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顧沒有任何時候比這一刻感覺更加神智清明,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他的父母不愛他,或者更確切地說,沒有他渴望地那樣愛他。他對此感到空虛,絕望,痛苦,所以更加渴望攝像機下那熾熱的聚焦,渴望被愛,被認可,被接受,渴望粉絲們一句又一句的“我喜歡你”。


    汲取著他人的讚揚而勉力生存,這種心態是否病態,是否扭曲?羅顧以前並沒有思考過這麽多,他隻是本能地以這種方式獲取著可以供與生存的能量。


    但是在汲取這些能量滋養自身的過程之中,他也是有所領悟的。這個年紀的孩子,說不上特別精深的演技,但是就算在比較低的層次上,演得好和演得差還是有區別的。對於外貌或者人設的讚揚太過淺薄,來得快,消失得也快,所以羅顧很多時候,更想演出一個更加出彩也更加經典的角色——那種能夠引起觀眾的共鳴,甚至很多年念念不忘的角色。


    事實上這目前還不是他能接觸到的層次,成人的角色不夠格,孩子的話就更加可遇而不可求。即使如此,他還是盡量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認真琢磨人物,希望把角色演得讓人印象深刻。


    羅顧心思內向而敏感,雖然還不到有明確人生理想的年齡,但潛意識裏,他已經有一種藝術家的自覺,想要創造流芳百世的角色。


    雖然對此時的他來說,這個念想隻是發了一個芽,既不夠堅定,也不夠明確。


    但也足以讓他麵對人生的重大選擇時,不可避免地遲疑和動搖那麽一瞬間。


    有時候人生的轉彎就是那麽一瞬間的猶豫而已。


    他想活下去,想要別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讚同和認可這個名字。如果就這樣死了,或者放棄了,像這樣的願望就再也不可能實現了。所以哪怕隻為了這一個念想,羅顧也看似遲疑不定,其實卻義無反顧地做出了這個選擇。


    殷憐看到他的眼神,回答時話尾卻是不由自主地帶出了一點上挑的語調:“好的~~”


    她喜歡看人振作起來。


    接下來殷憐從孩子們那裏收到的答案,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選擇放棄的人。最後所有受害者,包括父母知情和不知情的合起來,一共走了三個孩子。


    事實上這個數字已經比殷憐預想中少太多了,她本來預期會有更多。


    這三個孩子裏,有兩個是自己怕了,剩下的那一個,則是在父母的勸說下決定放棄。他們對於殷憐的承諾缺乏信心,或者覺得承受不起錯信的後果,對於這一點殷憐也可以理解,畢竟之前已經遭遇了相應的教訓。


    原本不知情的另一個孩子的父母也不讚同孩子繼續演戲,但是女孩子一副很想繼續的樣子,所以最後父母在殷憐的承諾下,還是決定繼續試試,不過這次女孩的母親要求可以全程陪同。


    殷憐說道:“如果您可以盡量不要心疼訓練辛苦,這個要求可以滿足。”


    女孩的母親說道:“她從小就倔強。她不怕辛苦,我就算心疼也會忍著,就怕她什麽也不跟我說。殷小姐,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


    “您就是擔心我會有顧慮不到的地方,您的顧慮很有道理,這個要求是合理的。”


    女孩的母親麵露感激。


    殷憐也知道同意她的要求很可能會帶來一些麻煩,到目前為止,在大家看來,都覺得她想要繼續培養這些童星隻是純粹地在做慈善,畢竟誰也不知道殷憐的底牌。這種情況下,還答應孩子父母的這種要求,無疑是在給自己身上加擔子。


    其他人是很不讚同的。


    畢竟現在這麽麻煩的情況下,識不識趣會不會得寸進尺完全看各自的自覺,而大部分時候,這世界上都是不講理,容易感情用事的人多,恩怨分明的人難得。


    不過殷憐還是同意了,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麽。


    殷憐能理解他們的顧慮,但她很理性地認為,問題沒有發生之前,就默認它會發生是不合理的。為了避免可能的問題而直接放棄某個選擇,本身就是一種怯懦,相當於拒絕了未來的各種可能性。


    三個孩子選擇了離開,最後剩下八個孩子。這個時候,殷淮也幫她搞到了彼得潘的一些相關資料,讓她知道了之前和彼得潘解約或者被冷藏的孩子們的名字和家長的資料。


    她讓人嚐試聯係了這些孩子的父母,在一番艱難的溝通之後,對方答應了見麵和合作。


    遭遇了這樣的事情,父母對於彼得潘沒有怨恨是不可能的。但是出於保護孩子的想法,部分父母會選擇沉默。當然,其中也有現實的壓力——畢竟有些代價他們承擔不起,這是很現實的問題。


    殷憐對這種情況沒有鄙視,不如說,能夠在這種情況下選擇並且保護了孩子,他們已經很盡職了。普通人能力有限,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悍不畏死,勇抗強權。


    經過商議,對方也和殷憐這邊的代理者溝通了一下想法。他們願意配合舉證,但是不希望家人的信息或者發生過的事情被媒體公開。


    這種的就是真的已經放棄了星途了。人家既然做出了選擇,殷憐也給予了尊重,並沒有進行多餘的勸服,隻謝過了他們提供證據。


    接下來的證據收集涉及了多個方麵。孩子們的通訊軟件裏麵本來有不少情報證據,但是此時都已經被清理和注銷了。不過這不是什麽問題,殷憐直接讓委托律師通過警方的幫助去軟件公司進行交涉,很容易就直接恢複了賬號,並且直接連同證據公證一起做了。


    而人證是比較麻煩的部分。彼得潘內部人員的收買和說服殷憐也讓人去執行了,但是成果如何難以預料,所以殷憐另一方麵,則開始通過孩子們提供的信息,讓人進行第三方取證。


    鍾卻文手下培養出來的人果然非常能幹,基本上是根據孩子們提供的些微信息,進行了地毯式的取證。有些東西由於時間已久,基本上無法通過一些公共設施的監視視頻來尋找證據,因為現在這類電子儀器的錄像留存時間按照標準是十五天。


    不過監控鏡頭這種東西現在算是相當常見了,很多私人店鋪也會裝設。大店鋪還會定時清理記錄,但是有些小店鋪卻根本都是等到硬盤被裝滿了才會進行清理,管理相當不嚴謹。


    殷憐讓人找的就是像這樣的漏網之魚。


    她把這些工作安排妥當了之後,網上的風向也沒有放鬆。彼得潘慫恿孩子父母起訴殷憐之後不久,很快有自稱是記者的人發布了一篇報道,報道上惟妙惟肖地描述了一下某個童星在當天跟父母之間的爭執。


    這爭執正好是領頭起訴的人和其孩子之間的對話。


    對方立刻十分惱怒,斥責狗仔侵犯隱私。但是隨後媒體就對於對方的斥責進行了反駁,然後就“隱私”的定義對對方進行了一連串辛辣的嘲諷,最後以“隱私存在的意義從來不是違法作惡者的遮羞布”結束了文章。


    這個記者卻仿佛跟對方杠上了,很快開始揭露對方的其它“隱私”,其中包括對童星本人缺乏關心,好賭,從彼得潘那裏長期獲得大量女兒的“賣身錢”,甚至直接曝出了一個六位數的大概金額。


    這個金額還真的就跟男人拿到手的錢數相近,嚇得他立刻不敢說話了,立馬跑去找彼得潘的負責人求助。


    當然,報道裏不止這些,報道裏還暴露了童星本人至今的大概收益,這些收益之中她拿到的實際報酬,彼得潘拿走的分成,以及孩子在工作期間被要求參與的“私人飯局”的頻率。


    差不多已經是直接明著怒斥彼得潘是控製雛妓的窯子了!


    這些數字自然不是從孩子口中可以問出來的。殷憐私下裏還是借助了一些殷淮的力量,通過調查彼得潘的一些合作對象方麵的賬目,大致整理出了實際的數據。


    殷淮還不止帶來了這些情報。他給殷憐理出了一張名單,裏麵全是涉事的大佬,每個人的身份,目前的職位,生活作風和可能的黑點都給敘述並分析了一遍。


    他也不避諱兩個兒子,似乎也想要趁機傳授他們一些政治鬥爭的技巧,直接跟殷憐說道:“我推薦你在這幾人之中選擇一個進行揭發。這都是平時行為作風比較受到詬病,黑點也比較多的幾位。最重要的是,我這邊有情報,這兩位都有很嚴重的貪汙受賄行為,這一位則是變相通過親屬參股部門下屬公司,以此累積了大量的資產,一查就是一個準。”


    殷憐說道:“貪汙這麽嚴重,以前為什麽不處理?”


    殷淮說道:“水至清則無魚。一般來說,貪這種事情,也是從小貪開始,慢慢變成大貪的。小憐,理想化地來說,國家當然都喜歡清官,恨不得人人都是青天大老爺。但連你爸我呢,都不想被困在體製裏,完全吃那點公糧過活,所以跑出來辦了合資企業。其它有能力的人,自然也不會滿足於跟能力不匹配的待遇。”


    “但這就有個問題,國企和私企有個很重要的區別,你知道是什麽嗎?”


    殷憐說道:“資曆,關係。”


    殷淮聽她如此精準的回答,倒也不覺得意外,隻是欣慰地笑了笑,說道:“雖然這兩個詞不能概括全部,但是基本上是核心了。私企的運營模式比較高效,但是缺乏規矩,容易被老板或者股東的私人喜好主導。國企的運行更講求穩定,但是人浮於事,兩者都有很大的弊病。但前者是私營老板自己能夠控製的,後者卻是掌權者也難以輕鬆改革的。”


    “真正能在這種環境上升官發財的人,一般都不是無能的人。但是有能力的人也更有野心,如果他們不選擇像你爸一樣另辟蹊徑,那麽也難免會給自己撈點好處。就算你換一個人上來,也不一定能比他能幹,清廉。”


    “有時候,不是國家不想吏治清明,是真的就沒那麽清廉的人才可以用。人都是有私心的,也就隻能從現有的人手裏擇優任用而已。所以小貪能忍,等到忍無可忍,就好淨一波隊伍了。”


    殷憐想了想,說道:“如果高薪養廉呢?或者改進一下製度,讓有才幹的人能更容易得到跟他的能力相符合的報酬?”


    殷淮說道:“這就要看未來的製度怎麽演變了。說到底,很多時候,思想觀念和製度才是一切……如果我們做不到,那就請你們這群接班人到時候繼續努力了。”


    殷憐想了想,慎重其事地回答道:“我會努力的。”


    殷淮意外抬眉。


    之後殷憐拿到了名單,名單裏其實還夾雜著照片,是她主動要求的。她把照片獨自分離出來,然後帶去給了孩子們,讓他們一一進行辨認。


    辨認的成果是顯著的,之前父母跳得很歡,被殷憐拉著做了個典例的女孩,正好跟殷淮推薦的某個對象有過接觸。


    殷憐就針對性地理出了與之相關的證據,證據數量不多,但是拿來搞事足夠了。於是她很快聯係負責這方麵工作的人手,補充上了這方麵的消息。


    不過為了能夠讓這些消息不那麽集中,對方使用了另外的身份和賬號,使用另外一個媒體渠道,對於這件事進行了揭發。


    這次的揭發之中,主要曝光了彼得潘與這位當事人的聯係,以及對方與彼得潘旗下童星的“異常”接觸,另外還有對方對於彼得潘這些年來的關照。


    不是每一條都有切實的證據,但是卻有各種各樣的蛛絲馬跡。因為殷憐放出的都是真實的消息,就算有些消息不是那麽確定,也不會偏離太多,所以不知道的人也就算了,隻能從過往的新聞或者公開情報裏得到少量看上去符合爆料的情報。


    反而是與當事人關係越親密,接觸得越多的人,越容易察覺這些“爆料”的巧合性,進而把它當成某種證據。


    加上殷憐少量地安排了一些水軍號在那裏煽風點火,鼓動情緒,很快就有野生的“爆料人員”出現,開始以知情人的身份提供情報了。


    這些情報很多半真半假,但是一定要說的話,裏麵確實有不少有證可查的真實情報。殷憐讓爆料的營銷號把這些有石錘的情報都轉發或者回複了一下,令其暴露在越來越多人的視野之內。


    這無疑是非常有效的。


    當天下午四點半左右,有專門的調查組聯係到殷淮,找上門來和殷憐見了一麵。對方跟每一個孩子都進行了談話和取證,並與負責人交換了電話號碼。五點多,彼得潘受到查抄,殷憐拿到了跟孩子們相關的所有文件副本,以及合同的正本。次日彼得潘受到正式文件,勒令解散,同時中層涉事人員受到審問,一部分被收押。


    早上十點左右,清算組入駐彼得潘,同時被殷憐舉報的九位父母都受到緝捕。


    ……整件事的效率高到殷憐以為自己按了快進。


    彼得潘的變故引來了很多人的熱議。殷憐在征求過同意之後,以餘下受害者以及少數幾位家長的名義,讓律師對彼得潘進行了起訴。


    這個起訴並沒有主動通知媒體進行曝光,但也還是難以避免地透露了出去。不過由於殷憐采取了保密的行動方案,具體的案件細節並沒有公布出去,所以也無從知道殷憐起訴的具體內容。


    按照一般情況來說,殷憐是不可能通過代理人獲取到監護權的,但是這個案件裏麵,她對於剩下七個孩子的家庭情況進行了深入調查,把每一個人的檔案都分析得十分深入。她以彼得潘的事件作為例證,搜集了大量的相關證據,對法院提出了撤銷孩子監護權的申請。


    而以孤兒院的名義,在法律規定下,他們是有權對於有“性侵害或者出賣孩子”的行為的父母提出此類申請的。


    但是判決並沒有馬上下來,畢竟殷憐一次起訴的人數過多,而孤兒院的建立又過於倉促。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網絡上開始流傳一些視頻。這些視頻裏雖然主角都打了馬賽克,但是關注這件事的人很容易就能發現這些視頻跟彼得潘事件有關……或者確切地說,視頻上傳者很惡意地上傳了之前活躍在網上的童星父母的相關視頻。


    法院的判決很快就下來了。


    接下來,殷憐可以說是相當忙碌。雖然打下手的人不少,但是專門作出係統性的安排就花費了不少時間,幾乎連課間都在關注事情的發展——住所,學業,課程,是針對孩子們的,而方案,資金,人員,則是針對孤兒院本身的。


    這個過程花費了殷憐不少錢。


    不過好在有季湘君幫忙,這方麵的事物殷憐沒走什麽彎路。為了能夠省時間,殷憐花費了不少錢,不過對於現在的她來說也是九牛一毛。殷家夫婦都知道她現在算個小富婆,倒是沒有在這方麵有過多幹涉。


    就如同季湘君所建議的,殷憐並沒有直接對孩子們或者孤兒院進行捐助,而是專門設立了兩個基金——一個針對“受父母侵害的未成年受害人”,另一個則是“少兒藝術家培養基金”。為了可以進一步減少可能出現的爭議,後者就連捐助都是以課程或者勤工儉學的機會來進行捐助的——基金剛建立,而且本身的性質有點特殊,目前也缺乏足夠完善的機製,殷憐隻能暫時這樣處理,等以後再慢慢完善。


    孩子們表示隨時可以接工作,殷憐卻沒有打算給他們直接接工作。她思考之後,決定先讓他們一邊上與演技和台詞相關的課一邊去劇院那邊“勤工儉學”,自己卻趁著有空回了一趟黑懷朱所在的夏國。


    到了夏國的公寓之後,她上網開始搜索劇本,最後收藏了兩百多個劇本才姑且罷休。這些劇本基本上都是以兒童戲劇為主,但都是非常經典的名劇。很多劇本殷憐隻是掃了幾眼開頭,就覺得非常有趣,隨手便收了下來。結果這麽一收就收了兩百多本——不是劇本沒了,純粹是殷憐覺得這數量夠她用一百年了。


    放棄了繼續收藏之後,殷憐隨手選了兩個看上去有趣的劇本讀了一遍,頓時覺得十分感觸。這些兒童劇本,如果放在地球的話,恐怕每一本都有成為經典作品的潛質。


    殷憐隻看了兩本,但是根據評分,她並不懷疑剩下的兩百多本的質量。而這種等級的劇本,還是兒童劇本,在夏國卻能多到她收不動……可見兩個世界的文學和藝術發展確實有著極大的差距。


    時間有限,殷憐雖然對剩下的劇本都還非常有興趣,但是也隻是把它們隨手購買和下載了,而隻是把已經閱讀過的兩個劇本打印了下來。


    之後她回到家,對著電腦把劇本抄錄成了中文簡體,把夏國文字那些明顯和中文有一些字形差距的文字修改成了不會讓人覺得奇怪的句子。


    這樣忙碌著,很快一天就又過去了。


    殷憐覺得自己的人生充實得有些過分了。


    睡前回複了一下朋友的信息,殷憐也沒有再做更多的事情,就直接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起床,她把打印出來的劇本放在背包裏,打算下午放學後送去給團長看看。如果可以,她想要讓團長給孩子們排一部戲劇,慢慢訓練他們的基本功。


    殷憐心裏已經隱隱有一種預感,她未來的舞台,絕對不在一個單獨的世界裏。


    結果她把劇本送過去的時候,團長正有事在忙。正好這個時候,殷憐又接到了路東瓷的電話,說是有了有趣的成果,讓她去看看,殷憐就把劇本留了下來,然後去了新世界。


    到了基地之後,殷憐發現路東瓷正一個人躲在實驗室,不知道做些什麽。


    認識的研究員跟她打招呼,告知了路東瓷的行蹤之後,欲言又止。


    殷憐察覺了他的異常,主動開口問道:“怎麽了?”


    對方遲疑了一下,才說道:“也沒什麽。小憐你去陪所長說說話吧。要是可以,你拉他去玩一會兒,不管看看動畫也好吃點東西也行,總之多休息一會兒。老是工作也會累的。”


    殷憐聽了,用一種充滿疑惑的目光盯了對方幾秒鍾,最後還是順從地答應了,笑答道:“好。”


    等她敲門之後進了實驗室,本來以為研究員特別這麽交代,路東瓷一定心情不好,說不定正在賭氣拚命工作,結果裏麵的情形跟殷憐想象得完全不一樣。


    路東瓷好好地坐在桌子前麵,正在看一本漫畫,甚至還在哼著歌,語調輕快。


    殷憐進去之後,他說道:“你來了?”


    笑容滿麵,眉飛色舞。


    殷憐打量了他一番,才發現他手上纏著繃帶,頓時很意外地說道:“你的手怎麽了?”


    路東瓷聽她問起這個,笑容才收了收,說道:“沒什麽。受了點傷,但是好得差不多了。換了他們不來我麵前囉嗦,我覺得還是值得。”


    殷憐卻不想讓他輕描淡寫地應付過去,直接追問道:“怎麽受的傷?”


    路東瓷看了她一會兒,發現她的態度很堅持,才不太情願地回答道:“方醒讓我去給魔法槍改回路,我給他解釋了一下改回路會導致的後果,他不相信。覺得我態度敷衍,讓我至少看過了再說。”


    “我就按照他的要求把回路改造了,然後試了一槍。”


    殷憐有些惱火:“你故意的?”


    路東瓷說道:“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除了這麽做之外我還有什麽辦法?目前的工藝做不到,像這種魔法槍支,一定需要高精神力的工匠才能完成。方醒這麽急功近利,他到底想要這些武器幹什麽!?”


    殷憐說:“就算是這樣,如果你真心想要研製,一定也可以選擇比較穩定的方式完成這方麵的研發,你這根本就是非暴力不合作。”


    路東瓷也不生氣,說道:“沒錯,方醒的要求是能夠達成的,隻是中間需要幾代科技。首先,我們需要先掌握可以通過儀器觀察精神力圖譜的手段,然後要開發出能夠對精神力進行幹涉的儀器,而且粗暴的幹涉還不行,必須是精細的幹涉——這又要耗費幾代的技術變革……燕京已經建立了三要素研究所,專門開始從基礎理論層麵開始研究物質,能量和精神三要素之間互相之間的關係和影響。”


    “正常情況下,如果要讓這些理論在實踐領域取得成果,可能需要十幾年或者幾十年。但這也是一個全新領域發展成熟的正常長度。甚至可以說,精神力的出現,差不多等於工業革命或者信息時代的意義,甚至有過之。”


    這樣說著,他停頓了一下。


    殷憐聽了,卻領悟了什麽。她說道:“但是方醒嫌棄這個過程太過緩慢,所以他想要更加快速更加有效的研究成果。如果是為了對付國外的勢力,就算對方暗中研究精神力相關,但是我們把控了活化素的來源,對方也翻不出什麽浪去。所以這裏就有一個問題,人在什麽情況下,會這樣急於要一個瘸腿的成熟技術……”


    然後她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這個問題連影視片都能回答——世界末日,或者戰爭爆發之前。”


    殷憐的這個結論把自己也嚇了一跳,半晌說道:“最近情勢這麽亂嗎?有戰爭的跡象?”


    路東瓷說道:“亂是有點亂,畢竟我們現在占據著新世界這麽久,很多國家都已經坐不住了。最近國外的新聞也一直在就這一點攻擊我國,間諜也一直頻繁出沒……但是目前的形式來說,還沒有發動戰爭的跡象。他們似乎在試圖找其它可能有的‘門’,也有人在試圖以官方途徑跟我國進行交涉,希望能夠以一些資源交換新世界的利益。”


    “而且如果說是戰爭的話,我們現在其實不畏懼任何人。新世界的海軍一直在持續訓練中,全國的軍隊和警員也已經輪換培訓了一大半……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基本上已經有接近三百萬的異能警衛力量作為後盾了。這還不算已經移民的老百姓……”


    殷憐聽了,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問道:“這些軍人都是由誰負責的?由誰進行的訓練?”


    路東瓷說道:“裘靖安手下的軍官。”


    殷憐聽了,似乎驚了一下,開始在實驗室裏反複走了幾個來回,然後說道:“我大概理解方叔這邊的態度了。”


    防內而不是防外,這一點雖然讓人覺得很不舒服,但是事實上,這就是大國的真實情況。人越多的組織,人心就越難聚在一起。


    殷淮畢竟已經一隻腳邁出了體製範圍,他能夠在之前的時候考慮到各方麵,引來幾方勢力形成如今的平衡性,已經算是非常有能量了。


    如果不是他的這些安排,殷憐也很難至今安全地保留著天堂島和周邊的大量地皮。


    但是隨著新世界人類地盤的擴張,裘靖安和方醒雙方勢力的擴大,殷淮現在也已經很難再插入到雙方的角力之中。就這點來說,她父親的影響力其實是在減弱的。


    殷憐心裏已經默默有了警惕。


    然後她說道:“路哥,你這次做得對。不管如何,我們不能介入這種內鬥,更不能在任何情況下給任何一方增勢。”


    路東瓷說道:“我沒想那麽多。不過要改造魔法槍肯定會發揮大量的時間,我們現在正在進行的重要課題多了去了,我不想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在這上麵。”


    殷憐問道:“你的手現在這麽樣了?我能看看嗎?”


    路東瓷遲疑了一下,然後拆掉了繃帶,露出基本上光潔沒有痕跡的手臂:“其實已經好了。活化素的效果實在驚人,但是我故意繼續包著繃帶,算是一種抗議。順便我也可以趁機休息一下,研究一些不好立項的內容。”


    殷憐仔細打量了一下,發現傷口確實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就說道:“我給你包紮回去。”顯然是要配合他一起說謊了。


    路東瓷說道:“不用了吧?我待會兒隨便整整就好——”


    殷憐吐槽道:“一隻手?我覺得路哥你兩隻手都未必能做好包紮,更別說是單手給自己做了。”


    路東瓷反駁道:“太小看我了。我也是在軍隊裏參加過各項基本培訓的。其他不說,至少標準包紮我是熟練地。”


    雖然這麽說,但殷憐表現得很強勢,跟他說話的時候已經開始動手包紮,路東瓷便也沒有太過矯情地堅持拒絕和反對。


    等包紮好了,殷憐才開口問道:“你之前電話裏說有了有趣的發現……”


    路東瓷仿佛突然想起來,說道:“對,找你過來是想跟你說這個的。”


    然後他從堆積起來的漫畫底下翻出了筆記本,打印出來的表格和結構圖,還有各種各樣的公式,然後說道:“說起來我私下做了一點研究,是關於‘門’的。”


    別人都是把漫畫壓正經課本資料下麵,路東瓷卻是把研究資料壓在漫畫下麵,路哥這個行為迅速顯示出了他的與眾不同。


    殷憐聽到說起“門”,頓時也集中了精神,問道:“門怎麽了?”


    路東瓷說道:“自從門被擴大之後,我就想要研究一下開門和關門的方麵的原理。但是大家都不太讚同我對門進行過多的研究,可能主要是怕這樣的技術一旦研究出來,會被個人或者某些勢力利用。他們現在更傾向於將門的狀態維持原狀,怕我的研究會破壞目前的空間平衡。”


    殷憐說道:“這個擔心也可以理解,但是有點太沒遠見了吧?”


    路東瓷說道:“雖然這麽說,這也就是表麵上的說法。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或許隻是反對‘我’進行這方麵的研究,因為基地的研究成果,最後都是屬於國家的。誰知道他們私下有沒有成立研究組,暗地裏研究?”


    殷憐:“……他們禁止你研究門嗎?”


    “那倒不至於,隻是反對立項這方麵的研究,拒絕為這一類的申請撥款而已。如果我可以不用申請經費自己私下研究,也不會有人在明麵上反對。”


    路東瓷說道:“因為這樣,我就自己私底下研究了,目前也有一些成果了,小憐你想聽一聽嗎?”


    殷憐問:“我可以聽?沒有什麽問題嗎?”


    路東瓷說道:“沒什麽問題。都沒有立項的東西,就算是當做我個人的胡思亂想,其實也沒什麽問題。”


    殷憐問:“……可是,保密協議呢?”


    “限定了‘項目內容’。我自己琢磨的東西連立項都沒立,也不涉及什麽工作上的機密,沒所謂。”


    他都這麽說了,殷憐也就不反對了,直接就聽他介紹起了跟門相關的研究結果。


    就聽到路東瓷說道:“我研究門,主要有三方麵的成果,一個是關於‘屏障’,一個是關於門的‘拉力’,另一個則是‘斥力’。”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注意到這一點,其實打開的門上麵是有‘屏障’的。”路東瓷輕描淡寫地說出了殷憐根本沒有預想到的情報,“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過,風和水是基本上不會自然地穿過‘門’的,一個人帶著液體物質穿過門的時候,液體會有一些奇特的反應。”


    殷憐:“奇特的反應?”


    路東瓷思考了一下怎麽解釋,但是他是理科生出身,不是很擅長超過高考作文層次的描寫形容比喻,最後隻是說道:“好像穿過一層有阻力的屏障那種現象。”


    這形容不大好理解,殷憐打算回頭的時候自己去實驗看看。


    然後路東瓷繼續說道:“但是這層屏障已經越來越薄了,估計很快就要消失了。我大概可以推理出到時候會有的變化,但不保證能事先算出所有會有的變故。”


    他用了變故這個詞,讓殷憐皺了皺眉,問道:“什麽樣的?”


    路東瓷回答道:“這就要說到拉力和斥力這兩個現象了。之前我跟你討論過吧?關於兩個世界融合的問題。事實上,這個融合的情況,基本上都是由這兩種‘力’或者說‘力場’造成的。具體的猜想我稍微有一點,但還不是非常完善,很多地方還沒能形成係統合理的解釋,隻能簡單地給你講一下。”


    “兩個世界依靠‘門’連接,連接點上,兩邊都會出現一種神秘的拉力,這種拉力目前被屏障所遏製,所以表現不明顯。但是一旦屏障消失,兩個世界就會瞬間像是開了閘的兩個水箱,融合速度會猛然加快。”


    “事實上,現在春申的活化素濃度就已經遠高於以往——它可能會是最早變成‘新世界’的城市。”


    殷憐微微張大了嘴,然後問道:“這件事,你有跟上麵報告過了嗎?”


    路東瓷說道:“這方麵的推論肯定是交上去過的。不過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這個結果可能好壞參半吧。”


    好的部分,是地球受到活化素的感染,而且是從輕度慢慢加深的,某種意義上來說,全人類都能受益。壞的部分,則是隨著活化素的蔓延開,華夏就很難完全控製它的流通。


    但是這個過程是緩慢的,之後的具體速度,還要看屏障徹底消失之後的流速變化。


    更多的變化難以預料,但政府肯定會對之進行監控。


    殷憐暫時也沒法對這個消息做什麽,所以就暫時壓下了對這件事的想法,隻默默地記下了關於屏障的情報。她心裏隱隱有所感覺,這個屏障可能跟時空通道本身沒有關係,不過並沒有說出來,而是繼續問道:“那‘斥力’是什麽?”


    路東瓷說道:“在‘門’的周圍,不但有拉力,還有斥力。拉力是兩個世界互相融合和傾倒造成,而斥力,我雖然不知道原理到底是什麽,但是它會不停地變化。我隻能經過精神力的探查,發現‘門’的邊緣的一些細微變化。它與拉力是互相抵消的,而且隨著時間會發生不規律的變化。”


    “我目前隻能從‘門’附近的磁場強弱和方向來判斷它的變化,因為缺乏可用的儀器和記錄手段,所以隻能暫時從現有的數據判斷它們是不規則變化的。這個力場會被屏障一定程度地抵消,而隨著時間過去,斥力的強度在減弱,而拉力在增強。當斥力完全消失的時候,估計兩個世界就會加速融合在一起。”


    ※※※※※※※※※※※※※※※※※※※※


    我盡量試試多更……其實我也知道,會買正版的就是會買,不會買的我說也沒有用。不過你們這樣說,我還是挺暖心的。但我還是說實話,我不保證能日萬,隻能嚐試盡量多更,而且不確定能堅持。決定能不能日萬的不是訂閱,而是我自己的能力呢_(:3」∠)_但是如果能,一定是因為大家給了我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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