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下,走讀生早晨到校時間都比較緊張,基本上不會有誰願意來得太早,早上的時光何其短暫而寶貴。


    根據觀察,倘若以整個學校為範圍論起,隻有住校班的人明顯勤快些,較為統一。


    畢竟他們的起居時間相對固定還有規律,強製要求下早早就能進入學習的狀態。


    當花寂這種走讀生陸陸續續,散散漫漫到校,人家住宿班刻苦讀書的孩子們早就已經晨讀很久了。


    不過說到這裏,就不免要說花寂的新發現,好像有了張珽以後,他就是這個群體組織裏的意外,當然也成為了花寂心中住校班裏“最可愛的人”。


    因為花寂總能看見他姍姍來遲的身影。


    從宿舍經過她教室,這個人戴著耳機,不羈地甩甩劉海,不急不忙地走向二樓,但是有時候可能是發現他們班老師已經在門外守候了,就會馬上摘掉耳機揣兜裏,又轉變為一副個“要死了的“的表情,裝模作樣在跑。


    每每這時,花寂就認為她的張珽特別率真,充滿貴族王子的氣息,又有憨厚的一麵。


    可能就是別人說的“情人眼裏出西施”,“心裏有情總是癡”……


    這天一早,她剛從車庫出來,就瞅見張珽一晃而過的身影,正要探頭往前再瞧一眼,便被人用高大的身體橫檔在眼前。


    這誰?


    花寂微微皺眉,抬頭一瞅。


    “我等你好久了!”王雷咋咋呼呼說。


    王雷吧,人如其名,就是聲音太大,容易惹得周邊路過的人側目斜視。


    而此時的花寂心裏麵隻想趕緊繞過他追上去試試是否還能看見張珽上樓,便一拐越過了王雷,不過還是被耽誤了,最終也隻是捕捉到張珽衣服一掃而過消失在樓道的影子。


    反過來王雷又追了上來。


    “看誰呢你這是,陸一諾又不在。”


    花寂不屑解釋,自從他不再“誤會”自己給梁澈送過情書以後,他就像倒退了記憶一般,還活在兩年前的故事劇情裏,動不動就是陸一諾什麽的。


    不不,花寂認為陸一諾那一茬根本就不能算作故事,頂多是一場事故。


    ——“我真的等你很久了,問你個事情,我最近怎麽都沒在學校裏看見她,她去哪兒了?出什麽事情了嗎?”


    聞言,原本不耐煩的花寂有所觸動。


    雖然,她有時候吧,也會感覺王雷神神叨叨,總語出驚人多管閑事,還淨整些浮誇的動靜;


    可是呢,從某種意義來說,現在隻有他和自己有著與對同一個人產生的共同的不可分割的感情維係。


    當年,在師太“男女有別”理念的嚴格施壓下,或多或少地,的確還算是有效地離間了班上男女生之間原本可以正常發展的同學友誼。


    尤其是自從有了岑琳和鄭重的插曲,師太管束得更為嚴格,雖然男女半壁河山的座位關係沒有持續太久,但是心理的三八線已經深深刻在了那些乖乖聽話的女孩子們心裏。


    以至於,隻有少數的一些性格外向些的女同學才會和男生之間互動頗多,花寂算是其中之一,也是為什麽明明她也沒做什麽太出格的事情,師太卻不喜歡她,難道隻是和岑琳親近?


    顯然不是,在師太眼中,她這種性格就是和男生沒有界限的那一類,是師太認為最不可控的那一類,會在男女關係上亂來耽誤她的好學生。


    再說後來,文理分科,這個班級的女生走得比留下的多了太多,於是有些名字,就逐漸被淡忘。


    例如,張歆。


    而意味深長的是,張歆對他們理科班卻又絕對的歸屬感。


    可不代表,理科班對她有相應的情感。


    王雷這麽一問,喚起了花寂心裏的憂愁,按照張歆信裏的描述,可以說,她在那個陌生的學校,小縣城並不好。


    可是就算告訴王雷這個大家一樣渺小的高中生,又有什麽用,改變不了什麽。


    “她轉學了。”


    “?”


    王雷扭曲的表情仿佛被早讀鈴聲拉得更長從而顯得更加的沮喪和難看。


    真是各人有各人的悲歡離合。


    花寂沒辦法向他去解釋什麽,留下了王雷在原地愣神。


    這一幕早就被座位上的程獻發現了,從花寂在車庫停好車,出來到被王雷堵住,他都知道。


    花寂坐定以後,他假裝向花寂借了本書,然後往裏麵夾了點東西,再還回去給花寂。


    花寂不明所以,等她打開書本的時候瞬間心裏像被電擊了一般,宛如及時雨一般的5枚郵票與五張信封正夾在書裏。


    這個家夥……?


    花寂迅速回頭看向程獻,而此時的程獻瞅了瞅講台上的師太,反應極快得拿本書筆直地立在桌麵上,此舉隔絕了花寂那熱誠感激的眼神,也隔絕了與花寂的人情互動,這時的花寂心知肚明,餘光中對師太的反應也有所顧忌,強行克製自己的情緒,佯裝無事,恢複自然,咿咿呀呀開始進入早讀。


    終於等到課間,她正想說什麽,程獻倒是先開口:


    “你不用謝我啊。我跟你說你都不信,事情就是有這麽巧合你知道吧?我哥哥居然有筆友你知道嗎?啊呀可把我笑死了,還有筆友互相寫信,所以他在家裏抽屜裏藏了點郵票,結果我正好發現了,我就拿了他幾張,所以我沒花錢,都是拿了我哥哥的,反正不拿白不拿嘛。”


    “啊,你還有哥哥的?”花寂問。


    “有啊,他們都知道我有哥哥。”


    噢,花寂想,其實自己對程獻的事情並不了解。


    “那,這個郵票,我還是謝謝你哈……”花寂不好意思說。


    程獻擺擺手:“都說了,反正我哥的東西不拿白不拿的,小事情,小事情。”


    不管程獻說得多麽輕描淡寫,花寂心裏還是有點感動於他記得自己需要的東西,不止是郵票,就連信封都替身無分文的自己給想好了,在自己很需要的時候派上用場,不由得在心裏發出感慨,程獻是個好人,還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從某種意義來說,作為班主任的師太有些見解或者擔心,在少男少女之間也是對的。


    這些花樣年華的少女們形形色色的事情想得多了,難免是會影響到學習的,花寂第一個就不是無辜的。


    本來學渣一般的花寂以她在理科方麵的悟性聽課就有些吃力,無人指導的力不從心是一回事,心裏藏著這個年紀不該惦記的事呢也是原因之一,這一上午她總想著放學要繞去郵局一趟,所以聽課的質量更是被大打折扣。


    盼啊盼啊,盼到放學,成群結隊的人推車騎車走路都往校門口湧起。


    花寂和蘇婭也在其中。


    這時,一倆逆行的小車,碩大的車身文字表明是體製內的公車,按著喇叭從校門口駛入。


    惹得周邊如傾巢而出的螞蟻一般的學生們紛紛讓路。


    這時候開車進學校可真不是明智的。


    又不安全還超級惹嫌,估計是小車上的形象標誌讓門衛不敢多管,就給放進來了。


    花寂從車身旁經過,又特意回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怎麽了?”蘇婭問。


    花寂想了想,她沒來由便覺得這車是來找他的。


    但是她說不出什麽所以然,就搖了搖頭。


    出了校門,往平時回家相反的方向騎車去郵寄。


    平時放學早沒什麽事情的時候,蘇婭也並不著急回家,她有時候便會提議繞路走,因此這一次也陪著花寂。


    每到這時,擁擠的馬路上幾乎全是騎車的高中生,大家移動得都不太快,還有的在自行車上勾肩搭背。


    “滴滴——”


    又是一聲尖銳的喇叭。


    蘇婭的耳膜有被刺激到,不免皺了眉頭。


    花寂卻像感應到了什麽,車頭從她背後出現,隻這零點幾秒的時間,花寂迅速識別出這車就是剛剛進校園那輛。


    她察覺到裏麵坐著的人…


    這時,副駕駛位玻璃搖下,一個她自詡熟悉的人臉引入她的眼簾,隻互相注視了兩秒,卻徹底撩撥了她的心弦。


    蘇婭還在靠內的車道罵罵咧咧。


    “仗著公車了不起啊。”


    本來也沒什麽,隻是蘇婭自己爹媽就是公檢法體製內的,她向來看不慣這種行為。


    花寂回頭說,“是他在裏麵。”


    “誰?”蘇婭止住了火氣,如果她沒眼花的話,花寂這家夥是因為剛剛哪囂張的車在笑嗎,怎麽又露出了她招牌的笑容。


    “張珽。”


    “噢?”原來如此。


    蘇婭想,這家夥果然有本事被安排轉學到省重點是住宿班,確實是家裏有點關係的。


    這個信息量花寂也接受到了。


    是有點門不當戶不對吧。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短短2秒鍾,讓花寂不由自主地快樂起來,她又開始走上了心路曆程的巔峰,自詡自己和他人“心有靈犀”。


    又或者,張珽搖下車窗的無意與有意,都給了花寂更多可以去幻想的情節。


    那天中午,從郵局回來以後,從來沒有在吃飯時間琢磨過某一道作業習題的花寂現在卻在琢磨,“她的”張珽是否正在和自己久未見麵的家人聯絡感情。


    帶著這樣一廂情願的“關懷”,她來到學校。


    學校大門之後有一道長坡,下坡的兩邊都是成片成片茂密的竹林,穿過竹林,第一眼可以看見的就是她們的教學樓。


    而穿行的過程中,透過竹葉枝椏的縫隙,依稀能看見二樓住宿班的教室外。


    自從有了張珽這個人,隻要經過這個地方,花寂就會第一時間去看張珽教室門口走廊,那個張珽經常出現或者習慣出現的位置。


    很多次,油菜花三個人在樓下打鬧,都會為花寂去刻意注意那個位置有沒有張珽的存在。


    於是,花寂和小姐妹們的默契,便是把那個二樓的角落親切地叫做“op”。


    oldce。


    老地方。


    花寂騎著車俯衝下來,以為張珽並不會在op的時候,並以前偷偷留意不同,這次很大方和直接地看過去。


    結果又是一次心悸的體驗。


    萬萬沒想到,張珽就在那裏。


    地理距離並不遙遠,目測也就是8米,對於沒有近視眼而言的花寂來說,那是張珽的清晰的五官,和真實的對視,就像當天中午在校外的馬路上一樣真實。


    以前遇到這種巧合的對視,還是梁澈。


    回想起來,梁澈的那雙“電眼”是有攻擊性的。


    他讓很多女生不自主有想法,那電眼或許就是所謂梁朝偉的風格?含情脈脈,又略帶沉思深邃?


    張珽的眼神沒有那麽多元素與深意。


    他隻是幹幹淨淨的。


    好像縱使他屢次三番看見的是如花寂這樣的醜小鴨,他都連一點嫌棄都沒有,眼神裏隻是平等。


    花寂是傾慕他的,隻是克製。


    他肯定沒有什麽傾慕之情,這是花寂潛意識知道卻沒有太去麵對的事實。


    可是,或許是源自蘇婭的鼓勵與串掇;


    或許是因為她和張珽直接有多次的相遇,人為也好天意也好,見麵總有三分情;


    或許是曾在夢裏見過;


    或許是對他名字的理解和篤定;


    或許是,曾經被爸爸把臉給打爛,窘迫得被這個陌生的同學看見,他也沒有流露什麽譏諷,亦讓花寂願意去傾心;


    也或許,是一份安全。


    因為他就在哪裏,保持了最好的距離,和似有若無微妙的情愫,多麽純潔。


    以前,在花寂擺不平陸一諾的時候,張歆在其中還占據了一席之地,去喜歡,去靠近,去優先匹配,去表現出優於花寂的所有;


    後來,梁澈,沒想到又遇到岑琳的出手;


    現在,張珽,身邊沒有人有如此意願了,這是完完全全的一個屬於自己的形象。


    再看一眼這個站在op的形象,花寂不想去深究那個人有沒有和自己一樣的意思。


    因為,她寧願,騙一騙自己,甘之如飴的哄騙。


    起碼,這了無生趣的日子,她無力改良的日子,還有一點點小小的甜。


    不知道苦中作樂是不是一種屬於花寂生活的常態,讓她對咖啡便有了偏愛。


    咖啡豆還是以前從姨娘家淘來的寶。


    太高端了,要用到咖啡機碾磨的咖啡豆。


    當時,袁萍清想了個辦法,就是一股腦的把豆子全丟鍋裏煮,可以煮出來深褐色的湯水。


    花寂品了品。


    聞起來很香,喝起來苦澀。


    而且,這種苦與澀,是分層的。


    用舌尖去感受的時候,舌頭味蕾排列在前的苦,和舌根處的體會並不相同。


    隻是不好喝,並不是不能喝,苦澀之後仍有回甘。


    直到,花寂他們學校年級提前進入到高三的氣氛,花平津居然會一個月花將近50塊錢,給花寂買那種一箱24罐的純牛奶。


    幾乎不愛喝,喝不慣的花寂,從這個昂貴的純牛奶身上找到了小資的情調。


    她發明出將純牛奶咖啡以任意比例互溶的喝法,給它取名叫做“和調”。


    從調和演變而來的,和之調性的和調(diao,第四聲)。


    沒見過世麵的花寂並不知道,她的和調是拿鐵和卡布基諾的製作過程,她沾沾自喜,以為天才如自己發現牛奶的爽滑極大程度中和了美式咖啡的分層口感。


    關鍵是,不加糖,不幹擾咖啡原有的回味。


    她喜歡這個意境悠遠的滋味。


    她特別想分享出去。


    尤其是給她的張珽。


    不過,混在一起的樣子,好像也不好看,也沒有拿的出手的漂亮瓶子,給張珽喝顯然是不可能的了。


    她用一個塑料瓶子裝了一份,帶去學校給蘇婭,那模樣,色調,真的讓蘇婭頗為勉強,倒在瓶蓋上小小的抿了一口,連忙苦得咋舌。


    身邊人看見了都在笑。


    花寂失望極了。


    程獻想給點麵子,結果有人添油加醋說像毒藥。


    原來小醜竟然是自己,花寂氣呼呼地,才不給他們“褻瀆”的機會。


    最終隻能自斟自飲,自品自語。


    我偏要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花寂就這樣賭氣想。


    這個特殊的味道後來隨著家裏咖啡豆的結束,在花寂的世界裏就消失了很久。


    以後那些速溶粉都沒法提出這麽純的味道記憶。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後,成年以後的花寂,第一次喝到拿鐵,她不由自主牽動了嘴角,這個年幼時胡來的色調,這個不經意調和的“和調”,成了她對咖啡唯一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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