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至今飽讀詩書的縱橫家,個個覺得心係天下,要匡扶王道正統,動輒以一國作棋子,數百萬人為祭甲士,百姓更是數倍,春秋亂世中的士子、貴族、權臣、武夫,粉墨登場後即便身死,史書之上仍可留名,甚至流芳千古,可那微不足道的百姓,卻無人得記。他們的生死根本無人關心,甚至連那本該清明燒紙錢的後人都一並死絕了,春秋哀詩隻哀國亡,豈不知那不可得聽的百姓嚎哭聲才是真正的哀詩。


    璃陽王朝那些一直拖後腿的骨鯁忠臣,雖在雁門關丟失後麵露悲慟卻隻怕心中樂見其成,事實上許南燭與北蟒大戰的生死存亡之際,璃陽王朝仍舊算計著做那得利的漁夫。


    曹忠賢仰頭望著萬世千載不變的星空,沒來由的感歎道:“時局下的治國之策便是要打破現世格局,豪閥門士作為既得利者,改革之策往往會觸及其利益,動其根基,積壓之下勢必激憤,至於君心自來不可依,所念所謀不過是為著一家天下之興衰,無所依憑之下更遑論獨善其身,結局難免淒慘。”


    曹齊悲憤道:“這個天下,說是義父害的數十萬流民死後無碑無墳,璃陽三朝底蘊毀於義父一人之手!”


    曹洛上前一步拽住曹齊的袖袍,麵露不悅道:“那是咱們的義父,你糊塗啊!”


    曹齊眼眶泛紅,跪地朝著義父磕了三個響頭,便是起身離去。


    曹洛欲要去追卻被曹忠賢抬手阻攔,“既然已經選擇了不同的道路,那就隨他去吧!”


    曹洛鼻子有些發酸,嘴唇輕顫微張,欲言又止,這看似無情的背後卻是親手成全了曹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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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明,千絲萬縷的陽光透過縫隙照射大地,置身皇城之中的蓬萊王鄭元毅注視著徐徐東升的暖陽,道了一句:“真沒勁呐!”


    蓬萊王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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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瞧不起讀書人,認為那些所謂的書生門第隻會錦上添花,唯有像楊直這般的武夫才能為天下謀得真正的太平,可凡事都有例外,內心之中倒也敬重過幾位讀書人,當居心中魁首的便是璃陽王朝第一重臣內閣首輔李林燕。


    李林燕身負治國之能,經世濟國之才,曆經雕琢四十五,終成璃陽首輔,心懷家國,經濟天下,成就璃陽開元之春,窮其一生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四十五年前李林燕在老首輔門下任幕僚,備受重視,恩師有意雕琢,數次替心愛門生拒絕官場晉升,盡管同年入朝的進士早已有了錦繡前程,至交好友也已在兵部擔任司駕主事,然李林燕仍舊感激恩師栽培之心,甘為翰林院黃門於政治廟堂觀而不言,恩師死後,李林燕亦出黃門,兩年內連升十二級,權位比恩師猶有過之,當政期間,李林燕厲行變革整飭朝綱,整治邊軍,他選用大批青壯趕赴邊關禦敵,增設兵部侍郎,扭轉兩朝邊境頹勢,更是提出以八段文考究義來篩選的儒生,設立南北恩科,廣納賢才,親手為天下寒士樹起一道鯉魚化龍的進階大門,讓寒庶子弟立足於廟堂之上,但那鄭氏天子卻不容那廟堂之上,人人如李林燕這般兼顧鄭氏與天下,甚至於寧願為天下不為君!


    可身居高位的李林燕卻無心廟堂爭權,終其一生為國謀,為君謀,為天下謀,為百姓謀,卻獨不為己謀,從古至今改革自來便要打破現世格局,而豪閥門世作為既得利益者,改革之策往往觸其利益,動其根基,李林燕的改革之策,幾乎將璃陽王朝內外得罪了個通透,皇室豪強早已對他恨之入骨、忍無可忍,縱使其身居高位,獨專國柄,但古來君心不可依,一旦恩寵不再,王朝豪閥大族勢必激憤迸發,而他作為變革者即便大恩於離陽,卻也難免境遇淒慘,乃至禍及宗族,然而李林燕卻始終執意而為,當仁不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身死而無悔,惟願以一人的身敗名裂,換萬世太平,而那世人所逐的青史之名,於他而言也隻是一句不要也罷!


    隻是,不計自身得失獨為百姓謀,為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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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謀的璃陽首輔,得罪的又豈止是那門世豪閥,雪中送炭自不能殺,錦上添花卻是可有可無,更遑論尾大不掉,也唯有死之一局矣!廟堂之上李林燕終為天子所忌,天下終究是那家國天下,天子也隻是那以鄭家得失為先的鄭家天子。


    而楊直與李林燕的相識,更是惹得鄭元毅羨慕,一個拋出一把傘,一個甘願以身撐傘,不為廟堂權政,不為天子權臣,隻為天下百姓!


    這個做了一輩子璃陽縫補匠的讀書人,用自己的死,為他‘背著’鄭家去推波助瀾的後世‘自由’,提前縫補了一條框架,也許這根本就是徒勞,毫無意義,但既然能夠想到那就去做,這就是那個沒有一封遺書,沒有一句遺言坦然赴死的璃陽首輔,李林燕!


    璃陽王朝失去了李林燕和楊直,這兩位左膀右臂早已沒了往日色彩,或許英雄總是惺惺相惜,兩位政治死敵的悄然離去,並未讓鄭元毅感覺到多麽開心,反而失之交臂的落差感難以消磨。


    老將遲暮避不開,吃了一輩子土到頭來被土吃了一回便什麽都沒有了,他所爭所念不過隻是為了讓後世兒孫不再走這條苦難路子,追憶以往不斷拚命,然後從別人牙縫裏摳出一點點戰功,他的戰馬跟士卒一樣,甲胄一樣,兵器一樣,從雜號校尉當上雜號將軍,再到被朝廷承認的將領,一點一點滾雪球,終於在春秋國戰之中脫穎而出。


    時至今日不用再瞧旁人臉色行事,可每當看到甲胄滿身的蓬萊鐵騎,鄭元毅總會感歎一句:“人已死甲尚全,如果當年我有這樣的鐵甲,能死多少人?”


    隻是這些後世兒孫卻不得知其中的艱辛,總覺得老一輩的拚搏努力交到他們手中本是理所應當,“人性”就是這樣,越輕易得到的東西,人往往越不會在乎,越是來之不易,越讓人倍加珍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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