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考題似乎並沒有太過為難學生的意思,楚相蘊從出來的方向抬頭看,就能看見恰好有一些建築林立,遠處房屋層疊,大約是村莊的規模。


    楚相蘊一邊從帶著的包裹中拿出弓箭,一邊拔腿向村莊的方向走去,同時在心中暗自思索,淩霄府的考試雖說向來沒什麽規律可循,但有一點卻是公認的潛規則——考試的場景設置一定與現實有所關聯。


    如果是竹清在這裏,應該能有所推測吧?


    可惜這次考試並沒有組隊模式。


    一進入村莊,楚相蘊就能感覺到氛圍的不同。明明是烈日高照的時刻,村莊卻悄無人息,家家房屋禁閉,徒留街上留有新鮮的血跡,豔得灼人。


    楚相蘊默默緊了緊拿弓的手,在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表麵上卻維持著一慣輕巧的步伐,走近了那灘明顯的“提示”。


    直到楚相蘊走到了血跡的邊緣,周圍也仍然沒有出現一絲異動,但楚相蘊能感受到村民窺視的目光,帶著警惕與莫名的不忍。


    血跡的中心,是兩具屍體。


    在看清屍體的瞬間,楚相蘊毫不猶豫後退兩步,以靈力幻化出一支羽箭,定定地指向其中一具屍體,流暢的動作叫場外監考的考官們都眼前一亮。


    “不愧是楚家的孩子……”


    先前宣讀考試規則的老師讚許地點了點頭,忍不住看向其他的考場,卻是抽著嘴角扶額。


    隻見一考生看見屍體就大驚失色,第一反應卻是從懷中掏出了手機試圖撥打報警電話,看起來又是個沒搞清楚現實與幻境區別的考生——當然是被監考官無語地提溜出了考場,且記了他一個大過,三年內不得再次參加考試了。


    有點守規矩,但好像又沒有。


    再轉向另一邊,一考生正在認真觀察村莊建築,甚至試圖用手扣下來一塊研究材質,同時還在試圖根據土地嚐試其推測地理位置。隻是很可惜,這次這個村莊背景完全是虛構的,重點完全搞錯了啊。


    女老師歎了口氣,看了看坐在旁邊的陳萬徑,他正看著那塊屏幕心平氣和地微笑——噢,仔細一看原來這是那個叫石竹清的小姑娘……


    聽說陳萬徑不僅是石竹清的老師,還是她的親舅舅,想必等她出來以後一定會過一段充實的日子吧。


    女老師看了一圈後,還是轉頭看回了楚相蘊。


    此時考場內,那具“屍體”已經奇異地站了起來,對著楚相蘊雙手高舉,大喊著:“求求你放過我吧!”


    楚相蘊沒有說話,麵對麵前這個身材比自己高大的成年男人氣勢卻也絲毫不落下風,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對方介紹自己的身份。


    “我……”男人漲紅了臉,“我叫謬詳。”


    楚相蘊眨了眨眼,沒說話。


    “我……”


    一支箭倏地劃破空氣,從謬詳的發間穿過,叫他僵住不敢再動。


    楚相蘊維持著搭弓的姿勢,頭向後輕輕的擺了擺,示意男人躲開。


    不過她動作還沒做完,就見謬詳迅速而熟練地向她身後跑去,毫不在意自己讓一個小女孩出頭有什麽不對。


    楚相蘊:“……”


    算了,這很好,至少不需要自己操心他的生死。


    來者並非人類,而是幾隻白鱗獸,它們平日溫和的豆豆眼此時已充斥著紅色的光芒,一看就是被人操控了。


    白鱗獸是一種雜食動物,雖說有著優異的防護能力,但攻擊方式卻十分單一,滴溜溜挨個蜷縮著衝楚相蘊滾了過來,卷起一陣沙塵。


    若是其他人這會怕是會被嚇得手忙腳亂,不過楚相蘊自小在山林之中長大,對於對付這種不聽話的小動物還算是頗有心得。


    隻見她靈巧地飛身,踏上街邊搭著的木箱,接著在白鱗獸來時飛快地躍向對麵,靈力附著在腳下輕點,身形強行在空中停滯幾秒,這段時間便足夠她尋到暈乎乎的白鱗獸露出的弱點了。


    一擊即中後,楚相蘊已然到了她之前看好的最佳射擊點,搭弓再次連射,將幾隻衝向謬詳的白鱗獸逼開。


    白鱗獸是一種很識時務的動物,攻擊人類的例子極為罕見,此時的衝擊失敗也叫它們瞬間清醒,剩下三兩隻飛快地聚在一起向遠處逃去,楚相蘊落在地上看著它們遠去,沒有去追。


    剛才不知去哪的謬詳此時突然冒了出來,看著楚相蘊的眼睛閃閃發亮,他彎下腰試圖握住楚相蘊的雙手,被她的弓擋了回去,訕訕地收了回去,有點扭捏地看著她。


    “……請說。”


    “我想說……我能不能雇傭你帶我去一個地方?”


    叮——


    楚相蘊仿佛聽見了主線任務的提示音。


    “嗯……”她作出沉思狀,想要直接答應,卻又突然想起了石竹清之前拉她進行的補習內容。


    “報酬呢?”


    “誒?”謬詳一副沒想到的表情看著楚相蘊。


    楚相蘊沒說話,反過來模仿他的樣子,做出疑惑的表情,反叫謬詳再一次漲紅了臉——


    他是真的很愛臉紅。


    “……靈信寶轉賬可以嗎?”


    楚相蘊點點頭,伸手從包裏掏出一張空白的紙,遞出。


    “欠條。”


    過了一會兒,楚相蘊滿意地對著陽光彈了彈手上的欠條,“去哪?”


    若不是她年齡尚小,這簡潔的話語與幹脆利落的態度倒是很符合一位職業雇傭兵的形象。


    紅色再次爬上了謬詳的臉,叫楚相蘊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我希望,你能帶我穿過這片沙漠,去往金砂城。”


    *


    “金砂城。”


    楚相蘊用手指著位於地圖左上的小點,謬詳在一旁點點頭。


    楚相蘊手指未動,轉過頭看著他的眼睛,表情略顯嚴肅,要是石竹清在這裏一定能看出來她正在試圖模仿陳萬徑,“你能指出我們在這個地圖上的位置嗎?”


    謬詳被她的態度感染,態度也不由地端正了起來,他靠近楚相蘊,將手指按在了地圖右下角的邊緣,“我想,應該是在這。”


    楚相蘊將他的手移開,才在地圖上看見那三個小字——


    靠河村。


    這三個字在此時顯得有些異常沉重了,楚相蘊看著兩個點之間的距離,隻感覺塵沙撲麵而來,太陽曬得她想要就此仰躺在地。


    “護送任務……”


    楚相蘊喃喃自語,難得嚐到了沮喪的味道,而謬詳則在她身旁小心翼翼不敢出聲。


    事到如今,也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楚相蘊曾悄悄拉開布帶一角觀察過謬詳這個人,他的靈力構成很明顯與那些流水式製造出的村民構造精細程度完全不同,他無甚武力值,但整體邏輯反應毫無疑問地表明,製造他花費了諸多心思。


    楚相蘊確信自己沒有找錯目標。


    護送任務也許對一般人並不算難,但對楚相蘊來說,主動出擊才是她的一慣姿態,對於靈力過高的敏感度同時也注定了她更擅長單人行動。


    石竹清曾評價楚相蘊,說她從不願意回頭,遮住眼睛的反而比隻用靈力觀察世界的她看到的更多。


    楚相蘊其實沒聽懂石竹清的話,但這不妨礙她聽從她的建議,盡量戴著眼罩,用這雙不知是被詛咒還是被祝福的眼睛更多地注視與觀察著周圍真實的一切,而非是冰冷的靈力。


    楚相蘊歎了口氣,看向在等待在旁邊惴惴不安的謬詳。


    “走吧。”


    與此同時。


    石竹清已然踏上了護送謬詳上路的途中,雖然在觀察地理位置上耗費了太多時間,但好在白鱗獸的到來為她指引了正確的方向。


    靠河村、金砂城,以石竹清的知識儲備來說,這兩個地名在她記憶中沒有留下絲毫印象,大概率隻是虛構的。


    但在淩霄府的考試中,出現虛構的地名,本身也是一種信息提示——這是一件不能與人言說的事情。


    到底是什麽樣的事情不能公之於眾?


    石竹清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旁邊走的氣喘籲籲的謬詳,這家夥的體力遠低於普通人,甚至比不上石竹清一個小孩子。


    是受傷?還是偽裝?


    思及於此,石竹清忍不住開始憂慮起了同在考場的楚相蘊,她一向不擅長與人交流,不知道能不能找出考題的關鍵所在?可千萬別被騙了啊。


    *


    而此時的楚相蘊正在與謬詳坐在一塊陰影下的巨石後,相對而坐,默默無言。


    “好了嗎?”


    謬詳問道。


    “等等。”


    楚相蘊搖頭。


    就連考場外的監考老師也被這兩位捉不到頭腦的對話吸引了過來,幾個人同時湊了過去,赫然發現,這兩人中間,竟擺著篝火。


    篝火之上,正架著一根木棍,瞧這手藝便知道是擅長叢林生活的楚相蘊削成的。而木棍之中穿過的,正是楚相蘊之前打死的白鱗獸屍體——


    “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告訴我你來這是做什麽的嗎?”謬詳忍不住看著眼前的少女問道。


    對於請求楚相蘊護送他這件事,其實隻是他病急亂投醫之時的脫口而出。從他踏上路途開始,僅僅是為了到達靠河村,護送他的人就已然死盡了。


    他不怕死,但無意義的死亡什麽也帶不來,他必須要到達金砂城,完成他的使命,到那時才算對得起那些為他而死的人。


    謬詳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具與他躺在一起的屍體。


    也許……楚相蘊會是下一個死在他身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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