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到聲音,紛紛看向聲音的來源,一貫好脾氣的陳醫生此時正不悅的看著傳說中的陳家慕少,頗有警示的意味。


    眾人帶著疑問又看看雖然還是沉著一張臉但似乎已經收斂的陳慕白,皆是麵麵相覷。


    一個普通的醫生怎麽敢和陳慕白大聲說話?那可是連院長都小心翼翼賠笑的人呢!為什麽慕少不但沒生氣反而安靜下來了呢?兩個人都姓陳啊,難道陳醫生……


    陳慕白雖然高傲霸道,但也有分寸,分得清輕重緩急,舒出口氣,語氣也緩和許多,“先救人再說。”


    院長點點頭,轉身低聲吩咐幾個專家,“快去準備手術。”


    手術室外,陳慕白和陳簇坐在長椅上安靜的等著。


    醫生拿著手術單出來問,“誰是顧九思的家屬?”


    陳慕白站了起來,“我是。”


    醫生機械般的開口,“在手術單上簽字。”


    陳慕白簽了字之後遞給醫生,醫生看了一眼,指著某處空白處,“與患者關係這裏也填一下。”


    陳慕白頓了一下,轉頭問陳簇,“哥,這裏怎麽填?”


    站在陳慕白身後的陳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陳簇看得出來陳慕白有些慌亂。


    陳慕白的慌亂一般人看不出來,他表麵上相當冷靜,眼睛裏沒有一絲波瀾,聲音沒有一絲起伏,連剛才簽字的時候手都沒抖一下。


    可陳簇知道他不慌的話不會叫他哥,不會問他該怎麽填,剛才的一係列動作不過是本能反應,他的大腦早已一片空白。


    在陳簇的印象裏,那個叫陳慕白的男人有鐵腕,有柔情,可以很完美的處理好任何事情,論能力論手段早已淩駕在他這個哥哥之上,早已不需要再求助於他。


    一襲白衣的陳簇並沒有告訴陳慕白具體填什麽,而是看著他的眼睛,以一個醫生的口吻開口,“這種病有些人初期症狀不明顯,以為隻是平常的腹痛,忍一忍就過去了,還會伴隨著出現發熱,嘔吐,可一旦發現休克再送來,就已經很嚴重了,死亡率一直很高。”


    陳慕白愣了愣,哦了一聲之後,低頭認真而鄭重的寫了幾個字。


    陳簇沒有去看他寫的什麽,他相信陳慕白聽得懂他在說什麽。


    可是那位醫生看了一眼之後,一臉愕然的看了看陳慕白,又很為難的看向陳簇,陳簇對她笑了一下,“就這樣吧。”


    那位醫生是認識陳簇的,本來對陳慕白稱陳簇為“哥哥”就有些接受無能,想到陳簇必定和陳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而院長又以“無論慕少說什麽做什麽你們都要聽他的”的姿態站在一旁,忍了忍什麽都沒說,一副吞了蒼蠅的表情拿著手術單走開了。


    手術室的燈很快亮起,陳慕白自始至終都很安靜,不時轉頭看向手術室的方向。


    本來院長帶著一群醫生都等在外麵,後來被陳慕白趕走了,隻留了陳簇和陳靜康。


    陳慕白也不喜歡醫院。那一年他也是等在手術室外,那個白人醫生走出手術室的時候對著他無奈而同情的搖了搖頭,那個時候他雖然年紀還小,卻也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和他相依為命的親人舍他而去了。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的命運發生了改變。


    眼下又一個於他而言不一樣的女人躺在裏麵,他等在外麵,如果和當初的結果一樣,他的命運會不會再次改變?


    陳慕白的心此刻空落落的,像是無端少了一部分。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牽腸掛肚的感覺了,陳家都是沒心沒肺的人,他也是,他對誰都不付出感情,就是怕出現今天的情況。沒有感情就不會受傷。可是感情總是在潛移默化中根深蒂固,等發覺時早已深入骨髓,不可自拔。


    陳簇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輕聲問,“小白,你在想什麽?”


    陳慕白麵無表情,幾乎是下一秒就回答,“我在想,顧九思一定不會有事,她還有那麽多事情沒有做,她還讓我幫忙找她父親,我還沒替她找到。等她好了,我不做別的了,一定要先幫她找到她父親……”


    陳簇每天在醫院裏見慣生離死別,見慣病人家屬的各種反應,他知道一向寡言的陳慕白忽然這麽多話是因為什麽,直截了當的打斷他,“你怕了嗎?”


    陳慕白搖搖頭,頗為苦惱的看向陳簇,“我不知道。別人都說我是薄情寡義的人,或許我真的是。她跟在我身邊那麽多年,現在出了事我總該會傷心會難過吧。可是就是因為她跟著我那麽多年,我們的心意有時候是相通的,她在想什麽我知道,我在想什麽她也可以感覺到。現在我能感覺到,她不會有事,而且我相信這種感覺。可是她不出來,我又沒辦法放心,一顆心不上不下的很難受。我知道你是醫生,我和你說這些,你可能會覺得很荒謬。”


    陳簇看著陳慕白,他大概不知道有一個詞,叫大悲無淚。當年他捧著他母親的骨灰進門的時候一臉倔強,也是不見傷心。


    陳簇什麽都沒說,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現在的陳慕白不需要安慰,他隻需要顧九思平平安安的從手術室裏出來,主刀醫生告訴他,顧九思沒事了。


    陳靜康也後悔的要死,跑前跑後的補辦手續,又殷勤的給陳慕白買水,陳慕白接過來也不喝,對他愛理不理的。


    陳簇看著陳靜康眼睛都是紅的,便把他叫到一邊問了半天,陳靜康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清楚。


    陳簇倒是幫裏不幫親,用陳慕白聽得到的音量回答,“不怪你,怪他自己。他自己的女人不自己看好了,讓別人看著算是怎麽回事。”


    說完用餘光看了陳慕白一眼,他果然皺起眉。


    陳靜康目瞪口呆的看著陳簇,“你怎麽知道的?我剛才沒亂說話啊?”


    陳簇笑,一臉坦蕩,“知道什麽?他和顧九思?”


    陳靜康很認真的回憶了下,“我記得我沒說過啊……”


    陳簇搖搖頭,“也就你還覺得是個秘密了,真不知道你怎麽在陳家活下來的。”


    陳靜康很忐忑,“二少爺,顧姐姐會沒事的吧?”


    陳簇又看了陳慕白一眼,“我也不知道,還得等手術之後再說。”


    幾個小時之後,手術燈滅了,顧九思被推了出來,是消化內科的主任親自主刀,摘了口罩開口,“手術很成功,病人暫時脫離危險了,但是還需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


    陳慕白聽到這裏終於放了心,跟著手術推車送顧九思去病房。


    主刀醫生忽然叫住陳簇,在一旁和他說了幾句話之後才離開。


    陳簇晚了一會兒才到病房,看了儀器上的各項數字之後,示意陳慕白跟他到外麵去。


    陳慕白剛才看到主刀醫生叫住了陳簇,開門見山的問,“剛才醫生說什麽了?”


    “顧九思的免疫係統受過重創,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沒什麽,可身體很弱,這次也是病毒感染引起的,她之前生過什麽大病嗎?”


    陳慕白第一次不知道怎麽回答,愣了半天“我……不知道。”


    陳簇有些疑惑,“你沒查過顧九思?不是你的風格啊。”


    陳慕白皺眉,“陳銘墨做起事情來滴水不漏,被抹的得幹幹淨淨,我也沒辦法。”


    說完又想起了什麽,“她確實會經常發燒,嚴重嗎?”


    陳簇寬慰他,“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就是平時要多注意,免疫功能低下被病毒攻擊很容易生病。”


    陳慕白皺著眉不再說話,陳簇沒見過陳慕白對女人這麽上心,笑了一下,“你們相處那麽多年,經過這件事,你也該明白一些事情了,她一個女孩子很不容易,以後對她好點兒。”


    陳慕白點點頭,陳簇覺得陳慕白有個優點,就是很能聽得進勸,隻要是對的,他都能接受。


    說完這個他也有些好奇的問,“你為什麽喜歡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某個“吃貨”待在一起太久被同化了,陳慕白竟然從陳簇臉上看到了幾分八卦,他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因為她夠有心機,夠隱忍,夠聰明,夠審時度勢,夠八麵玲瓏,當然你也可以說她是兩麵三刀見風使舵的小人。”


    陳簇頭一次聽到這種答案,但是這些詞好像並不是誇人的,頓了一下,“你這是找人生伴侶啊,還是找謀臣啊?我一直以為你過夠了那種勾心鬥角的日子,會找個簡單點的女孩子。”


    陳慕白眯著眼睛看著前方,喃喃低語,“簡單點兒的女孩子是好啊,可是我一日姓陳,便脫離不了這個火坑,她若不能自保,我護得了她一時,哪裏護得了時時,到時毀了她也傷了我,何必呢?哥,我沒有你的福氣,我沒那個命啊,這輩子大概隻能在這個火坑裏過了。”


    陳簇也有些傷感,沉默了半晌才重新開口,“現在這樣也沒什麽不好,你自己一個人那麽多年,現在總算找到體己人了,我也放心了。”


    陳慕白似乎好像再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那我先進去了,你也去忙吧。”


    陳慕白回了病房之後,陳靜康在一旁偷偷瞄著陳慕白,底氣不足的絮絮叨叨,看似是在自言自語,其實是說給陳慕白聽得。


    “看吧,讓你再罵人,這下好了吧……你平時那麽可怕,生病了也不敢說,耽誤了吧……說不定早點送來打打針吃吃藥就會好了……”


    陳慕白因為顧九思沒事了,心裏一鬆也不和他一般見識,瞥他一眼,“陳靜康,你最近吃什麽了?”


    陳靜康一臉茫然,“沒吃什麽啊。”


    “沒吃什麽怎麽膽子突然那麽大!”


    陳靜康立刻一臉狗腿的湊過來,“少爺,現在顧姐姐沒事兒了,您要不要回去休息?”


    陳慕白在病床前坐下,“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早點來接我,我回去換了衣服去公司開會,你明天不用守在公司了,去找個好點兒的護工照顧她,有什麽事及時給我打電話。”


    說完之後陳慕白看著病床上的人,漸漸出神。


    陳簇有句話說得對,以後要對她好點。


    她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呼吸孱弱,沒有一絲生氣。陳慕白看了半天伸出手去撫著她的臉。


    你到底曾經經曆過什麽,為什麽身體受過重創?


    他以前隻是覺得她很瘦,沒想過是身體方麵的原因。


    陳靜康看著他早已出神,不再說話悄悄退出了病房。


    陳簇下夜班前來看陳慕白時,陳慕白趴在病床邊睡著了,可能這個姿勢睡得不舒服,微微皺著眉。


    陳簇走過去拍醒他,“別睡了,一會兒醫生要來查房了。”


    陳慕白對形象要求一向很高,衣服不整潔妥帖絕不上身。可此刻……


    身上的襯衣帶著褶皺,衣袖隨意的挽到肘部,頭發亂糟糟的,大概四趴著睡了太久,半張臉因為血流不暢微微發紅,看上去有些狼狽。


    他似乎沒睡醒,半睜著眼睛一臉迷茫的看著陳簇。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之後,馬上扭頭去看顧九思,然後問陳簇,“她怎麽還沒醒?”


    陳簇難得見到他這麽迷糊的時候,忍著笑,“沒那麽快,今天下午就差不多了。”


    段景熙打電話來跟顧九思解釋的時候,陳慕白正在跟護工仔細交待著什麽。


    手機在顧九思的外套裏嗡嗡作響,陳慕白翻出來之後看了一眼很快走到外麵接起來。


    段景熙聽到一道男聲時,有些詫異,“請問您是哪位?”


    陳慕白熬了一夜頭疼欲裂,揉著眉心有些不耐煩的回答,“陳慕白。”


    段景熙頓了頓,“顧小姐不在嗎?”


    陳靜康走近,示意陳慕白該走了,陳慕白邊對他做手勢邊回答,“她不太方便。”


    段景熙覺得這件事和陳慕白解釋效果似乎會更好。


    “有件事我想解釋一下,我和顧小姐是因為舒畫才見過幾次,我們隻是朋友,並沒有什麽其他的,上次在咖啡廳見麵也是被人設計了,請你不要誤會。”


    陳慕白清了清嗓子,聲音清冽,“見過幾次就能成為朋友,您真是廣結善緣呐,還有,隻是朋友都親自出麵解釋,段王爺對人都這麽好嗎?還是說外交部要解散了,您實在閑得沒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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