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陽道人!


    李末眉眼輕抬,深深看了看眼前這位青年。


    放眼天下,深山玄修之士皆以捉妖師自居,清苦通玄,以道為士者卻不多見。


    眼前這位道士是張生麵孔,然而氣質特別,遺世出塵,忘乎所以,不似凡俗常見之類。


    “一點光明心中起,遍體純陽入道來。“


    李末悠悠輕語,放下了手中的豆腐腦:“道友好名號。”


    “古來陰陽相結丹,純陽不過初入關……”李純陽含笑輕語:“名號而已,今日喚此,明日相忘。”


    “天地茫茫,我身渺渺,見了本真,方才是真。”


    “道友好機鋒,不知從哪裏來?”馮萬年眉頭一挑,沉聲問道。


    “無有去往,何談從來。”


    “道友,你要是這麽裝逼,這天就沒法聊了。”李末眉頭一挑,有些不悅道。


    李純陽聞言,卻也不惱,隻是輕笑道:“不知道友從哪裏來。”


    “我……”


    李末剛要說話,頓覺不對:“道士,你怎麽反倒問起我來了?”


    “我看道友紅塵蒙心,怕是不知所來,不知所往,因緣際會,方才至此。”


    “嗯!?”


    李末目光微沉,不由地與馮萬年相識一眼。


    “滾滾紅塵,芸芸眾生,大抵如此,不知所來,才要祭先祖,入宗祠,明確前世今生。”


    說著話,李純陽緩緩站起身來,他如清風飄忽,難以捉摸,氣質越發特別。


    “既知何來,不知何往,這便是眾生的悲哀。”


    “道士,你這麽牛逼,怎麽還在這紅塵之中輾轉?”李末撇了撇嘴,淡淡道。


    “這也是我等的悲哀。”李純陽笑了。


    “紅塵廣大,不過樊籠,誰又能跳脫出去?道友,相逢有緣,我贈你一句。”


    “說。”


    “今日驚名顯,來時大禍通,有緣聚此地,唯命入祠宮。”


    話音剛落,李純陽揮了揮衣袖,轉身離去,身形漸遠,似有高聲朗朗,隱隱傳來。


    “內觀不識因無相,外合明知作有形,古來凡俗皆如此,不知我是仙中靈。”


    李末和馮萬年看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之中,不由地麵麵相覷。


    “神棍嗎?”


    “主人,快看。”


    就在此時,王九突然高呼道。


    李末循聲望去,便見他們的桌上不知何時,赫然留下了兩行小字。


    “純陽入命,禍福難料!?”


    李末神色微變,猛地抬頭,目光如遊蛇般在人群中穿梭,卻再也尋不到那道士身影。


    “好道士。”


    “這家夥不簡單,到底是何方神聖?”


    馮萬年眉頭緊皺,露出深思之色。


    他和李末都不是尋常高手,命格迥異,天賦異稟,實力冠絕同輩。


    可是對方居然能夠在他們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堂而皇之地在桌上留下這兩行小字,修為之深,簡直不可想象。


    這般造詣,僅僅隻是留下兩行小字,如果殺心驟起,實在讓人後怕。


    “自然穀……我現在覺得這地方有些不一般了。”


    李末神情恢複如初,沉聲輕語。


    “再過一刻,我們便可以進穀了。”馮萬年抬眼看了看日頭。


    “你們兩個王八蛋,出來浪蕩居然不叫我。”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如同詐屍一般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


    “老紀!?”


    李末愕然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紀師也不說話,直接將李末身前的豆腐腦奪了過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五兩銀子一碗啊。”


    “呸呸呸……怎麽是鹹的?這是人吃的嗎?”


    紀師好似吃了髒東西,連吐帶啐。


    “老板娘,給我一碗甜豆腐腦,加兩份糖。”


    “馬上就來。”


    俏寡婦見來了生意,嫵媚的臉蛋上浮現出一抹春光乍泄般的笑容。


    “我算是知道她那五套宅子從哪來的了。”


    片刻後,俏寡婦送上了豆腐腦,馮萬年乖乖掏了一錠十兩銀子。


    “老紀,你怎麽在這裏?”


    “我被我老爹趕出來了。”紀師無奈道。


    “趕出來?”


    “他看著我心煩,就讓我出來轉轉,特意指了這個地方,沒想到碰上了你們。”紀師咧嘴笑道:“這回不寂寞了。”


    “還真是湊巧。”李末暗自嘟囔著,總覺得太過巧合。


    “你是你爹親生的嗎?”馮萬年忍不住問道。


    “廢話……我爹當然是我親生的爹。”紀師白了一眼。


    “老紀,你來過這地方嗎?”


    李末忍不住問道。


    紀師說過,他十歲那年應該拜祭過李氏宗祠,按理說應該進入過自然穀才對。


    “有些眼熟,可能來過。”紀師搖了搖頭道。


    咚咚咚……


    就在此時,一陣沉重撞擊地麵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李末三人抬眼望去,便見一行人馬凜然而至,他們的坐騎極為特別,並非一般的寶馬良駒,飄逸的鬃毛如同長鞭一般,在淩空抽打,發出恍若電光般的劈啪聲響,胸口布滿了鱗片。


    這些奇異坐騎吐著重重的粗氣,讓周圍其他人的馬屁紛紛癱軟在地,動彈不得。


    “這是東海特有的【蛟鱗駒】,能在陸地奔走,更能潛水遨遊……”馮萬年忍不住看向紀師。


    鎮南王麾下便有一支特殊的重裝騎兵,名為【蛟鱗衛】,共有三千人,配備的坐騎都是這種蛟鱗駒。


    傳聞這種血統,乃是古代良馬在東海邊啃食海草時,被上岸的蛟龍臨幸,沾染了蛟龍血脈所生,極為珍貴。


    最關鍵的是,蛟鱗駒並非普通戰馬,在朝廷管製的軍械器用之中,從來都是最高級別的。


    尋常富貴人家,就連擁有都是謀逆大罪,更不用說如此興師動眾,示於人前。


    “這些人是誰啊?這麽高調?”


    李末也忍不住看向了紀師。


    “你們都看著我幹嘛?東邊家裏有【蛟鱗駒】的又不止我們家?我這人你們還不知道嗎?低調慣了,才不會這麽燒包,跟踏馬暴發戶似的……一點檔次都沒有。”


    紀師一臉的嫌棄,冷冷地看著那隊人馬。


    “東海王家!?”


    馮萬年心領神會,在東南地界上,除了鎮南王府,能夠豢養【蛟鱗駒】,且在京城還可以如此高調的,似乎也隻有這一千年世家了。


    “那不是你們家死對頭嗎?”李末笑了。


    “你笑什麽?說得好像不是你死對頭一樣。“


    紀師斜睨了一眼,淡淡道:“你可別忘了……王家那三兄弟可都是死在你手裏。”


    “額……那是意外。”


    當初,王家那三兄弟初入京城,本是為了輔佐十七皇子,誰曾想遇到了李末。


    在萬解山,他收服蚊道人的時候殺了老大和老二。


    在長恨山,李末收服紅蓮童子的時候殺了天資最高得老三。


    紀師不提一嘴,他都快忘了手裏還有這三條人命。


    “老李,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在東海,王家死一條狗都要有人陪命。”紀師咧嘴輕笑道。


    “這真是意外……人死不能複生,都怪老天……”


    李末剛要說上兩句,突然,他眼皮輕抬,便見一道淩厲的目光從那列人馬之中投射而來,正好落在他的身上。


    那是位青年,胯下【蛟鱗駒】,列於眾人之首,眉宇冷傲,周身仿佛藏著一片迷霧,竟然讓李末一眼看不透徹。


    “嗯?那人是誰?”


    李末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王東嶽……他居然來京城來。”


    紀師麵色微沉,恰好也與那青年對視了一眼,後者微微頓了一下,旋即緩緩收回了目光。


    兩人的眼神不過交錯瞬間,卻仿佛已經照過了麵,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之中。


    “他是王家的嫡係血脈,宗家本支……當今王家家主的親生崽子……跟你殺掉的那三個廢物可不一樣。”紀師沉聲道。


    “我聽說年初的時候便已經突破了靈息之境,踏入更高的境界。”


    “真息!?”李末訝然。


    他倒是沒有想到眼前這位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年紀的王家小輩,竟然是一位超越靈息之上的強者。


    “他是不是嗑藥了?正常人修煉怎麽可能比我高。”李末忍不住道。


    此言一出,立刻引來紀師鄙夷的目光。


    “不要小瞧了千年世家的底蘊……大乾立國,神宗滅法……這些世家可都是站隊正確,撈到了不少好處,每代之中培養出個把優秀傳人不算什麽。”


    紀師沉聲道:“王東嶽可是被當成未來家主培養的。”


    “他怎麽那麽看我?很不友好的樣子。”李末眉頭皺起。


    他可是第一次跟這位東海王家的嫡係天驕見麵。


    “誰讓你手裏有王家的人命呢?”


    “他又不認識我。”李末反駁道。


    “可他認識我啊。”紀師咧嘴笑道:“現在全京城誰不知道你這位洪門新貴是鎮南王世子的跟班,他看見你跟我在一起……”


    “等等……你踏馬給我等等……我什麽時候成你跟班了?”李末雙目圓瞪,麵色變得古怪起來。


    “你別問我啊,又不是我傳的謠……”


    紀師享用著又白又嫩的豆腐腦,瞥了一眼李末,淡淡道:“還有說你是我私生子的。”


    “人言可畏啊。”


    李末歎了口氣,隻能當做沒有聽見。


    “時間到了,可以進去了。”


    馮萬年眸光凝起,緩緩站起身來。


    前方遠處,進入深穀的閘門徐徐開啟,巨大的聲響如同驚雷震動,竟有著一陣劇烈的罡風從穀內竄出。


    刹那間,那些攤主也紛紛收攤,似乎對於這樣的光景已經形成了本能反應。


    這時候,李末方才看清,那深穀入口的兩旁夯築著兩座堡壘,高過九層,重兵把守。


    “那裏麵有超越靈息之上的強者……”


    李末隻是掃了一眼,便感覺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危險。


    “這是當然,自然保護區,你以為說著玩的?”馮萬年招呼了一聲:“走吧。”


    李末緊跟其後,還在遠處便發現王家的人馬居然也進了自然穀。


    “他們也進去了?”


    “我有路子,王家自然也有路子。”馮萬年隨口道。


    來至入口處,他掏出通關批文,確認無誤後三人方才通行進入。


    “嗯?走遠了……”


    李末剛剛進穀,便見王家的人馬卻是奔向了與他們截然不同的方向。


    “看來不是尋仇的。”


    李末此行可是揣著重任,自然不願意節外生枝。


    “我們也走。”


    說著話,李末招呼著馮萬年和紀師,帶上王九,縱身化為一道流光,飛入自然穀深處。


    “少主人,剛剛那是鎮南王世子……”


    “我認出來了,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裏見到這個禍害。”


    自然穀另一處,王東嶽頭也不回,漠然的臉上卻是浮現出一抹冷冽的笑意。


    “他旁邊那兩人也有些來頭,一位便是【玄門劍種】馮萬年……”旁邊的老者似乎對於馮萬年也頗為熟識。


    “那也是個禍害啊,聽說他練就劍種之時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兩個禍害湊一起了。”王東樓冷笑道。


    他眸光冷然,似乎並沒有將其放在眼裏。


    “另一個便是那位洪門的李末。”


    “李末……”


    王東嶽咀嚼著這個名字,緊接著好似想起來了什麽似的:“就是斬殺王宇樓三兄弟的那個?”


    “正是此人。”老者沉聲道:“這個年輕人手段狠辣,形事滴水不漏,以為能夠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卻不知……”


    “也是個禍害……”王東嶽淡淡道。


    “鎮南王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紀師那個廢物,成天與這樣的禍害為伍,遲早會敗光鎮南王一脈的家業。”


    “少主人,那李末殺了我們……”老者試探性地問道。


    “不用去管他們,王家那三兄弟也都是廢物,若是在平時,為了王家聲威,清算一下也無妨,可是這次不同。”


    王東嶽搖了搖頭:“我這次可是托了十七殿下才獲準進入自然穀,要事為先,不要節外生枝。”


    “少主明斷。”老者點了點頭,眼中凶戾深藏。


    “一個李末算什麽?就算那三個禍害加起來也不能與先祖遺留的風月寶丹相比。”王東嶽沉聲道。


    當年神宗與李祖一戰,東海王氏的先祖有幸見到了這一戰,並且突破極境,領悟天人玄妙之道。


    彼時,王家先祖悟道之際,天地生異象,他截取清風,照印明月,練就了兩枚寶丹,深藏於此,隻待後世有緣之人前來。


    近日,族寶顯靈,那兩枚寶丹怕是將要出世,得遇有緣之人。


    “清風明月……這寶貝自然要回歸我王家……不,回歸我的手中。”


    王東樓眼中精芒閃爍,透出一股舍我其誰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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