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九洲境內的王宮裏盡是各處納貢的奇珍異寶,就連諸侯府上也是恨不得把日月星辰都收回來……羅刹國這王宮,未免顯得有些寒酸,而且還十分不吉利。


    走進寢宮,娰更難受了。


    陽光從窗外照進屋子,另一邊排列整齊的無頭人偶身上穿著女王最常穿的七套禮服。


    女王躺在床上,安詳得很,說不清是睡著了還是已經死了。


    娰把手抬到腹部,撚指運功。青天白日,卻連這寢殿的屋子裏連光都是陰冷的。她走到女王床邊後,再定睛去看那穿著禮服的無頭偶,卻驚覺他們腳邊都有散落的紙錢,而那衣服的紋章所現,從躺在床上的人的視角看過去,正是一張巨大的索命符。


    索命符……


    娰皺起眉頭略作思忖,心說這羅刹女王的身上應該還有相關的東西,遂伸手去準備給女王診脈,卻在她的手剛碰到女王的腕時,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扼住了自己的喉嚨。


    並非鳥爪的尖細,亦不似被什麽東西纏繞著越鎖越緊,而像是有什麽東西讓她無法呼吸。


    娰凝神在心中念訣將這無形的束縛掙脫,環顧四周卻什麽也沒看見。


    “薑姑娘?”


    “沒事。”娰不願與凡人解釋蹊蹺之處,隻若無其事裝模作樣地給女王診脈。


    她哪會什麽診脈,不過那冰冷的觸感的確讓人心頭一震。


    “薑姑娘,女王陛下……”


    娰收回手,看向說話的那個女人,應道:“女王陛下的病已入膏肓,非神不能救。不知離王宮最近的神廟……”


    這本是娰為了查明白到底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胡謅的,可那個女人卻告訴她“之前有好幾個岐黃術士也是這麽說的,但他們一聽神廟在西南陰翳之地,就打了退堂鼓。”


    好家夥,羅刹國都的西南陰翳之地,那結界豈不是直通酆都鬼城嗎?


    凡人說那裏是陰翳之地,隻因那裏枯木成林,整個林子裏唯一活著的就是生長在樹根旁的紅色的花。


    娰“嗯”了一聲,表示除非借女王鑾駕拜陰翳之地的神,否則女王將永久沉睡,直至三千年後才有可能醒過來。


    那女人說借女王鑾駕是大事,她做不得主,需要王公大臣們細細商量。


    娰笑著點了點頭,任那女人離開女王寢宮去向王公大臣們“商量”。至於娰自己,當然是趕緊逃離了王宮。


    無論是華夏還是番邦,王的鑾駕儀仗出行可都是國家大事,怎麽可能借給旁人,更何況還是借給外族。


    再有,且不論用人間的規矩來,羅刹國的僭越之罪該當如何,假借一國之王的鑾駕去祀神,這豈不是明擺著告訴天神“你不配得我國供奉”嗎?


    瀆神,無論是在華夏九洲還是他國,可都不是小罪。


    為了敬神,他們當然不介意換一個國王——現任女王沒得救了,不知道有多少王公大臣心中竊喜,開始盤算自己的小九九了。


    娰心說接下來窮奇會很樂意在這裏看凡人們你爭我奪地快樂謀朝篡位,睚眥對戰事更是十分關心,兩個老家夥再碰麵指不定會鬧處什麽大事,這樣的是非之地,她打算先溜為敬。


    離開王宮,娰就向西南方向去了。


    不就是陰翳之地嗎,酆都鬼城娰又不是沒去過。另外,她記著《忘憂錄》上草木篇章還說,陰翳之地的紅花取其花葉同莖者,可治世間疾苦。若真能找到這東西,說不定新龍珠也不用再辛苦煉了。


    “娰卿?”


    “白澤!”正在往西南方向去的途中,娰就碰上了匆匆趕來的白澤,“這還是羅刹國範圍,你怎麽來了?”


    “我還想問你,怎麽會插手羅刹國的事?”


    “我……我是從崇山的枯井裏到的羅刹國的。”娰支支吾吾地說著,她不想再把睚眥和文曲星君牽涉進來,賺功德也好重煉龍珠也罷,說到底是她自己的事,“白澤,愎和違是什麽來頭,連牠的地盤都……”


    “牠這一支的先祖死在比翼鳥的爪下,愎是比翼鳥和蠍王的孩子跟……”白澤說到這,頓了頓,壓低了聲音,“跟你三叔家的不知道哪代生的。”


    “那……違又是個什麽東西?”


    “嗯……這……是你九叔家的後代,具體的你還是得問問你那兩個叔叔。”


    “感情這倆東西還是我自家人,可怎麽他們叫喚我都聽不懂?”娰眨了眨眼,想起什麽一般,“對了,還有,那大銅鏡又是怎麽回事?”


    “那是啟的鏡子,後來傳到了桀手上,就不知所蹤了。”


    “好家夥,這麽好的東西,怎麽會在羅刹國境內?”


    “你真以為九洲隻有那點地方啊?”


    娰一時語塞,想起在山洞裏的情形,又道:“那冰火兩重天之間隻靠鏡子阻隔,還真是……”


    “你進入炎涼夕?”白澤緊張了起來。


    “炎涼夕?”娰張了張嘴,沒再出聲。


    “你都看見了什麽?”


    既然那是炎涼夕,裏麵怎麽會是冰天雪地的,娰略作思索,掐指算了算才繼續說道:“赤帝與白帝終有一戰,這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三千年之內吧,老冤家了。”


    “走吧,我們去酆都看看。”


    “你真要去鬼城?”


    “嗯。”


    “羅刹國的爛攤子你不管了?”


    “找不到女王的魂魄,難道我在這給她守靈?”


    白澤啼笑皆非,隻得一路跟著娰,盼著她別再惹出別的事來。


    他們一路向西南方向去,果然,枯木旁的紅色花朵過分顯眼。


    “這花還真是長了一路。”娰極目望去,紅色的花幾乎是伴隨著枯木林中的小路一直蔓延到看不見的遠方。


    “彼岸花引人入彼岸,自然是要長一路的。”


    “花開不見葉,葉生便無花……看來是真的。”


    “花葉同根不同莖,不過凡事都有例外。”


    “怎麽個例外?”娰等的就是白澤這句話。


    白澤笑了笑,應道:“在阿修羅王手裏。”


    娰抿了抿嘴,心說當我沒問。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著,直到娰聽見枯木林深處隱約傳來陣陣低吼聲。


    “什麽聲音?”娰轉頭循聲望去。


    白澤眨了眨眼——他還沒聽見。


    “去看看吧。”娰倒是什麽都不怕。


    反正,有白澤這麽個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的鼻祖在,的確沒什麽可怕的。


    枯木林深處的一片焦土上,土地龜裂處長出長而粗的鐵鏈,在八條鐵鏈交集處束縛著什麽東西。


    略走得近些,才發現是一麵鼓。


    “這鼓……”娰頭皮有些發麻。


    “人皮為麵,虎頭綴其身。”相比之下,白澤的確冷靜多了。


    西南地界,人皮鼓並不稀奇,但能用虎頭來裝飾鼓身的並不常見。更何況,還有八條鐵鏈……


    “別動。”


    “不解開嗎?這下麵……”


    “下麵是當地人給阿修羅王的貢品。”


    娰不太自然地點了點頭,然後乖乖地收回了準備去拉開鐵鏈的手。


    的確,她什麽也改變不了。


    即便知道這鼓下麵就是無數的毒物和上百個活人,也不能動。


    人牲的事已經讓九洲之內的神仙都對她十分不滿,如今來羅刹國隻為重修龍珠還功德,可不能再惹出是非來。


    畢竟這種時候,要是再把阿修羅王惹惱了,屆時原本對新封神榜有意見的家夥們再跳出來鬧一場,神界有個什麽動靜,可就不是幾千年不安生的事了。


    自家的事,還是關上門解決的好。


    “白澤,人們拜神,不就是要求平安嗎?”


    “你說的那是多少年前的人了?”白澤失笑道。


    娰對“人”的記憶並不清晰,可他們的確是盼著平安活著,神農氏嚐百草後再加個“有好收成”。說到底,人的願望不就是衣能蔽體食可果腹,再多有些同族好搶糧食和水嗎?


    “現在的人啊,求著高官厚祿,討著絲帛獸骨……”白澤輕歎了口氣,“你在朝歌的時候沒見過那這家夥嗎,他們自己都不認為人命要緊,偏你還琢磨著減少人牲,難處這麽大動靜。”


    “我……”娰本來想反駁,卻又無從開口。


    其實自恃尊貴,便認為奴隸命賤如草芥的王公貴族,又豈隻在朝歌?


    “後世如何看子受?”


    “寵奸信佞,偏袒妖妃。”


    “妖妃?”娰有些不高興。


    “說的是那花狐狸。”白澤如是說道。


    娰“哼”了一聲,心中暗罵道:不愧是九重天粉飾的史冊,還知道柿子挑軟的捏。


    沒再說其他,兩人離開了上供的現場,往酆都的方向去了。


    沿著開了彼岸花的路一直向前,來到了忘川河畔。


    “除了極清極靜,和水麵有點霧,好像和尋常的河流沒什麽不同。”娰看了看這條河,如是說道。


    她對水的感覺當然不會錯,不過多有傳聞說忘川河水是集怨氣戾氣最重之處,平常時候都透著陰森的幽綠,每到七月半時顏色更是如中了劇毒人的血一樣呈褐色。


    “這完全不像傳說裏的忘川河。”


    “傳說沒有錯,他們看到的是結界。”


    “幹嘛把結界弄成那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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