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外城繁塔寺旁,矗立著一片尖頭圓頂建築。建築充滿了一股異域風情,穿梭其中的也多是些高鼻深目、發色各異的胡人。


    此處便是汴京城中“一賜樂業”人,也就是猶太人的聚居地,一賜樂業是他們的音譯。


    東京城內類似這等異國人的聚居地,並不止這一處。


    隻因一賜樂業人最擅經營,在各胡商中是最有錢有勢的一股,因此他們的聚居地規模較大,在城中也較為知名。


    至於一賜樂業人為何會選擇此處,是因此地靠近水門碼頭,便於貨物搬運往來。


    在這一幢幢圓頂建築中有一間占地不小的宅子。這宅子名義上是屬於一名叫魯本的拂菻國貴族豪商,實際上卻是賒刀人的秘密據點之一。


    此時,大宅西式風格的客廳中,半截明尊高坐堂上,堂下是一跪一站兩人,站著那人金發高鼻,臉部輪廓刀砍斧劈一般,模樣頗為俊朗,看著半截明尊的眼神中滿是崇敬。


    這人便是宅子名義上的主人魯本,因受半截明尊迷魂術所製,在他眼中半截明尊與神無異。


    跪著那人是個身材矮小、麵若稚童的侏儒,臉上、頭上不見一絲毛發,還有多處火燒過的新鮮傷痕。


    正是在那無憂洞中凶名赫赫的厲鬼娃娃。


    “尊主,若非是那燒火的撮鳥阻擾,卑下已是將那幾個梁山賊的人頭,給尊主您帶回來了。”


    不比之前麵對孟遷等人的凶戾,這會厲鬼如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抹著眼淚、哭哭啼啼地對半截明尊說著這兩日的遭遇。


    聽了厲鬼帶回來的消息,半截明尊臉色很是陰沉,惱火地拍了一下身旁的矮幾罵道:“好個梁山賊!”


    見半截明尊不快,魯本臉色更為陰沉,恭敬地向半截明尊行了一禮道:“尊主,便讓卑下領些護衛,去把這幫賊人剁了!”


    半截明尊聞言抬頭看了魯本一眼,而後臉上陰霾迅速淡去,笑著對魯本道:“有心了。隻是此事還用不到你出手,你先下去歇著,用得上你的時候,本尊自會喚你。”


    “是!那,卑下便先告退了。”半截明尊的和顏色悅讓魯本很是歡喜,又行一禮後便恭敬地倒退出門去。


    看著魯本離去的背影,半截明尊心頭不免泛起一絲得意。


    這魯本,原是拂菻國的一個落魄貴族,實在是在本國過不下去了,便跟人來東方碰運氣。


    因其貴族身份,便是再落魄,在一賜樂業人中依舊有著不小的話語權。


    也正因為這一點,半截明尊才費了許多心思,用迷魂術法奪了魯本的心智,令其成了他身邊的一條忠犬.


    通過魯本,賒刀人在東京城中行事更加便利,也更顯隱蔽。


    轉瞬,半截明尊的心思又回到了眼前的窘境上,不得不說孟遷出的這個損招,真是讓他頗感棘手,哪怕他手下的財路不止汴河這一條,但汴河水麵上的買賣,依舊在他手下占了不小的比重。


    一旦水麵上的生意受損,先不說會令他損失大筆銀錢,若是深查下去,怕是會拔出蘿卜帶出泥。


    正當他思慮之際,門外傳來一陣腳步,隨後醜兒領著兩名搬運屍體的啞奴進入房中。


    進房之後,醜兒拱手回稟:“尊主,都已飛鴿傳書去了。”


    半截明尊點了點頭,然後指著屍首對跪在地上的厲鬼道:“童兒,仔細瞧瞧。”


    “誒!”厲鬼隻瞧了屍體那麽一眼,就驚叫著從地上蹦了起來,快步上前去查看屍體。


    隻見他皺著眉頭仔細觀察了屍體麵容好一會兒,又伸手捏了捏屍體身上紫袍的質地,還拿起放在屍體旁邊的銀色麵具細細端詳。


    半晌,厲鬼才放下手中麵具,回過頭來小心地對半截明尊道:“稟尊主,此人……此人恐非那人真身。”


    半截明尊聞言,頓時坐直了身子,原本有些渙散的目光,此刻緊盯著厲鬼的眼睛,示意他繼續。


    “尊主知道,屬下隨跟隨無憂洞主多年,卻也從未見過其真容,且此人極擅口技,言語間雌雄莫辨,隻憑此屍身,卑下也無法分辨。但無憂洞主最緊要的便是他那無憂令,此令從不離身。”


    厲鬼頓了頓,“現在此令並不在屍身上,卑下才鬥膽猜測此人非是那無憂洞主的真身。”


    聽了他分辨的標準,半截明尊展顏一笑,而後從懷中摸出那麵無憂令問道:“你說的可是此物?”


    厲鬼瞥見那無憂令上標誌性的鬼頭,眼睛頓時瞪了個渾圓,當下也顧不得半截明尊並未令他上前觀摩,邁著那對小短腿就快步去到了半截明尊麵前,伸手抓過無憂令仔細觀瞧。


    端詳了好一會兒,厲鬼突然激動得渾身顫抖了,隨即“噗通”一聲跪倒在半截明尊麵前,顫著聲恭喜道:“恭喜尊主,賀喜尊主,就是此物,就是此物啊!”


    半截明尊不置可否,收回無憂令後吩咐厲鬼道:“童兒,遲些你帶些人手回去無憂洞,把消息給我散播出去,我要讓無憂洞的人都知曉,他們的洞主已死。”


    “是,童兒明白。”厲鬼心領神會,拱手領命。


    醜兒上前恭維道:“尊主英明。此等釜底抽薪之計一出,這無憂洞主是生是死頃刻便可辨明。不知那幫梁山賊,該如何處置?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斷不能輕饒了他們。”


    “是啊!尊主,若是不解決這幫梁山賊,傳揚出去,還不得說尊主您怕了他們梁山!”厲鬼緊跟著煽風點火,他本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昨日裏吃了這麽些個大虧,心中早已是恨毒了公孫道人一行,自是不遺餘力地鼓動半截明尊收拾公孫道人他們。


    半截明尊心中已有定計,笑著對兩人道:“這幫梁山賊自是不能放過,但剿滅反賊之事,乃是趙宋朝廷的要務,我等怎可越俎代庖?”


    說著,他的目光看向醜兒:“醜兒,你那丹青功課,本尊有些日子未考較了,今日便好好地考較你一番,去取筆墨來。”


    醜兒一貫伶俐,腦子一轉便猜到了自家尊主的心思,心中急切頓去,笑著對半截明尊躬身行禮:“尊主安排的功課,卑下怎敢有一日懈怠?請尊主稍候,卑下去去就回。”


    片刻之後,醜兒帶著文房四寶歸來,厲鬼雖還不明白半截明尊要做什麽,但他該做什麽,他還是有數的,連忙上前研開墨塊,供醜兒取用。


    待墨研開,半截明尊開口問厲鬼道:“童兒,你可還記得那些梁山賊的樣貌?”


    厲鬼才算明白半截明尊的用意,頓時喜得眉眼都不見了,答道:“記得,便是化成灰,卑下也忘不得他們!”


    隨後他便將記憶中,公孫道人容貌描述給醜兒聽,醜兒則根據他的描述,開始在畫紙上勾畫梁山眾人的人像。


    不同於傳統水墨人物畫的重意不重形,醜兒的丹青筆法從一賜樂業人中汲取了要意,造像更寫實。不一會的功夫,一張惟妙惟肖的公孫道人畫像便落於紙上。


    隨後,醜兒將“入雲龍公孫勝”幾字題於人像右側。


    接著就是武鬆、燕青、時遷、孟遷和掌燈人的畫像。


    厲鬼對孟遷與掌燈人的恨意不比公孫道人差,因不知他二人的名號,便隨便選了梁山一百單八將中兩人的諢號和名字冠上。


    寫的分別是青麵獸楊誌和神行太保戴宗。


    待醜兒收起最後一筆,半截明尊突然開口道:“再畫一人,此人豹頭環眼,燕頜虎須,臉略長,雙頰少肉,年近不惑……”


    聽著,醜兒不停落筆,很快一張英朗的中年男子肖像出現在紙上。


    醜兒放下手中筆,看著紙上這男人,疑惑道:“尊主,此人是?”


    半截明尊笑道:“豹子頭,林衝。”


    醜兒聞弦歌,便知其雅意,撫掌道:“尊主英明,原來這幫梁山賊潛入東京城是來殺高俅的。”


    半截明尊聞言頓時朗聲大笑,加上這個殺子仇人,他不信高俅不把汴京城翻過來搜尋這幫梁山賊,屆時汴京城必定會被攪得紛亂不堪,此乃一石多鳥的妙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汴京上元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牛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牛凳並收藏汴京上元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