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人生就算爬著虱子,也能用“華美”這樣的形容詞。


    花寂是裏裏外外都是虱子。


    誰人沒有一點虛榮呢?


    沒有好看衣服的她,都有過不想跟著上台唱歌的念頭了。


    蘇婭有提過可以借衣服給她穿,可花寂又不願意為了這並不重要的表演,專門去借衣服,越這樣越顯得她不夠坦蕩,越顯得她處境十分局促。


    好在這樣的別扭,在某一個契機下就翻篇了。


    也許,隻是因為發現了一株在水泥縫隙裏迸出的嫩芽,讓花寂心裏滋生向陽的力量;


    也許,隻是因為抬頭邂逅了特別純潔的藍,還有可愛多一般的雲朵在空中軟綿綿地飄,美得治愈;


    也許,隻是因為校園廣播在放學時候恰到好處選了一首讓耳朵陶醉不已的周傑倫的《七裏香》;


    也許,隻是因為媽媽準備的午餐不是普通的飯菜,而是親手擀麵包的韭菜餃子,即使韭菜多到找不見肉沫,但不礙事,花寂很喜歡。


    喜怒哀樂往往就是一瞬間,隻一念之差,花寂釋懷了,就不再介意許多了,生命中該有怎樣的安排,鼓起勇氣厚著臉皮迎著上,有這勇氣就足夠。


    元旦聯歡會,可能由於師太沒有當回事,任務沒有下達到具體的某一個班委身上,除了藝術委員張羅了話筒音響之外,生活委員用班費購置了零食果盤之外,關於節目流程幾個節目完全沒有概念,一時半刻亂得連主持人都沒有。


    趁著零食發到自己桌子上,大家鬧哄哄得在座位上說話,像個茶話會一般。


    “誰第一個表演?”不知道哪一排發出了聲音。


    應該是有幾個唱歌的,隻是一下子連開場白都沒有,歌手們就顯得畏畏縮縮的。


    花寂這時候跳了出來,也管不了曾經的苦惱自己的花花腸子覺得自己衣著簡陋不登大雅舞台了,她有點兒跳出來捋事情的意思,原本以前就是她的職責。


    她使了個顏色給蘇婭,蘇婭馬上領會了,拉著吃瓜子的岑琳出來,率先到了講台上。


    花寂拿過話筒,清了清嗓子,環視了一圈台下同學,但眼神刻意避過了白星懌和梁澈。


    這眼光一掃,大家說話聲音漸漸小了,好奇地看著她們。


    “謝謝大家對我們的關注。”花寂很滿意她們的表現,很自然地把這種“安靜”理解為對她們的關注和尊重。


    她又臨場發揮,說:“今天是元旦聯歡會,真的難得有這個機會,我們全班同學能夠這樣無拘無束地坐在教室裏,開心地玩,開心地笑,開心地鬧,而且我們油菜花也能有機會可以給大家唱歌聽。那麽在唱歌之前,首先我們要向給我們置辦一切的班委表示感謝,謝謝你們啦,你們也辛苦啦~接下來,我們將帶來一首《superstar》,作為熱場曲目,希望大家燥起來!掌聲鼓勵好不好!”


    胖子和王雷同時帶頭,啪啪鼓掌,大家敲桌子的敲桌子,吹口哨的吹口哨,有節奏感律動的音樂一響起,氣氛就完全不一樣了。


    結果,由於沒有排練,第一句就沒入準。


    蘇婭直接叫停,重來重來,在重新調音的間隙,花寂不忘拿著話筒暖場。


    “油菜花們由於沒有排練一直找不到門,大家理解一下。”


    全班哄笑,氣氛變得很自然。


    還有人催促,嚷嚷:“我也要唱!”


    終於入對了,結果歌詞好像記不住。


    唱到後麵發現,這調又起高了,花寂費老大勁唱上去,旁邊倆卻也降不下來,三個人幾度破音,完全沒有一曲鎮場子的明星效果。


    不過,話說回來,反正也不是什麽專業比賽,有這種詼諧的舞氛圍倒是歪打正著,起碼把班級的火熱感活躍起來了。


    有的同學紛紛點歌讓她們再來幾首,有的催促著自己也要唱,油菜花還非要把點歌同學的心願滿足,把其他歌手的興趣吊足,才肯罷休。


    整個聯歡會已然變成了教室ktv。


    當身邊人熱熱鬧鬧以後,花寂就會安靜下來。


    她是標準的天秤座,生來就擅長平衡周圍的關係,調和圈子的氣氛。


    性格裏,也有兩麵。


    原本不是一個很愛鬧騰的人,但是她受不了周圍,該鬧的環境裏大家一聲不吭,冷冷淡淡,於是她可以顯得很有情商或者擔當地跳出來做一個推動者;


    可是當這個任務完成了以後,眼前的一切就仿佛和她沒有了關係,她的本我就從這環境裏抽離出來,做那個獨立的靈魂。


    岑琳在和別人搶話筒,蘇婭在和別人爭論個什麽也聽不清。


    花寂坐在位置上,覺得被喧鬧包裹的自己很有安全感。


    突然,一個沒有包裝的音樂盒,是聖誕節造型的,裏麵小城堡和小雪花,還有個閉著眼睛在做夢的小天使,擺在花寂麵前,讓花寂虛焦的眼神變得有神起來。


    是王雷。


    “你不是不送張歆禮物了嗎?”花寂奇怪地問。


    “不是,給你的。”


    “給我幹啥?”


    王雷在她旁邊的空位上坐下,靠近花寂,讓花寂在各種歌聲中聽得清楚了一點。


    “就是想送給你,不是新買的,沒花錢,而且沒電池了,我拿的我表姐的。”


    “送我幹什麽?”花寂沒好氣說,她還記著這家夥的拿著本子找她查驗字跡的嘴臉。


    “你不覺得猛地一看這裏麵在夢遊的娃娃挺像你的麽?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這聽著哪裏像什麽好話?


    可花寂又重新認真看了一眼裏麵的小天使娃娃,被他一說,那天使求而不得的表情,還真是和自己有點兒類似。


    花寂回過神的時候,要喊住王雷,想說自己也買不起電池的時候,王雷沒在身邊。


    這一抬頭,看見了路過的梁澈,迎麵遇上他的目光。


    花寂馬上別過頭去。


    人家梁澈可比花寂自然多了,瞅了瞅這個音樂盒,說:“這什麽,會響嗎?”


    “呃,呃,好像,…,沒電池吧。”花寂沒想到他還停留了下來問了一句話,結結巴巴回應。


    梁澈看了看花寂,嘴角笑了笑,笑得花寂又後背一涼,緊張,左右看看餘光可知,那是來自後排徐可兒的“恨意”。


    自從計算機課的事情之後,徐可兒都不和花寂說話了。


    女同學之間的友誼啊,真是脆弱。


    “你們三剛才唱得還行。”梁澈又說。


    這和剛在前麵講台上大大方方拿著話筒說一番話的花寂儼然不是同一個人,這個木訥的花寂沒有話接,隻是一味懷疑自己聽錯了,或者怕不是梁澈的耳朵有問題。


    沒人接話就顯得尷尬,好在這時,也不知道誰,唱了一首驚天動地的《精忠報國》,抑揚頓挫的。


    花寂定睛一看,居然是程獻,這歌一起,全班的氣勢張揚了。


    同為男子漢的梁澈馬上被吸引過去,抓著程獻手裏的話筒,立馬聲音就蓋過了程獻。


    好家夥,還算他們有點熱血情懷。


    忽然有人發現了鬼鬼祟祟的師太,太投入了,連師太什麽時候躲在後門開始觀察大家的也都不知道。


    而隻要一發現她來了,所有人馬上收斂起來了。


    師太的表情很是複雜。


    她本來還有點點到感動。


    尤其是聽到他們唱《精忠報國》時候,那憋著氣唱的調,少兒朗的稚嫩裏透著還不成熟的擔當,但是少年強則國家強,這樣的歌,這樣的孩子,她一把年紀了還是有所觸動。


    又有點歎息,自己似乎就融不進去這個班級,一看到自己,再熱鬧都要轉為冷場。


    也沒辦法,她也知道自己被大夥稱作“師太”,就是形容她不討喜又狠絕的意思。


    反正她也不是特別在意,她信奉的是嚴師出高徒,她重視的是男女不能亂來,當然她知道背地還傳她愛財勢利,她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這幫幼稚的學生懂什麽成年人的不易。


    她就是從辦公室過來偷偷溜達來看一看,沒想到有些學生,平時正襟危坐,搞起娛樂活動來也有妖魔群舞的一麵。


    既然被發現了,場子已經冷卻,所有人的興致再想提起來,可沒有那麽容易。


    於是,師太大概提了一嘴,關於新年對在座各位的全新期許,關於沒多久的期末考試要好好的表現。


    最後差不多得了,全班同學可以解散早點回家了,值日生留下來打掃衛生收拾教室。


    花寂揣著王雷的音樂盒,和蘇婭準備回家,在停車場遇見張歆。


    張歆三步兩步跳過來一把抱住花寂,“花花,你今天陪我好不好?”


    被抱住的花寂看一眼蘇婭,蘇婭不必花寂為難多說,給了個眼神,就走了。


    張歆這才鬆開雙臂,看蘇婭遠去的背影,有意無意說:“你是我的!”


    花寂心裏莫名地不知道啥滋味,一暖一涼地,暖的是自己被張歆這樣重視著;涼的是,身為天秤座的她的通病,總想照顧到所有人,怕蘇婭不開心。


    也有些時日沒有和張歆膩歪了。


    趁著還早,比以前放學早得多得多。


    張歆帶著花寂去吃小吃,聽張歆說班上的,補課的,聽過名字的,沒聽過名字的,種種八卦。


    “你別光顧說,吃點吃點。”一堆炸串,香噴噴,花寂看著眉飛色舞的張歆,再不吃可能會被自己吃光。


    見她穿著白色的棉服,花寂又拿起紙巾給她墊在領口。


    “你怎麽跟我媽媽一樣。”張歆滿嘴是油說,一隻手接過花寂遞來的紙巾。


    花寂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她知道但凡有個外人,公主張歆都不會這麽沒有吃相,也就和她可以放開吃,沒有偶像包袱。


    張歆把主場讓給花寂,讓花寂說,她知道早前岑琳的情書事件,還有王雷這貨拿來驗字跡的事情,她要問後續。


    花寂想了想,其實也沒有什麽後續,就是徐可兒不知道是不是聽說了什麽,對她不如以前和睦了。


    “你管她呢。”張歆不屑一顧,她從來不吃徐可兒的麵子。


    “噢,對。”花寂想到王雷送了自己一個音樂盒,她覺得還是要告訴張歆一聲。“這個,王雷今天送的,不是新的,二手的。”


    張歆聽到“二手”倆字,笑出聲來。


    “真的,你別笑,他要不說沒花錢,我不會收的。”


    張歆拿著把玩了會,丟一邊,“他腦子有毛病啊?送個這個給你。”


    “他說裏麵夢遊娃娃像我,可憐兮兮。”


    張歆瞥了一眼,“他不會喜歡你了吧?”


    花寂無語了,“這怎麽可能呢。你可以不接受人家,但也不要褻瀆好吧?他還是對你很執著的,隻是你一而再地拒絕。”


    “那我又不喜歡他,我吊著他幹嘛。”


    “行行行,大小姐,沒說你做錯了。你及時地理智地真誠地阻止別人泛濫成災的情感好了吧。”


    “那還差不多,你收好吧,這個夢遊娃娃是有點像你。”


    “…”


    “不過你不可憐,你有我。走!”張歆吃完最後幾口,擦擦嘴拉著花寂走了。


    天啊,這麽有男友力的一句話為什麽不是一個男同學嘴巴了說出來,花寂對此憤慨不已。


    接下來,她倆逛到精品店,老板一看來人,“喲,倆個美女好長時間沒合體了。”


    “想見她可不容易的,我們文理分班了唄。”張歆隨口接話,說著就往貨櫃裏麵竄來竄去。


    一通操作,老板櫃台前不知不覺就被張歆擺滿了各種筆啊、筆記本,還都是雙份,一模一樣的款式。


    同樣的畫麵略感熟悉,花寂馬上懂了,走進去拉扯製止道:“你別你別,幹什麽呢這是?”


    “我喜歡,我願意,我就喜歡你和我用一樣的,這樣我還能感覺咱倆還在一個班。還有這個信紙,記得用這個給我寫信。你好久沒給我寫了。”


    花寂捧著沉甸甸的筆記本,筆袋子,就像捧著張歆的一腔熱忱,她想,自己要到何年何月,才能還得清張歆的情義喲。


    一扇門關了,還有另一扇窗開著。


    花寂這個夢遊娃娃,還是幸運的,會有人想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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