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夜戰高雞泊2


    夜空,被大火耀的通紅。火光,宛如最燦爛的晚霞,卻又因那些扶搖在上的滾滾濃煙,帶上了一抹蕭殺。


    望著消失在夜色中的劉黑闥,若是任劉黑闥自己這麽闖了去,為了救孫安祖,他勢必要站到剿匪官兵的對立麵去……那她這些日子以來的努力,豈不全都白費了?最重要的是,依據高雞泊的位置,能來剿匪,有如此大聲勢的恐怕隻有兩個選擇——楊義臣或者張須陀。而秦叔寶、羅士信二人可都先後在這兩人麾下,而憑她半調子的隋唐史,她也實在無法確定,這個時間,這兩人究竟在哪,也就無法確定,這場剿匪沒有這兩個人的份兒。


    顧小小心下猶豫,是不是該去幫他一把?隻是,她去了又該怎麽幫,難道幫他把匪首孫安祖救出來?


    畢竟她不是生長於亂世之中,長期安定的法治社會生長環境養成了她的官剿匪天經地義的慣性思維。她崇拜英雄,但絕不會同情土匪。這也就是讓劉黑闥在造反之前遇到她,若是再遲些時候,當劉黑闥成了竇建德的頭號猛將,顧小小還會設法拐帶他,認他做大哥?結果如何,很難說。


    正猶豫著,她身後的帳篷輕輕一陣響動,惠娘走了出來。


    “啊,大嫂。怎麽了,睡不好麽?”顧小小扯出一個微笑,僵著臉問。不用看,她也知道此時自己的表情多麽僵硬。


    “妹子,”惠娘是個清秀卻不出挑的女子,不知為什麽,在這沉沉的夜色中,顧小小卻突然感到這個恬靜美好的女子竟那般厚重寬容了,這就是傳統女子的貞靜賢淑美德?


    “你不用管我們母子,若是妹子能夠將黑闥救回,惠娘甘願自降為妾,終生伺候妹子為長……”


    啊咧咧,這是毛狀況?


    呃,奶奶個攥兒的,自己這也日子以來頂著一身男裝和劉黑闥混的太過熟稔了,竟被人家正妻當成心懷叵測的小三了?


    擦把汗先。


    “大嫂,我想你誤會了。”顧小小也不多說,抬手,一把蒙藥下去,惠娘慢慢地軟倒在地。顧小小望著先前自己還暗暗讚歎的女子,咧嘴苦笑一個,意念動處,已經將惠娘和牛犢兒母子收進了空間,同時將已經長大了不少的大黑放出來,自己進入空間,將空間附在大黑身上,向著那片火海奔去。


    高雞泊地勢特殊,易守難攻。若是夏季蘆葦茂盛之際,幾乎無從攻破。


    楊義臣騎在馬上,遙遙地望著前邊的衝天火光,神情肅定,無悲無喜。


    “老大人,前邊賊寇已經喪膽,士信願率一對人馬,攻入高雞泊,定斬向海公、孫安祖的人頭來見。”一員銀袍小將打馬出陣,高聲向楊義臣請戰。


    “勇氣可嘉,你且退下。”楊義臣畢竟長期統兵,又多曆死戰,雖然容貌並不剽悍凶惡,甚至長須飄飄還有些儒雅之意,但聲音不大,語調也淡淡的,說出的話,卻威重如山,無人敢駁。


    羅士信臉皮微微一紅,張張嘴似乎還要說些什麽,卻終閉了嘴,抱拳一拱,退回楊義臣右側的軍陣之中。


    “這小子就愛出風頭,哼,這下子也現了吧!”左側軍陣中,一個黑胖少年小聲地咕噥幾聲,被身旁的一個高大少年低低喝止,不甘不願地向著羅士信的方向翻個白眼,乖乖地抱著一柄偌大的斧頭不吱聲了。


    隻是,安靜了沒有半刻,黑胖少年就忍不住了,仿佛屁股底下長了刺一般,扭動著身子,狠狠地瞪著四麵的熊熊大火,竟是嫌那火勢燒的太慢……急死人了!


    “二哥,你看這會兒……要不,俺去請戰吧?”黑胖少年伸手捅了捅旁邊的高大少年,悄聲兒嘀咕。


    “咬金稍安勿躁,這火勢太強,即使衝上去也靠不到近前……”被程咬金叫做二哥的高大少年,姓秦,名瓊,字叔寶。


    他細聲慢語地給程咬金解釋著,聲音沉穩,讓周圍的將士們都不由地減了一些焦躁。


    “秦二哥說的不會錯,俺聽你的。”程咬金撓撓頭,又接著道,“二哥待會兒可別再太謙讓,不然再讓姓羅那小子搶了去,他就更不知天高地厚了。”


    秦叔寶的目光也向羅士信的方向一瞥,點點頭,“哥哥曉得。”


    蘆葦叢太大了,大麵積的幹枯蘆葦導致火勢越燒越旺,已經整整燒了一個多時辰,卻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


    別說羅士信、程咬金,就連以穩健著稱的秦叔寶都有些焦躁起來。


    “秦叔寶!”猛地聽到楊義臣冷聲點將,秦叔寶急忙催馬向前,恭聲答應,“末將在。”


    “命你帶領五百人馬向東,堵住彰南方向,所有馬尾上栓樹枝,不許張火,若有賊匪向東流竄,爾等隻需虛張聲勢將其嚇回即可,不必死戰。”楊義臣一字一句說的清楚,秦叔寶聽得有點兒不太明白,卻也不敢違背將令,恭聲答應一聲,領兵東去。


    “羅士信!”


    “末將在!”


    “命你帶領五百人馬向北,堵住棗強方向退路,也是馬尾栓樹枝,不許張火……不可妄自衝陣!”


    “末將得令!”羅士信領命,興衝衝而去。


    “程咬金!”


    “末將在!”


    “命你帶領五百人馬向南,堵住賊匪南下武城之路,也是馬尾……”


    程咬金也領命一路去了,原地隻剩下楊義臣帶著不足一千人,默然守候。在他身後,不足千人的隋軍將士,馬銜枚人含草,再沒有一絲聲息。


    突然,一陣馬蹄聲疾奔而來。


    “大人,背後有一人衝陣!”一名斥候疾奔過來向楊義臣稟報。


    楊義臣點點頭,一揮手,“傳令下去,讓開道路,讓他進去。”


    斥候答應著傳下令去,一眨眼,一匹黑馬馱著一個高大魁梧的黑衣漢子從後陣透陣而出,隻隔著二三十丈,奔過楊義臣一側,看了森然林立的官兵一眼,徑直向淹沒在大火中的高雞泊衝去。


    大黑憑借動物獨特的靈敏性,從熊熊的火場中尋到一條尚未燃燒起來的小徑,直接越過包圍的官兵,潛入了高雞泊。


    真的到了高雞泊,她才震驚的發現,這裏屋宇連片,院落儼然,若非四周洶洶的大火,顧小小真的會以為自己走進的是一個安靜的村莊,而非另百姓談之色變的土匪窩。


    隻是,此時的高雞泊,已經沒有了安靜和祥和。熊熊的大火連天接地,這裏已經成為了烈火中的地獄。


    無數的老弱婦孺,慌亂地奔跑著,哭泣著,叫罵著,爭吵著……亂成一鍋粥。顧小小站在空間之中,默默地看著這一片混亂,怔了片刻,終是用意識溝通大黑,繞過這一片混亂,向著更深處走去。


    過了一片沼澤,顧小小眼前又出現了一片房舍。這些房舍初看也沒什麽異樣,稍稍細看就不難發現,這裏的屋舍比剛剛看到的外圍房舍整齊了許多,院落也規矩錯落,顯示著這裏主人的身份不同。同樣麵對大火,這裏還是有些慌亂,但並沒有叫罵哭喊,許多人手拿木棍或者菜刀,在黑夜中匆匆地奔向同一個地方,那裏是一片樹木圍攏成空地。顧小小湊近一看就明白了,越來越多的人向著空地聚攏過來,並集合成不太整齊的隊伍。


    這塊空地是——操練場。而這些人,就應該是所謂的匪眾了。


    聚攏的匪眾前邊,站著幾個甲胄整齊的人。想都不用想,這幾個人肯定就是所謂的匪首了。隻不知與劉黑闥交好的孫安祖是否也在其中。


    足足等了大半個鍾頭,匪眾們總算集合完畢,幾名漢子從隊伍中出列向前,匯報:“回稟向海公、摸羊公,黑澤部八百九十人已聚齊。”


    “回稟向海公、摸羊公,黃澤部九百五十六人已聚齊。”


    “回稟……”


    站在隊前的幾個人,看不清哪個是向海公,哪個是摸羊公,顧小小趨勢大黑再上前一些,直到離著那幾個人隻有十幾步遠,顧小小將大黑收回空間,她自己則在空間裏關注著操練場中的變化。


    “黑澤!”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命你部向□□圍,突圍之後,不必戀戰,直奔豆子坑。”


    “黃澤!……命你部向南突圍……也直奔豆子坑。”


    “赤澤!……”


    一對對匪眾得令而去,雖然隊形混亂,武器盔甲裝備差的簡直目不忍睹,但能做到令行禁止,在顧小小眼中,已經有些不可思議了。


    眼見著剩下的匪眾越來越少,顧小小就開始思索著,怎樣才能將孫安祖趕在劉黑闥之前劫走,再去截住還未到達的劉黑闥,就見最後一隊匪眾也領命而去,偌大的操練場中,隻剩下三四百人,圍攏在為首幾人周圍。顧小小暗道,孫安祖就在那幾個人中。她倒是模糊記得隋末起義軍中有個首領自封摸羊公,但是記憶模糊的她卻未能將這個曾讓她爆笑的摸羊公與孫安祖聯係到一起。


    就在她思索如何行動之際,那群人中,一個聲音笑道:“向海公,這一次就看你我再大戰一場啦!”


    話音未落,就聽“啊!”的一聲慘叫,劇變驟生。周圍的親衛顯然也是分屬兩人,被傷之人的親衛見此情形紛紛趕上前搶救,卻被早有準備的另一方身手利落地連連砍殺了數十人,剩下的人看形勢不對,急忙扔掉手中武器,高叫:“我等尊摸羊公為首領!”


    人群中間,為首幾個人中,一個人捂著肚子,指著他對麵之人怒吼道:“孫安祖,你為何害我?”顧小小一凜,急忙看過去確認孫安祖。


    “哈哈……”孫安祖仰頭狂笑片刻,這才咬牙道,“向海公?你當我孫安祖是糊塗蟲麽?你為了謀算我孫家財產,買通漳南縣令逼我東征,我不答應,你竟夥同那狗官縣令殺害了我的妻子兒女,害的我家破人亡……你說,這個仇我不該報麽?”


    “可是,可是我已經將妹子嫁與你,並生了兩個孩子了啊……”


    “哼,若非我娶了那賤人,你會放心我?”孫安祖瘋狂地大笑著,麵色猙獰,“那賤人和她所生的孩子已被我殺了……你以為我不知道,那賤人根本不是你的妹子,不過是你玩膩了的一個□□……”


    “你……你……”向海公似乎還要說些什麽,刀光一閃,人頭眨眼落到了地上,向海公眨眨眼,意識漸漸散亂,“我的孩兒啊……”


    聲音越來越低,終至無聲。但他的眼睛卻含著一絲殘忍的笑意,看著離他不遠的另一顆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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