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白和舒畫前腳踏出公司,顧九思後腳就回了家休息。


    當天晚上,陳慕白往家裏打電話,陳方接的。


    “我喝了酒開不了車,讓顧九思來接我。”


    陳方猶豫了下,往沙發上看了一眼,“九思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讓靜康去接您吧!”


    陳慕白漫不經心的搖著手裏的酒杯,果汁在晶瑩剔透的杯中搖曳,他一口回絕了,“不行,就讓她來接。”


    說完便掛了電話。


    舒畫在一旁看了陳慕白良久,主動開口,“要不,我讓家裏的司機來接我們吧。”


    陳慕白卻沒接話,眼睛直直的盯著酒杯,似乎在出神。


    陳慕白對於顧九思的反應倒是覺得新奇,在他眼裏,顧九思就是個沒脾氣沒感情的泥娃娃,以往他訓了她,她從來不會有任何賭氣的情緒,淡定,冷漠,無所謂。別的女孩子受了委屈從來不是她那個樣子,更別說哭了,有了高興的事情也從來不見她會像別的女孩子一樣開開心心的笑。


    這次……竟然推諉?她這是……在使小性子?


    因為他今天罵了她?他罵她是為了什麽她難道看不出來?難道她想給舒畫一杯一杯的倒水?該生氣的人是他好嗎?什麽叫“我從來都沒想過和陳慕白有什麽”?


    舒畫隻覺得往日裏讓她癡迷的那張臉忽然有些刺眼。


    斜飛入鬢的雙眸出奇的孤高冷傲,下巴的線條格外鋒利,緊緊抿著唇,捏著酒杯的手指在無意識的收緊,有些委屈?有些迷茫?她說什麽他似乎根本沒聽到,總之,很詭異。


    就在舒畫滿臉尷尬的準備收回視線時,陳慕白才開口,簡單明了的兩個字很是敷衍,“不用。”


    舒畫尷尬的笑了笑。


    陳方放下電話看了眼在沙發上坐著睡著了的顧九思,有些不忍心卻還是叫醒了她。


    顧九思的臉色不太好看,一雙大眼睛睜開的時候似乎還閃過幾分痛楚,聽了陳方的話之後有些為難但還是點點頭慢慢站起來穿衣服。


    陳方有些不放心,“怎麽吃了藥也不見退燒啊?”


    顧九思勉強笑了一下,“沒關係,已經好些了。再說也沒有多遠,我去去就回。”


    說完拿上鑰匙就走了。


    陳方看著顧九思的背影,問陳靜康,“聽說少爺又罵她了?”


    由於顧九思今天沒下班就回來了,還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在別人眼裏大概成了賭氣。


    陳方可以感覺得到,兩個人從山裏回來之後,關係緩和了很多,陳慕白也溫和了許多,這次又是因為什麽?


    陳靜康最近因為舒畫對陳慕白很不滿意,很傲嬌的回了句,“誰知道呢。”


    陳方瞪他一眼,“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


    陳靜康看著陳方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後煩躁的做了幾個深呼吸,一轉身去了別處發泄。


    顧九思到的時候,陳慕白和舒畫已經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了,陳慕白臉上看不出什麽,舒畫卻是一臉的不耐煩。


    “你怎麽那麽慢啊,還要我們等你!”


    顧九思實在沒精力和她糾纏,沉默不語。


    她雖然垂著眼睛,下巴卻微微揚起,看上去是恭敬的,卻讓人莫名產生一種被看不起的感覺。


    舒畫果然暴跳如雷,轉身看向陳慕白,“你看你手底下的人,一點兒規矩都沒有!”


    天氣已經漸漸轉暖,陳慕白一身休閑裝站在風裏,眼睛看著馬路對麵的廣告牌,不鹹不淡的回了她一句,“我的人懂不懂規矩,我自己會教,就不勞舒小姐費心了,舒小姐家裏應該有很多人等著被教,別累著了。”


    舒畫最近也很苦惱,陳慕白對她總是陰晴不定,有些時候好像對她很好,而有的時候又好像很不耐煩,就像現在。她哪裏知道陳慕白是迫於陳銘墨的威脅而不得不和她周旋,卻也一冷一熱的,存心不讓她好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舒畫說著想要去挽陳慕白的手臂,陳慕白不動聲色的躲開,然後揚了揚下巴,“你們家司機等了半天了,你快回去吧。她到了,你也不用陪我了。我看著你走,快走吧。”


    舒畫看他一副巴不得自己快點走的樣子,有些生氣,什麽都沒說便往自家車的方向走。


    舒畫走遠了幾步之後,大概聽不到這邊說話了,陳慕白才往前微微傾著身子,有些好笑的盯著顧九思,“九小姐可還滿意?”


    顧九思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別開眼睛看向別處。她承認她是故意的,以舒畫的情商她可以很容易的引導她說出自己想讓她說的話。


    而這種話很容易踩到陳慕白的痛腳。


    陳慕白看了半晌忽然直起身體,向顧九思伸出手,“給我。”


    顧九思奇怪的看著他,“什麽?”


    “鑰匙啊!發燒了還開車,我不想英年早逝。”


    顧九思不知道他是怎麽看出自己發燒的,可是他來開車也不安全啊。


    “你不是喝酒了嗎?”


    陳慕白輕咳一聲,避重就輕,“查酒駕的不敢攔這車。”


    顧九思腦子裏昏昏沉沉的,權衡了下,還是把鑰匙遞給了陳慕白。


    舒畫上車前有些不死心,轉頭看了一眼,陳慕白伸著手好像在問顧九思要什麽,顧九思猶豫了下遞給他,兩人的手有自然而短暫的接觸,她並沒有看到陳慕白有任何不適的反應。


    陳慕白的潔癖不是假的,她和他接觸的這段時間,已經深刻的體會到了。他的東西別人碰過他就不會再動,最厭惡別人觸碰他的身體,即便隔著衣服都不行,可是,剛才……那又是什麽情況?


    司機催了她一聲,舒畫才回神,帶著疑問上了車。


    陳慕白邊開車邊狀似無意的瞟了顧九思一眼,“你身體怎麽那麽差,又發燒。”


    顧九思並沒有回答,陳慕白安靜了半天,再次開口,“你和段景熙認識多久了?你想讓他幫你查你父親的事還是……”


    顧九思正低頭忍著痛,陳慕白還沒說完她忽然抬起頭打斷他,“我有點想吐。”


    陳慕白以為她在轉移話題,皺著眉看了她一眼,然後愣住,極快的掃了眼後視鏡靠邊停了車。


    剛停下顧九思就推門下了車,扶著路邊的樹吐了起來。


    陳慕白邊給她遞水遞紙邊替她攏著頭發,“我說,我開車技術沒那麽差吧?”


    顧九思知道他有潔癖,她吐出來的東西實在不怎麽好看,往他的方向揮了揮手,勉強開口,“你站遠點。”


    等她吐完了站直身子,陳慕白扶了他一把,“你這是怎麽了,送你去醫院吧。”


    顧九思一聽到“醫院”兩個字就想吐,“不去不去,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說完似乎怕他不相信,抬起頭一臉清明的看著陳慕白,字正腔圓的解釋,“我就是頭疼,你一會兒開慢點就沒事了。”


    陳慕白看了幾秒鍾,顧九思的身體一直有些虛,經常發燒,看她這麽說他也就信了,“那上車吧。”


    兩個人剛進門,陳靜康就過來告訴陳慕白有人在書房等他。


    陳慕白點點頭,上樓前看了顧九思一眼,然後囑咐陳靜康,“你看著她點兒,一會兒還不退燒的話,就叫楊醫生過來看看。”


    陳靜康很樂意的點點頭,那歡快程度讓陳慕白有些不適。


    舒畫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就看到段景熙站在自己門口等著她。


    舒畫很心虛,一臉諂媚的笑著跑過去,很親熱的叫了一聲,“小舅舅!怎麽不進去坐啊?”


    段景熙不為所動,“我就不問你了,你自己說吧。”


    舒畫的笑容僵在臉上,然後慢慢消失,聲音也低了下去,“是陳伯伯讓我那麽做的。”


    段景熙看她一眼,“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舒畫低著頭,“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想我怎麽會知道呢。”


    段景熙帶著審視看著她不說話。


    舒畫受不了頭頂的壓力終於抬起頭來,“哎呀,我說就是了,就是想讓陳慕白知道你和顧九思早就認識,反正顧九思吃裏扒外的名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再搭上你也沒什麽奇怪的,這樣陳慕白自然會討厭她,她在陳家就徹底沒有立足之地了。”


    段景熙沉默了半天才麵無表情的問,“就是說,我被你當搶使了?”


    舒畫被段景熙的樣子嚇到了,睜大眼睛看著他不知道怎麽回答。


    從小到大在她的印象裏段景熙一直很溫和,對她一直很寵溺,她不明白一直疼她的舅舅為什麽會那麽生氣。


    她不知道段景熙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顧九思。


    過了半晌,段景熙再次開口,“舒畫,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希望你真的分得清什麽是親,什麽是疏。一個女孩子見識很重要,見的多了,自然心胸豁達,視野寬廣,會影響到你對很多事情的看法,所以你父母才願意讓你跟著我,可是這些年你見識的越來越多,可我沒覺得你的心胸怎麽豁達,反而不該學的都學了個遍。有的時候,女孩子心眼太多,並不討喜。”


    說完轉身走了。


    舒畫不服氣,在他身後大嚷大叫,“那顧九思呢?她滿肚子的心計,根本就不是什麽好人!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喜歡她?”


    段景熙聽到這句話停住腳步,“這世上哪有什麽好人,隻是壞的程度壞的地方不一樣罷了。”


    段景熙知道這話舒畫不會懂,他解釋了她也不會聽,她再也不是那個乖巧聽話的小姑娘了,索性走了。


    陳慕白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已經快11點了,他下了樓想找陳靜康問問顧九思的情況卻沒找到人,隻能自己去看。


    陳慕白走到顧九思的房門前,敲了敲門,沒人應,他試著按了下門把手,沒鎖,他便推開門站在門口往裏看。


    顧九思和衣躺在床上背對著他,連鞋子都沒脫,好像已經睡著了。


    他又關了門轉身去了書房。


    陳慕白在書房裏看了幾頁文件以後覺得有些不對勁,又站起來來到顧九思的房間。


    他走到床的另一側,站在顧九思的麵前,低頭看著她。


    她臉色蒼白,緊緊皺著眉,額頭上的碎發已經讓汗水打濕了,掀開被子,她的左手緊緊的按在腹部。


    “顧九思!顧九思!”他叫了幾聲沒有反應,又去搖她的身體,依舊沒有反應,他這才知道出了事,橫抱起她一邊往外走一邊叫人,“陳靜康,去開車!”


    陳靜康很愧疚,邊開車邊給問陳慕白,“少爺,顧姐姐她沒事的吧?”


    陳慕白抱著靠在他懷裏的顧九思,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很燙,已經昏迷的她還是緊緊按著腹部,陳慕白的手不自覺的也覆了上去。他憑著直覺想她應該是肚子疼。發燒怎麽會肚子疼呢?


    電光火石間,陳慕白想到,她不是因為發燒而肚子疼,是肚子疼才會發燒。


    陳靜康知道陳慕白不理他肯定生氣了,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主動認錯,“少爺,我錯了。”


    陳慕白現在沒心情罵他,“我讓你看著她你怎麽看的?別說了,以後再收拾你,開快點!”


    深夜,原本安靜的醫院因為陳慕白的出現而雞飛狗跳,陳慕白向來不怕麻煩別人,陳靜康站在病房外,看著黑壓壓的一群穿著白袍的專家圍在顧九思床邊做檢查,扭頭看了陳慕白一眼,在心裏讚一句。


    少爺你真是大手筆啊。


    估計是從睡夢中趕過來的院長剛想和陳慕白寒暄一下,陳慕白簡單粗暴的打斷他,“先看病。”


    院長馬上轉身讓旁邊站著的中年醫生去催一下。


    中年醫生進去後沒多久很快出來,“慕少,是急性胰腺炎,而病人的情況又很嚴重,要馬上手術,不過有風險……”


    醫院走廊昏暗的燈光照在陳慕白的臉上,他整張臉陰暗冰冷,慢慢開口,“你敢接著往下說試試!你給我聽清楚了,我送來的時候是活的,從手術室裏出來的時候也必須是活的!”


    一時間沒人敢說話,院長花白的眉毛緊緊皺成一團,如今醫患關係本就緊張,更何況對方又是陳慕白。


    一群醫生中間忽然有人不輕不重的叫了一聲,“陳慕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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