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灼灼的身子還不大舒泛, 用過了早膳就將寫好的信交給安夏,叫她派人送到唐玄武手裏。


    王毅這一世, 還是做個碌碌無為的廢將軍為好。


    屋子外頭綠浪濤濤,燥熱的空氣經過山風的過濾, 就隻剩下純粹的涼意混著泥土的清新味兒,唐灼灼坐在庭院裏的小石桌旁,手裏捧著一杯溫熱的茶水輕抿。


    “等會將屋裏的月季換了, 我瞧著那叢白蘭就挺招眼的。”


    安夏自然就應了, 而伺候在一旁的小丫鬟十足安靜, 默不作聲就跑到屋裏將失去了些光澤的月季換下來。


    這宅子裏的丫鬟都是從外邊買下來的,也不知道唐灼灼是個什麽身份,隻知道裏頭住著的人都非富即貴,以為是西江的哪位管家老爺小姐。


    唐灼灼漫不經心地敲打著桌麵, 十指纖纖牽動人心, 又想起了瘟疫的事來。


    怎麽好巧不巧的就霍裘染上了?這瘟疫也沒有在西江大規模爆發, 僅僅幾日之後就消失匿跡, 明顯是有人做的手腳。


    這事兒,該如何提醒霍裘?


    那男人一雙眼睛能看破人心,她往往一句話說下來就已露了破綻, 下頭的話不肖多說男人就已完全明白了她的意圖。


    可這事, 這一世會不會發生還是個未知數, 就算還是會發生,她該怎麽讓霍裘提防著來?


    若是問起她是如何知曉的,她又該怎麽回答?


    將重生一事和盤托出?豈不荒謬至極?


    真是頭疼得很。


    唐灼灼又抿了一口茶水, 而後緩緩起身進屋瞧起了醫書,治療瘟疫的方子她還記著,隻是配置的藥草難找,特別是其中一位潯草,多生長在叢林之中,年份越高藥效越好,就是皇宮裏存著的都不多,更何況是這相對貧瘠的西江了。


    空有藥方而無法配成藥,那也是白用功啊!


    霍裘在前廳與柳韓江談論完政事,後者思量再三還是搖著手裏的羽扇撫著胡須斟酌著道:“有句話,臣不知當不當說。”


    霍裘斜斜望他一眼,緩緩站起身來:“你我之間,還有什麽需要拐彎抹角的?”


    柳韓江還是笑,隻是神色嚴肅了幾分,他將手裏的扇子放在桌上,道:“不知殿下可有深思過太子妃身上藏著的玄機?”


    能夠輕而易舉解了太醫束手無策的毒,又能悄無聲息地摸到玲瓏閣,甚至可以逼得太子出麵,這還是世人眼裏那個囂張跋扈草包頭腦的唐府嫡女嗎?


    單憑那神乎其技的針灸術,她就不可能僅僅隻是唐府的幺女這麽簡單。


    可調查出來,結果擺在了案桌上,的的確確是自小千嬌百寵著被唐府眾人捧在手心裏的那個嬌小姐。


    柳韓江的話才問出來,霍裘麵色就寸寸冷了下來。


    見狀,柳韓江心裏低歎一聲,還是不得不開口道:“殿下該知曉,如今正是緊要關頭,任何隱患都存不得,更何況太子妃日日伴在殿下身邊,臣等不得不多想啊!”


    霍裘麵對著窗口,窗外的場景一覽無餘盡收眼底,他眼中的情緒晦暗,半晌才道:“孤心中有數,爾等放心便是。”


    聞言,柳韓江溫潤一笑,拿上羽扇,又是一副瀟灑俊逸的模樣,“殿下有底就好。”


    等柳韓江走了,李德勝進來送茶,就見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子爺失手打碎了桌上擺著的前朝玉瓶,心裏頓時一咯噔,臉上的笑就更顯得小心翼翼了。


    這明明早上從悠曲閣出來還是帶著笑的,怎麽才一會不到的功夫就氣成了這樣?


    “主子爺,娘娘方才叫人送了一封信到唐大人手中。”


    霍裘看了地上那堆碎片幾眼,才慢慢收回了手,漠然發問:“信上寫了什麽?”


    李德勝麵色有些古怪,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直到霍裘不耐煩地一皺眉,才深吸一口氣道:“娘娘在信上寫要唐大人幫忙,讓王將軍官複原職。”


    官複原職,那就是四品的威猛將軍!


    霍裘抬了眸子,裏頭一片暗色,他閉了眸子緩緩地笑,笑容森冷無比。


    “你說什麽?”


    他坐了片刻後陡然起身,李德勝從地上站起身來,顧不得拍膝蓋上的灰就跟在後頭,心裏叫苦不迭。


    這……這都是什麽事啊!


    等霍裘到悠曲閣的時候,心反而慢慢的靜了下來,隻是那股子寒意彌漫周身,就連心頭都微微泛疼。


    唐灼灼是個什麽人他再清楚不過,雖然這些時日變了許多,但性子卻是沒有變的。


    若說對自己無意,那麽昨夜,那聲聲婉轉嬌哼又該怎麽解釋?


    可若是她真對王毅念念不忘……


    霍裘麵色頓時更沉了幾分。


    而等他到的時候,唐灼灼正在鑽研醫書,一雙美目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圖冊上的潯草,牢牢記住它的樣兒,準備明後日逛一次西江的藥材鋪,看看你能不能找著一些留著備用。


    若是真找著了,她也就不用擔憂那勞什子瘟疫了。


    許是男人存在感太強,唐灼灼抬眸,見是他來了,十分自然地放下了手裏的醫書,起身行到他身旁。


    “還沒到用午膳的點,殿下怎麽就來了?”


    本是不經意的一問,聽在霍裘眼裏卻讓他莫名煩躁,這裏所有的一切包括她人都是自己的,怎麽來還得分時候?


    “辦完事就來了,身子好些了?”


    夜裏直嚷嚷著疼,嬌氣得不得了的人現在笑意盈盈,如今這會站在他身側婷婷嫋嫋的倒是文靜溫和得很。


    唐灼灼抿了抿唇,一雙濕漉漉的眸子裏蘊了一層薄薄的媚色,伸出纖細小巧的小指勾了他吊在腰間的香囊。


    “還是疼的,殿下倒真是半分不憐惜。”她委委屈屈的聲音更為勾人,霍裘到底做不到無動於衷,將她抱了放到一旁的凳子上,沉聲道:“身子不舒泛就不要亂跑。”


    更不要再生出什麽心思來。


    唐灼灼覺出一些他的情緒來,倒也不怎麽意外,她屋裏的動靜怎麽可能瞞得過這男人的眼睛?


    更何況是往京都送信這樣的大事。


    懷中的身子嬌軟,與昨日夜裏的一般無二,甚至連聲音也是又嬌又糯的,霍裘垂眸一看,就見小女人撚了他的一縷墨發繞在指尖上,“就在院子裏走了走,沒去旁的地方。”


    她打量了一番霍裘的麵色,見他眉宇間按捺著怒氣好聲好氣地與自己說話,又覺得窩心,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悄悄散開,唐灼灼癟了癟嘴。


    都被氣成這樣了也不肯開口問她一句,男人這性子倒和她前世裏有得一比。


    其實霍裘哪裏是不問,明明是心有膽怯,兩人爭執的場景至今曆曆在目,他再不想回到那種時候。


    可真正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下意識皺了眉,覺出了些門道來。


    “殿下今日有煩心事?眉心皺得這樣緊。”她依舊笑顏如花,明晃晃的好生刺眼。


    霍裘別過頭去,淡然自若地回:“左不過是些朝堂上的瑣事,看得孤頭疼。”


    唐灼灼身子嬌小,此刻大半個身子靠在他胸膛上,霍裘斜斜瞥她一眼,身體僵硬片刻,到底拿她沒辦法如了她的願將她虛虛攬在懷裏。


    唐灼灼食指微涼,一點點蹭到他冷硬的臉龐上,最後按揉到他眉心處,低低地嘟囔:“皺眉催人老,殿下可千萬別老了去。”


    霍裘一聽,險些被氣笑,這女人倒是真的什麽都敢說。


    不管是誰,哪個見了他不奉承太子殿下清貴絕倫,人中龍鳳的?這麽一次兩次拐著彎嫌他的全天下隻怕也隻有懷裏的這個嬌氣包了。


    “老了就不招嬌嬌歡喜了?”他神色莫辯,撫了撫她黑順的長發問。


    唐灼灼放下了自己的手,笑道:“殿下生得俊朗,說來還是妾占了便宜,就是日後老了定也不差的,和妾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霍裘一怔,觀她認真理論的模樣,忍不住低低發笑,心中的鬱氣頓時失了十之八九。


    “就你最沒臉沒皮,什麽話都說得出口。”


    唐灼灼抬眸看他,正對上男人的犀利劍目。


    “今日妾寫了一封信給爹爹。”唐灼灼扯著他腰帶上係著的香囊,湊到鼻尖一聞,頓時嫌棄地皺了皺眉頭,將那香囊丟出老遠。


    “又在耍什麽小脾氣?”


    霍裘抓過她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把玩,見了她動作也不動怒,隻覺得這女人越發的鮮活可愛了。


    男人先前還陰雲密布的臉在片刻之間如同變戲法一樣好了起來,唐灼灼微微眯了眼睛,彎成了月牙形,像是想到什麽,更加的肆無忌憚了。


    “這香囊可是鍾良娣繡的?與她殿裏的香味一般無二,妾聞著就渾身不舒泛。”


    霍裘微微皺眉,搖頭道:“孤也不知。”


    他素來不關心這些,都是下頭人在負責。


    唐灼灼小腦袋點了點,桃花麵上朱唇一點而紅,唇瓣開開合合,聲音如同黃鸝婉轉多嬌:“殿下缺香囊的話妾這裏多的是,殿下掛著特有氣勢。”


    霍裘胸膛低低震動幾下,到底還是如了她的意道了聲好。


    唐灼灼笑容淡了許多,抬頭問他:“殿下不好奇妾寫給爹爹的信裏都說了些什麽嗎?”


    霍裘抱著她換了個姿勢坐著,連眉頭都沒挑一下,順著她的意再平常不過地嗯了一聲。


    唐灼灼不滿地哼哼,與男人深邃的眸子對視著一字一句道:“妾說要爹爹幫忙複了王毅的將軍職位。”


    霍裘笑著撫了她眉眼:“孤知道。”


    這男人果然早就反應過來了!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他的眼。


    唐灼灼頓時泄了氣,挫敗地戳了戳他堅硬的胸膛,不滿地嘀咕:“殿下就不能給妾留些麵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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