉睛盯著那塊帕子瞧,她明顯感覺霍裘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直,旋即又不動聲色地抿唇,盯著那帕子瞧了幾眼。


    壞了!


    霍裘準備的壽禮被人調換了!


    唐灼灼一眼就瞧到對麵坐著的霍啟和劉氏眼裏分明閃著幸災樂禍的光亮,甚至連麵上的笑容都盛了盛,她的心陡然咯噔了一下。


    總算知道了紫環偷聽到的那句叫他們好看是個什麽意思。


    當著文武眾臣的麵,上有皇帝太後,下有皇子皇孫,若是出了這麽大一個紕漏,霍裘威信大減不說,太後和瓊元帝肯定也是心有不滿。


    言貴妃和霍啟真的是,好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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