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能對孩子說出這麽難聽的話,是殷憐也沒有預想過的。


    說句實話,殷長生上輩子罵過她最難聽的話,是“外圍女的女兒”,而殷千愛罵她,也最多罵一句“跟你媽一樣的惡毒女人”……相比這一幕,真的已經算得上文雅了。


    殷淮……殷淮根本不罵她,要麽無視要麽威脅。


    所以殷憐是第一次看到像這樣的場麵——親生父母竟然能這樣侮辱自己的孩子,在殷憐的印象裏,可能隻有方百合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了。


    她也不確定方百合對自己的孩子能不能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事,畢竟事實證明,她根本不是方百合的女兒。但是不管怎麽樣,能在殷憐這裏跟方百合相提並論,這對父母已經不可救藥了。


    女生很痛苦,一開始還努力想要辯解,後來就氣炸了,直接開始數起了從小到大對方待她的那些不好。殷憐在旁邊聽了一耳朵,才知道對方的父母自小對她就缺乏關心,一直都偏心妹妹,甚至如果不是妹妹有點胖,簽約彼得潘的機會他們都恨不得給小女兒。


    女孩明顯從以前開始就已經被傷透了心,所以如今翻起舊賬來,也翻得特別順溜。殷憐覺得她在一個人的時候,肯定已經翻過許多次,心裏的不甘和委屈已經壓抑到了極致,所以此時的情緒才那麽激烈。


    她的父母被逼得步步退後,想要辯駁卻又無從辯起,最後反而惱羞成怒,變成了純粹的辱罵。


    罵她狼心狗肺,罵她忘恩負義。


    他們理直氣壯地覺得自己供女孩吃喝,養她到十多歲,女孩就算把命賠給他們都是應該的。


    就這個理論來說,殷憐覺得這對父母也未免有些太過精打細算了。假如養孩子算是一項投資,事實上對於大部分父母來說,都這都是一個良心生意,唯有很少一部分,會試圖將之經營出暴利。


    所以前者值得尊敬,而後者值得憎恨。


    殷憐在事情變得不可收拾之前讓保鏢阻止了進一步的發展,心裏思索著等事情結束之後這麽解決這對父母——不管女孩子有沒有投資的價值,出於最基本的善意,她都覺得不適合再讓他們繼續養育女孩。


    殷憐很快就有了主意。


    雖然嶽安晴的直播以“尊重隱私”的名義並沒有靠近,但那也隻是殷憐特意製造出的表象。其實殷憐私底下早就另外讓人拍攝下了整件事的所有經過,隻不過未必能讓情況始終掌握在自己手中,並沒有放出來而已。


    但是雖然沒有放出去,她卻讓人完全按照事情的發生,寫了相關的文章,並以爆料的名義發給了認識的媒體。


    助理對於殷憐為什麽選擇了文章爆料而不是直接放出視頻感覺到不解。殷憐想了想,還是跟她解釋了一下:“錄像能夠給出的信息比文字多太多了,每個人都能從其中發現屬於自己的關注點,進而把這些旁枝末節發展成‘關鍵證據’,如果發生了這種事,說不定就會有人拿大家對父母的態度之類的說事……大部分人根本不會去思考這之中的對應關係,隻會很片麵地看待這件事……文字的話就不一樣了。”


    “我們可以隻選擇關鍵信息進行傳達,這樣既可以避免有心人抓住細節借題發揮,我們又可以通過文字劃出事情的重點。錄像可以作為報道的依據和我們的底牌,在需要出示證據的時候使用,但就不用展示給所有人看了。”


    雖然即使寫成文章還是有各種被借題發揮的可能性,但至少可以控製話題發酵的範圍在預期的話題裏。


    等通稿出來,助理也一一去看了,然後為之咋舌。


    如果讓有心人來看,助理毫不懷疑對方一定能看出這些文章背後的精心籌劃。殷憐用來煽動輿論的這些通告,光看文字水準就非常高。高到什麽地步?就是那種可以放入中學生課外讀物裏反複閱讀的水準,跟一般網絡媒體東拚西湊,掛羊頭賣狗肉填充頁麵的文章全然不同,絕對是經過精心潤色的文字。


    可以看出寫文章的人水準也很高。


    這些文章的風格也各有不同。雖然表麵上看不出來,但是助理總覺得這些文字風格和論點都是經過精心安排的。


    在所有這些與這件事有關的高瀏覽量的文章之中,時間最早的這篇,主要是針對唐詩事件發表的,語言真摯而文字煽動,顯出了一個憤青的憤怒。接下來的這一篇,則是以童星粉絲的口吻發表的,文筆有點童真稚氣,但語氣卻是真心實感的擔憂。而隨後則是類似於記者爆料的東西,詳細列舉了彼得潘以往的一些負麵新聞,其中夾雜著一些似真似假的傳聞和業內秘聞,讓整個情況變得越發撲朔迷離。


    而接下來的幾篇,既有臨時公寓的實時報道,也有社會人士對於這次事件的評論和分析,更有一些聳人聽聞的“內情”和“真相”。


    值得注意的是,每次的實時報道必定伴隨著一兩個知名人物的熱議,以及一些對於過往同類新聞的重新挖掘,而且通常都是一些比較聳人聽聞的“曆史事件”,讓這次的事情迅速和一些過往的教訓和悲劇聯係在了一起,引起了許多人的共鳴。


    彼得潘的高層雖然不是特別敏銳,但也很快隱約察覺到了殷憐在這件事背後的興風作浪。當然,由於各種固有印象,他們目前還沒有把這件事和殷憐這個“小姑娘”聯係在一起。


    在大部分看來,殷憐大約隻是個被幕後勢力利用,本人又比較喜歡多管閑事,因此被當做了煙霧彈的存在。


    彼得潘並不在意孩子父母被曝光的事實,反而很樂意讓他們分攤一部分火力。他們在為了公司活動之餘,把剩下的人力都投入了尋找這件事的幕後主使上麵。


    無奈殷憐操作這件事的時候也很謹慎,設置了重重紗幕,讓人很難順著某一條線摸到她身上。


    就連助理雖然目前在為她工作,但實際上也隻知道知道表麵上的行動,而對殷憐真正做了什麽一無所知。


    但是她對殷大小姐已經充滿了敬畏。


    這件事之中,就算嶽安晴也不一定都知道殷憐都做了什麽。助理自覺也不知道全部,但是至少這幾天跟隨在殷憐身邊打雜,還是多少知道了一部分殷憐的行動。


    殷憐的很多行為,乍看之下你根本不知道她是為何而做,但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卻會突然反應過來,猛然發現她的意圖。


    老實說,在事情的初次,助理相信肯定不止她一個人覺得殷憐在做的事情很多餘,沒有必要地拐彎抹角,然而現在她卻已經一點都不覺得多餘,反而覺得大小姐簡直是心思深沉,算無遺策。


    算無遺策這種形容,她以前一向是當傳說來聽的。畢竟諸葛孔明也都出師未捷身先死了,說明這樣的故事本來就是一種誇大的妄想。


    但助理不知道除了這個詞還能怎麽形容殷憐。


    大小姐步步為營,看似瑣碎卻又異常嚴密地在這件事之中布出了一張網,雖然現在還目的不明,但是效果卻已經顯現出來了。


    粉絲群被大幅度煽動,不管他們現在為小童星們出頭是為了愛還是為了正義感,或者其它什麽複雜的感情,但殷憐無疑巧妙地使他們跟童星們站在了同一個陣線。


    即使之後他們的情緒冷卻,意識到遭遇過這些事情的童星身上終究是有了讓他們難以忍受並無法再去喜愛的汙點,但是在經曆了這場齊心協力,並且充滿“正義性”的戰爭之後,即使最後真相得到確認,他們也很難果斷地粉轉黑,說不定反而會記住這件事,剩餘一些留戀或者對於小童星的責任感和保護欲。


    除此之外,殷憐通過之前的試探,以及這次的守株待兔,成功製造了一些自己需要的證據。如果有必要的話,足夠在之後的官司中,麵對童星的父母占據優勢。


    取得童星的好感,獲得童星父母和公眾的信任,引發社會的關注和輿論的熱議……她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處,而且平穩又有力。


    如果可以,助理心想,大小姐擔任裏的主角或者反派恐怕也毫無違和。就是那種“你絕對不會想要和她為敵”又或者“那個人是這個城市的傳說”這樣充滿了蘇感的人物角色。


    助理這麽想著,卻聽到了手機鈴聲。


    殷憐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微微一愣,然後找了個角落接了電話。


    她覺得很意外,因為對方並不是在她預期之中會給她打電話的人。殷憐之前已經預料到自己做了這些事情,被發現之後肯定會有人找她談話……但這個電話的主人卻不包括在內。


    ……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殷憐接了電話。


    卻聽那頭傳來路東瓷的聲音,問道:“你現在在哪裏?”


    殷憐回答道:“有點事。我不在島上,在春申這邊。你有什麽事情嗎?”


    路東瓷說道:“我現在就在春申。我休了兩天假,現在閑著。你現在在哪裏?我有事要找你。”


    路東瓷一向比較直接,殷憐也不意外他這麽說。她意外的是對方此時的語氣——路東瓷的性格有點孩子氣,但也想來樂觀,說話是語調多半都是歡快的,但是此時他的語氣一點也不歡快……不但不歡快,還有幾分緊張甚至沉重。


    殷憐遲疑了一下,回顧了一下接下來的安排,覺得短時間如果不出現什麽變故,倒是不需要再采取什麽大的行動,就回答了路東瓷的問題,約了附近街區的一個主題咖啡廳。


    半個小時後他們見了麵,殷憐忍不住皺了皺眉。路東瓷坐在咖啡廳一個隱蔽性不錯的角落,低著頭喝著咖啡,表情明顯低落——這可不是他一向以來的風格。


    殷憐忍不住有些在意,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幾分,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路東瓷看到她出現,還繼續發了數秒鍾的呆,才回過神來,說道:“你是不是在摻和彼得潘的事情?”


    殷憐訝異:“你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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