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閬心裏有一個模糊的答案,卻不願承認。她曾對愛情無所向往,在書中和生活裏看遍分分合合,認為自己絕對不會陷入歡愛的沼澤。


    直到遇見秦冬,倏而悸動,情愫瘋長。


    何迎默默吃著飯,思忖該怎樣安慰。林閬想得入神,雙眼呆愣,像一個丟魂的木娃娃。


    木娃娃的手動了動,有了精氣神。


    “迎姐,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我就是控製不住,看到什麽都會想到秦冬。怎麽辦呢,他是我第一個動心的人啊。”


    林閬雙眼水汪汪,麵龐恢複幹燥。“我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他如果還是拒絕,我絕對不再糾纏。至少以後想起來不後悔,我也是追過男人的,努力過的。”


    何迎浮現笑意:“你太嫩了,趕緊趁年輕多談幾場戀愛吧!男人見的多了,誰是狼誰是狗啊,看一眼就知道!”


    她想到賽賽對林閬的評價,臉上笑意更濃,忍不住講出:“賽賽說你早晚會被我帶壞。林閬,你想變成壞女人嗎?你怕不怕我把你帶溝裏?”


    “不怕。”林閬滿麵認真,“迎姐你是好人。”


    何迎咯咯地笑出聲,沒想到自己也會收到好人卡。


    林閬在笑聲中感染,心上陰霾消散,八卦起來:“迎姐,你和賽賽看起來很熟,他是不是追求過你?”


    “我和他,孽緣啊!”何迎放聲揶揄,麵容映現柔和。


    “我們以前是高中同學,整天混在一起打架,算是臭味相投。”她不自覺輕笑,接著說:“後來我回國,聯係也斷了。前兩年在路上碰到了他,那貨一開口就是讓我辦張會員卡。”


    林閬支著下巴聽得入神,暗自浮想聯翩。


    何迎的話音幽幽:“我們太熟了,沒辦法再進一步。試過上床,結果衣服脫光了,兩人像對著空氣一樣。那天晚上我們躺著聊天,聊到了大清早,決定做永遠的好朋友,給社會留兩個禍害!”


    林閬聽得漲紅了臉。何迎話語露骨,語氣淡淡,仿佛說著平常的瑣事。


    “不說了,快吃飯。”何迎見林閬臉紅,忍不住逗趣:“你真是!唉,我還有很多大尺度沒跟你講呢!想不想聽?”


    “迎姐!”林閬為她夾菜,掩蓋慌張。


    何迎嗤笑:“你好乖啊!男人們大多喜歡你這樣的。你在學校一定是個好學生,沒有什麽煩惱,進了社會才這麽簡單。”


    林閬注意到何迎的眸光,像是長輩在誇獎一個好孩子。


    她張了張嘴,思考片刻後,緩慢地說出:“我上小學的時候,老師不喜歡我,同學們也不喜歡我。”


    “嗯?”何迎不相信。


    “小時候我經常惹事,把課本扔到河裏,還把班裏幾個男生的臉抓傷。他們都害怕我,說我是個瘋子,像我媽媽一樣的瘋子。”


    林閬麵色平靜,重揭往日的傷疤,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悲痛羞恥。


    “要是我在,這瘋子稱號哪輪得上你!”何迎故意開玩笑。


    林閬勾起笑容:“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惹事?”


    “你想說嗎?”何迎明白,故事不會是快樂的。


    林閬看向何迎,心裏暖意融融,罕見地想主動傾訴。


    何迎五官大氣,身材姣好,極易給人一種疏離高冷的感覺,也是她對何迎的第一印象。相處了解後,林閬愈發覺得與何迎十分有緣。


    何迎會心一笑,喚來服務生,碗碟撤去,茶點占領桌麵。


    小隔間裏,珠簾彌漫溫馨。茶葉在玻璃杯中浮散,水色泛紅。林閬怔怔地注視,往事浮生。


    “我媽媽年輕時是鎮子上最好看的女孩子,她十九歲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在追求她的時候每天來家裏送東西。媽媽於是和他在一起了,還懷上了我。”


    何迎直起了身子,聽林閬慢慢講出。


    林閬端起茶杯,垂眸繼續:“後來,有個開發商來了。開發商很有錢,他的女兒相中了那個男人。於是小鎮上有了一場熱鬧的婚禮,也多了一個精神失常的女人。”


    何迎伸手握住林閬的手,予以安慰。林閬沒有掉淚,牽強地笑。


    再後來,精神失常的女人嫁給了一個暗戀她好多年的男人。男人接受她的所有,包括她肚子裏沒有出生的孩子。


    可是,女人在遭受初戀傷害後再也無法付出愛意。她總是拿起水果刀在胳膊上劃下一道道傷痕,隻為了讓自己從回憶中清醒。她毫不在意,自己這樣的行為是否會傷害到眼前的家人。


    說到底,不過是一個被愛情拋棄的瘋女人自我報複。


    林閬的心裏涼颼颼,說話時聲音有些微顫。兒時的她哪知道這些,小孩子們指著鼻子笑她是拖油瓶,笑她有個瘋子媽媽。她不知什麽是母愛,她恨死了這個冰冷的家。


    反而是沒有血緣的爸爸,在照顧發瘋的妻子之餘,給予她為數不多的父愛。


    “有一次,我被媽媽打得眼睛腫了,腿上破了一大塊,我很疼又不敢大聲哭。爸爸拿給我一瓶啤酒,說喝了酒就不疼了。”


    何迎起身坐到對麵,歪頭與林閬相依。


    “他愛極了我媽媽,所以接受我這個拖油瓶,忍受媽媽一次次的發瘋。他沒有任何抱怨,但是這樣沉重的愛,是什麽結局呢?”


    林閬感受著何迎手掌傳遞的溫暖。良久,說出結局:“他們出車禍了,死在去醫院治病的路上。有很多人猜測是媽媽發瘋導致了車禍。你看,愛情是絕症啊,無藥可救。”


    多年間,她斷斷續續地聽奶奶和姑姑說起父母的事,在心裏對媽媽的愛情拚湊出完整的模樣。她甚至想,如果媽媽當初沒有遇到那個男人多好,如果自己沒有出生多好,就不用繼承這些傷疤,不用延續悲傷的生活。


    “你爸爸是你媽媽最好的藥。”何迎思索一會兒,努力勸慰。“可惜,你媽媽不想吃藥。”


    她將林閬的手舉起來,煞有其事地查看掌心,聲音清亮:“林閬,不要想太多。我看你手相是個有福氣的人。你肯定會遇上一個好男人,他會給你很多很多的愛。”


    林閬從記憶中醒來,麵龐憂傷被嘴角笑意劃破。


    片刻後,心緒平複。她也舉起了何迎的手,故作精通:“迎姐,我看你手相也是個有福氣的人。愛你的男人就在不遠處,你也會擁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愛,你們會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生下可愛的孩子。”


    何迎“噗嗤”笑出聲:“那說好了,到時你給我孩子做幹媽,讓孩子他幹爹多給點紅包哈!”


    “沒問題!”林閬心情變得開朗。


    “不過,你怎麽變成了現在這樣,一點也不像會打架的。”何迎兩手托著林閬的頭,上下打量。


    林閬笑起來:“多虧我奶奶沒放棄我,她帶著我回鄉下老家,離開了小鎮,閑言碎語也少了。上初中後,我發憤圖強,一心想買個房子把奶奶從村裏帶出來。有了學習動力,成績自然也上去了,姑姑說我這是浪子回頭。”


    “你姑姑挺幽默的。”何迎打趣,“要不把你奶奶還有姑姑接來西市?虹姐那裏沒問題。”


    何迎開始有些理解林閬的性格。林閬有時候很安靜靦腆,有時候又非常勇敢,大概和她的成長經曆相關。


    想到這裏,何迎心裏訕笑,不免同情自己。她的家庭也不幸福,和林閬比起來,她少了一個不放棄自己的人。


    “不行。”林閬直言,“我撒了謊,跟奶奶說我還在培訓班帶小孩。要是她知道我在酒吧,估計會氣暈過去!”


    “好吧。”何迎捏了捏林閬的臉頰。


    “真搞不懂,要是你成了戚洺聞的女人,你奶奶現在早住進大別墅了!可惜啊,她有個傻孫女。”


    聽到戚洺聞的名字,林閬心頭一震。即使沒有秦冬,她也不會和戚洺聞在一起。戚洺聞囂張暴戾,隨心所欲,對她或許是玩玩而已。


    何迎開著牧馬人飛馳一路,七點半到達酒吧。


    林閬剛到辦公室門口,木頭便衝了過來:“呀,還真去做頭發了!”


    木頭伸手碰了碰林閬的發卷:“我小林姐就是漂亮,怎麽整都好看!”


    “你的嘴成天跟抹了蜜一樣,怎麽找不到女朋友?要不迎姐幫幫你。”何迎倚在門邊笑說。


    “千萬別!我有自己的原則,這叫寧缺毋濫!”木頭迅速用起從網上學到的詞,又抱怨道:“唉,我和三七都快失業了。”


    “此話怎講?”林閬見木頭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解地問。


    “小林姐你去哪都不帶我!我和三七沒著沒落的,酒吧拿我們當外人,山莊也回不去,我快得抑鬱症了。”


    坐在沙發上的三七出聲:“我沒這樣想。”


    何迎走上前,拍了下木頭的後腦勺:“別沒事找事了!你多自在啊,還不珍惜。”


    “木頭你是想回山莊嗎?”林閬問,隨即好心講到:“其實你們不用天天跟著我。要不我和虹姐說一聲,讓你們回去吧。”


    “小林姐別趕我們走啊!你是不是早煩我們了?”


    木頭趕緊拉住林閬的胳膊。他本來想賣慘聽點八卦,沒想到弄巧成拙,險些要被送走。


    木頭滿麵悲戚,三七目光深暗,林閬見狀急忙說:“沒有!不是這樣的,我隻是怕你們跟著我無聊。”


    “誰無聊了?和小林姐在一起多有趣!那說好了,你去哪都要帶上我!三七帶不帶無所謂。”木頭說道,無視三七的冷眼。


    林閬笑著點頭答應,木頭湊上來:“小林姐,你跟我說說……”


    “林閬。”


    木頭頓時惱怒,誰又打斷了他收取八卦的機會!一回頭,看到來者,旋即起身不再言語。


    秦冬出現在門口。秋末天氣,他風衣裏麵隻穿了一件薄衫,襯得身形愈發蕭條。


    林閬怔住,腦海浮現昨晚秦冬看向朱麗葉的神情。


    “你有空嗎?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秦冬眸色熾熱,話語裏滿是不可抗拒的溫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流光刺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和故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和故水並收藏流光刺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