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的幕後,少年持著線板,隨著手指靈巧地律動,提線的人偶活靈活現。


    那精致的人偶在他的牽引下,活靈活現,真像是豆蔻年華裏的無瑕少女。


    “好一個文章魁首讀書客。骨秀神清少年郎。莫非我前生欠下了他的相思債。見了他意亂心慌愛欲狂。”


    少年的唱腔婉轉細膩,是極為動聽的,但少了一絲韻味。


    “停停停!”


    老人連忙叫停。


    “師父,怎麽了?”


    少年潤了潤嗓子,原本輕柔細膩的聲音又變得低沉雄渾。


    “蒼雲,你在牽絲這一塊,做的還可以,但唱腔還是有問題啊。”


    “師父,我也很想唱好,但我就是不明白,那種少女情竇初開的感覺。”


    蒼雲摸了摸頭,性子單純憨厚的他,未經人事,在男女之事上還尚未開竅。


    “傻小子,等你遇到了喜歡的姑娘,就知道了。”


    老師父戴上了老花鏡,拿起刻刀開始雕刻人偶,嘴裏念念有詞。


    “希望這不是你的劫。”


    蒼雲看著手中提線的人偶,若有所思。


    “喜歡的人嗎?”


    ……


    “小姐,你從學校回來了。”


    梳著麻花辮的丫頭笑著上前,扶著清秀的少女從轎車上下來。


    “對啊,好不容易才有次假呢。”


    少女的長發紮成了兩股,垂到了胸前,白色襯衣配上淺藍色的尼龍裙,清純修美,很有大家閨秀的氣質。


    在那個吃飽肚子都不容易的年代,一個人的精神麵貌和衣著,能直觀地反應出她的家庭狀況。


    “小芬,最近城裏有沒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快帶我去看看。”


    伍晴挽著侍女的胳膊,帶著些許少女心性,依然像兒時那般親密無間。


    “小姐,城隍廟附近有一家木偶戲,新來的戲班子唱得可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小芬笑吟吟地道。


    “嗯,好!”


    伍晴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挽著小芬的胳膊就往著城隍廟跑去。


    至於父母對她說的,回家後先報聲平安的事,已經被她拋在了腦後。


    來看木偶戲的人很多,裏裏外外圍了三圈,小芬挽著伍晴的胳膊,順著擁擠的人潮往裏麵擠。


    “讓一下,讓一下!”


    小芬的聲音嬌俏動聽,洋溢著熱情。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


    伍晴略顯羞怯,對沿途撞到的人群不停地致歉。


    優美的唱腔伴隨著緊促的鼓鑼聲響起,迎來一陣叫好聲。


    那是有名的戲劇《金鱗記》,又名《追魚》。


    故事講述的是書生張珍與金丞相之女牡丹指腹為親,不幸親亡家敗,隻好前往金府投條。


    嶽父借口“金家三代不招白衣女婿”,命於碧波、潭畔草廬中攻讀。張珍每於夜闌人靜,在潭邊自歎心事。


    碧波潭鯉魚精,為感張珍朝夕顧盼之情,於夜間變作牡丹小姐模樣,去書房慰藉相思。


    一日,金丞相偕夫人、小姐遊園賞梅,直至月出東方,樵樓二更。張珍闖入園內去赴鯉魚之約,正巧相遇牡丹小姐,才欲傾敘,小姐驚怒,並一口咬定張珍是賊。


    丞相大怒,將張珍逐岀府外。鯉魚見張珍受屈,忙趕至街坊;向他解釋這場誤會,並與張珍同返故裏,途中又被丞相雙雙捉回。


    由此真假牡丹,難以辨認。金丞相請來包公斷案,龜精亦因受鯉魚相求,變作假包公往金府一同問案。經過曲折複雜的審問後,真包公明知真牡丹嫌貧愛富,假牡丹義重情深,因不願拆散這對美好姻眷,辭退不問。


    金丞相無法,又請張天師捉拿妖精,龜精又化作假張天師,眾水族也化作五鬼,大鬧天師府,放了鯉魚與張珍。


    張天師無奈,請來天兵天將,追拿鯉魚。正值天兵天將追急、羅網重重的千鈞一發之際,幸喜觀音相助。


    鯉魚不願隨觀音往南海修煉成仙,寧可丟棄千年道行,忍痛剝下金鱗三片,墜落紅塵,與張珍同甘共苦。


    伍晴對傳統戲劇文化知之甚少,覺得《金鱗記》倒也新鮮,便興致盎然。


    木偶戲舞台具有傳統的殿閣建築風格,木雕金飾,組合靈活,空間自由,典雅玲瓏,堪稱工藝絕品。


    這場戲的帷幕是暗藍色,舞台被布置成了月下的池塘。


    池中有荷葉,有鯉魚,宛如生動的畫卷。


    伍晴見了,好看的眉眼彎成了兩彎月牙。


    “先隻說嶽家高誼深千丈~有誰知相府人情紙一張。她金家三代不招白衣婿,我張珍何時得中狀元郎。”


    布衣書生的人偶在透明的絲線牽引下宛如活物,在那婉轉悠長的唱腔演繹下,愛而不得的惆悵,還有對自身當前現狀的不公,表現得淋漓盡致。


    聽者仿佛身臨其境,能感受到張珍的感傷。


    幕布後的蒼雲驚鴻一瞥,見到了人群中那笑靨如花的少女,就像觸電一樣,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湧上心頭。


    “隻聽得一聲聲鯉魚躍浪,月影兒散作了萬點銀光。”


    “鯉魚呀,我在書房歎寂寞。你在水府可淒涼。將此情問鯉坊,波蕩漾月昏黃。空惹下這滿腹惆悵,咫尺間誰與我互訴衷腸。”


    他全身心地投入了戲劇之中,似陷入瘋魔。


    “好一個文章魁首讀書客。骨秀神清少年郎。莫非我前生欠下了他的相思債。見了他意亂心慌愛欲狂。”


    恍惚之間,他突然懂得了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那種在茫茫人海中第一眼看見她,就怦然心動的感覺,就和鯉魚見到張珍時一樣。


    磨練多年的技藝水到渠成地突破,最後欠缺的一絲韻味終於得以圓滿。


    台下再次響起叫好聲,呼聲高過一潮又一潮。


    伍晴略帶羞怯地笑著,沒有吝惜自己的掌聲。


    她從人海中來,哪裏都發著光。


    ……


    “師父,今天有個姑娘來聽我唱戲,生得很是漂亮,就像仙子一樣。”


    蒼雲拎著線板,看著牡丹人偶的臉譜,像丟了魂。


    老人雕著柳木,手中的刻刀停了一瞬,歎了歎氣,頭也不抬地道。


    “那個姑娘啊,伍家老爺的獨女,寶貝得不得了,還是先進的知識分子。”


    該來的劫終歸是躲不過。


    “伍家啊。”


    蒼雲歎了歎氣,眼眸黯淡了下去。


    這種大戶人家的女孩子,看一眼都是奢望。


    往後的時間裏,伍晴經常來這個地方聽戲。


    有《桃花扇》,有《霸王別姬》,也有《梁祝》。


    每次看著她站在人群中,他就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隻是遠遠地看一眼,也好。


    盡管她從未見過他的模樣。


    那塊隔在兩人之間的幕布就像一道天塹,清晰地告訴著蒼雲,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有多遠。


    暑去寒來,年複一年,伍晴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上門求親的人踏破門檻,但伍老爺子對自己閨女可是寶貝得不得了,硬是不舍得嫁出去。


    “過兩天,伍家老爺給她女兒辦生日,我們戲班受邀去演出,你好好準備一下吧。”


    老人看著蒼雲手中的木雕,猶豫了一會兒,欲言又止。


    他隻是微微歎息一聲,便佝僂著背離開了。


    “生日嗎?真好,從小到大,我還沒過過生日呢。”


    蒼雲輕輕笑了笑,輕輕撫摸著木偶的臉頰。


    那張臉,隱約有伍晴的影子。


    他是孤兒,從小就被師父收養。


    師父始終秉承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想法,花大氣力送他去私塾讀書,不想讓他跟著自己走唱戲的路子。


    卻不曾想,蒼雲不是讀書的料,但天生就適合吃唱戲這碗飯。


    兩天後,伍晴十八歲的生日。


    伍家的宅邸門庭若市,前來捧場的人絡繹不絕。


    蒼雲站在人群中,看著那出落得很是動人的大家閨秀,情不自禁地低下頭。


    直到小芬挽著伍晴的胳膊從他的身旁經過時,他才抬起頭匆匆一瞥。


    她真的很漂亮,唇似塗了丹脂,眉間點了一粒朱砂,洋氣的碎花白裙如清純的茉莉。


    這是她離他最近的一次,他想要張嘴說些什麽,但不知有什麽話講。


    在人情世故上,他是個略顯木訥的小夥子。


    人情世故不比牽絲木偶戲,沒有話本裏的故事那麽動人,也沒有戲曲那般婉轉動聽。


    所以,他隻是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


    舞台布置得很快,這是給伍家老爺準備的,容不得半點馬虎。


    道具全部是連夜趕工製作的,蒼雲也為這一刻準備了很久。


    他表演的,依舊是《金鱗記》。


    “正好是鴛鴦雙宿碧波靜,明月兒印花影上了東牆,踏青苔濕了淩波襪,學一個巫山神女會襄王。”


    這是鯉魚在夜深人靜之時,悄悄來到了張珍書房的一幕。


    “隻見他伏案上,臥書房。頭倦抬,眼懶張。好一個文章魁首讀書客。骨秀神清少年郎。莫非我前生欠下了他的相思債。見了他意亂心慌愛欲狂。”


    蒼雲隔著幕布,看著那端坐在席位上,巧笑嫣然的伍晴,思之如狂。


    戲班的表演很是成功,伍家老爺很是滿意,給了一筆不菲的賞錢。


    蒼雲回去之後,腦海中一直回想著伍晴的樣子。


    往後的日子,伍晴出現得少了,蒼雲一邊唱戲,一邊在人海中尋覓她的身影。


    “勸你最好還是死了心吧!伍家老爺野心可不小,他是要把她的小姐,嫁給軍閥的。”


    師父恨恨地說道,一把奪過他雕刻的木偶,扔到了地上。


    蒼雲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撿起那個雕刻了很久的木偶,咳了咳。


    思念,真的能使人日漸消瘦。


    ……


    這是一個動蕩不安的年代,炮火聲終歸是侵擾了山城的寧靜。


    小芬牽著伍晴的手,往山上跑去。


    穿著軍裝的日本兵在後麵緊追不舍。


    “小姐,你快跑,不要管我。”


    小芬鬆開了伍晴的手,一把將她推開,然後孤身朝著那些追趕來的魔鬼們跑去。


    刺刀穿透了少女的胸膛,小芬麵容扭曲,染血的手顫顫巍巍地拉動了引線。


    “跑!”


    轟鳴聲響起,霎那間火光衝天,淚水在風中散落成珍珠。


    翌日,城市被侵略者占領,大量的駐軍駐紮進了城內,噩耗也隨之傳來。


    “伍家老爺帶頭反抗日本人,全家上下都被滅了門。還準備抓伍家小姐去做慰安婦。”


    “那姑娘現在怎麽樣了呢?”


    “唉,被趕到山上,走投無路,一頭撞死在了石頭上。”


    “那幫東西真是畜牲啊!”


    老人坐在茶館,看了一眼議論紛紛的茶客,又看了看自己的徒弟,喉嚨哽咽。


    蒼雲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眼裏的光黯淡了下去。


    大笑無聲,大悟無言,大悲無淚。


    他一如既往地唱著木偶戲,閑暇時,便雕刻著手中的木偶,有時什麽也不做,就在房間裏呆坐著,透過幕布看著外麵的世界,一坐就是一整天。


    “咳!”


    蒼雲呼吸一陣不暢,猛地咳出一口鮮血。


    手中緊握著的木偶染了血,那是伍晴的模樣。


    相思成疾,藥石無醫。


    他因過分思念而消瘦了許多,臉色變得愈發蒼白。


    聽聞伍晴死去後,寺廟中有個得到的老僧,心疼著姑娘的命運,花費了巨大代價,便從日本人那裏討回了她的遺骨。


    老僧親自為她做了法事,並將她埋在了菩提樹下。


    他找人多方打聽,來到了朧泉寺。


    鶴發童顏的方丈正在佛前跪坐。


    世人皆苦,凡塵難渡。


    蒼雲過去是個不怎麽信佛的人,但現在,倒是願意相信有佛。


    他跪坐在蒲團上,雙掌合攏,閉目垂首,為心愛的姑娘祈禱著。


    佛祖啊,如果有來生,可否保她一生平安無憂?我願折損自己的姻緣與壽命。


    “施主佛緣很深,塵緣未了。”


    方丈張開雙目,輕輕地道。


    “人是因緣而相見嗎?”


    蒼雲喃喃地道。


    “人生不過須臾一瞬,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若無緣,又怎能在茫茫人海中得以相見?”


    “可終究是有緣無分罷了,她都未曾知曉我的姓名。”


    “相逢何必曾相識。世間緣起緣滅,自有因果。你我皆俗世之塵埃。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方丈輕聲安慰著,明明很是滄桑的話語,但那張臉卻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多謝方丈。”


    蒼雲躬身道謝,目光虔誠地看一眼莊嚴的佛像,隨後作別。


    夜已漸深,萬籟俱寂。


    伍晴逝去的地方,那塊巨大的山岩,依稀殘留了一絲幹涸的血跡。


    蒼雲用手撥開黃土,將雕刻成伍晴模樣的人偶埋在了石下,然後頭枕著冰涼的岩石,在月色下入眠。


    山路原無雨,紅露濕人衣。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密林的樹葉,照拂在了他的臉上。


    黃鸝站在枝頭鳴叫,滿目盈新綠。


    蒼雲理了理衣衫,邁開步子往前。


    臨行之前,他最後回首望向伍晴的歸處。


    四月的尾聲,春光正好,寺廟裏的桃花開得嬌豔。


    用私塾裏的老先生教他的詩,就讀作“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下一句,他總是會習慣性地念成“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為此,他沒少挨過先生的板子。


    “一念放下,萬般自在。未曾拿起,何談放下?”


    蒼雲輕輕一笑,沿著崎嶇的山路離開了。


    山下的小河邊,有女子在浣紗。


    岸邊的楊柳,鬱鬱青青,春水被青山映襯成碧波。


    大雁南飛,水麵掠過鴻影。


    古橋像一座活著的曆史,蒼雲從這裏經過,就像踏過奈何橋往生的旅人。


    伍晴曾在這裏,和他擦肩。


    ……


    “我沒想過有一天會再和她相遇。她死了,這是大家都公認的事實,可是現在的她,就站在我麵前。”


    蒼雲依在池塘邊的亭子裏睡著,臉龐被水漬沾濕,微微有些涼意。


    他迷迷糊糊地醒來麵前的少女折了一根柳枝,笑靨如花。


    他手中的刻刀落在了地上,看著麵前那朝思暮想的人兒,像初次在人群中見到她一樣,丟了魂。


    她和他記憶中的她長得一模一樣,隻是笑起來沒有伍晴那般含蓄,顯得落落大方。


    就像《金鱗記》裏的真假牡丹,讓人分不清真假。


    “又是夢嗎?”


    蒼雲愣愣地道。


    “我待上前把他喚,恐怕他嫌我太莽撞。我待要不把他來喚,又有誰來安慰他。”


    她模仿著蒼雲的唱腔唱著《金鱗記》,蓮步輕移,儀態優雅。


    一顰一笑,都是她的模樣。


    蒼雲幡然醒悟,這不是夢。


    她的唱腔技藝十分純熟,依稀帶著他的痕跡。


    蒼雲和聲跟著她唱了起來。


    “柳枝兒沾就清涼水,我灑醒張郎出夢鄉。他那裏正顏厲色來相擋,倒叫我羞人得口難張,你真是貴人多健忘。”


    “我與你爹娘指腹訂鸞凰,聽說是公公死去婆婆喪。張郎受苦在家鄉,為妻我閨中多悲慘。日夜裏淚珠沾衣裳。


    “前也思,後也想。怎奈我未曾過門難做主張。”


    這個突然出現在蒼雲麵前的少女不是伍晴,卻哪裏都像是伍晴。


    她代替了伍晴的身份,和蒼雲走到了一起。


    在那個多災多難的年代,人們大多信奉鬼神。


    鄰居街坊看著死而複生的人出現在麵前,也是大驚失色,一時間流言四起。


    也有人說,她和《金鱗記》中的錦鯉一樣,日夜聽聞蒼雲的戲腔,生了感情,因聽出了他的心事,便化作人形前來安慰他。


    徒弟了卻一樁心事,積鬱已久的相思病也得以緩解,師父也樂得自在。


    他對鬼神尚存敬畏之心,但願意成全兩人。


    “師父,我和晴兒,要走了。”


    蒼雲挽著伍晴的手,垂首向老人說道。


    老人持著刻刀的手頓了頓,看向手中的柳木,喃喃地道:“要去哪?”


    “泉州。”


    “那麽遠嗎?”


    “近來說閑話的人有些多。”


    蒼雲握緊了伍晴的手。


    伍晴擅長針線活,在一家裁縫鋪子裏工作。


    “盤纏可夠用?”


    老人關切地問道。


    “夠的。”


    “好,有時間常回來看看。”


    師父沒再多言,繼續開始雕著木偶。


    “師父!”


    蒼雲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伍晴也跟著一起跪下。


    “師父,你養我二十餘年,待我如至親,供我讀書識字,教我唱戲謀生。您的大恩,我無以為報!”


    “咚!咚!咚!”


    蒼雲俯身扣了三個響頭,木製的地板發出沉悶的響聲。


    “孩子,快起來!好男兒頂天立地,膝下有黃金,隻跪天地和父母。”


    “師父,您老多多保重。”


    蒼雲和伍晴道了別,背上行囊便離開了。


    老人微微頷首,隻是佝僂著背,繼續雕著木偶,背影蕭瑟而孤獨。


    戲院照常運行,人來人往,隻是少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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