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毅稍作停留便又挽著蘇小姐繼續登山遊春,臨走時囑咐沈乾好事將近一定要去喝杯喜酒。沈乾開開心心應了,又帶隨便花眾人炊火熟飯玩鬧一場,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


    路上與君辭同車而坐,沈乾眯著一雙神采奕奕的大眼睛笑嘻嘻問:“那把青傘不簡單吧?”


    君辭倒是意外:“喲,原來你有腦子的。”


    “……”傻子也該看出來了吧。


    沈乾突然一拍手嚴肅大膽地猜測起來,“我知道了!前些日子本大爺隻要從祥雲軒回來便會昏昏沉沉,就是那把傘作的妖!傘上一定是封印著什麽法力強橫的大妖怪在吸食人的精氣……不對不對,傘上那位美貌女子就是妖怪!晚上會變成妖媚孤女來魅惑書生,然後趁人不防備咬上脖子吸血!”


    氛圍緊張表情誇張,沈乾說完還神經兮兮地摸了把自己的脖子,算得上一段極佳的表演,歲歲若在估計都嚇哭了。君辭抱臂冷冷哼笑兩聲:“故事編的不錯,可惜……你想多了。”


    “那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麽。”


    “我偏不說。”


    “死傲嬌。”


    “再說一遍!”


    “就不說。”


    三


    一場春雨一場暖,幾場綿軟細雨過後,千花晝如錦。


    梁毅婚期將近,沈乾的禮物也準備起來派人送了過去,料想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正是人生最得意之事,回來的人卻說梁老板病了,並且病的不輕,走路都要人攙扶。


    沈乾心中掛念幾次要去探望都被君辭攔下,隻好讓扇子拿了藥材補品代自己前去。


    扇子早上出門傍晚也沒能回來,沈乾不能出門,隻好又派少芒去找,等來等去已至夜半,仍舊連個影子也沒見。


    他們兩個都是有修為傍身的妖怪,能出什麽事?


    君辭嘴裏說著駭人的話,語調卻不鹹不淡沒怎麽擔心:“也許正是因為有修為傍身,能看到一些不該看的東西,所以才更危險吧。”


    一天之內扣住兩個妖怪,梁宅是龍潭虎穴不成?


    沈乾坐不住:“不行,我要親自去看看。”


    君辭像聽到了什麽笑話:“你覺得自己的戰鬥力比扇子高還是比少芒高?”


    沈乾惱了:“那也不能看著自己的朋友有危險坐視不理吧?我知道你君大公子本事高眼力好,曉得許多隱晦規矩,一眼就能看懂危險,更知道如何趨吉避凶。我是什麽都不懂也沒什麽自保之力,可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則,即便明知危險,該做的事情也一定要去做。”


    蓮花香爐飄出嫋嫋青煙,彌漫了滿屋子清淡荷香。


    沈乾說完就虛了,萬一這暴脾氣大發雷霆咋辦?視線左右一掃逃跑路線都規劃好了。


    君辭隻是默了默,轉身上樓去休息,聲音雖也暴躁更多的卻是不耐煩和無可奈何。


    “滾去睡覺!明日一早本公子陪你去!”


    這……是同意他的想法了?一向說一不二的君公子居然被自己說服了?


    沈乾愣怔了半晌,確定君辭不會殺個回馬槍才敢去睡。


    早上是被沙沙細雨吵醒的,兩人撐了傘走過濕漉漉的青石板路直接到梁宅,先拜會了梁父梁母便由梳著雙髻的小丫鬟翎兒引路去探望梁毅。


    曲折的廊簷有節奏地滴下一顆顆雨滴,像穿成了線的水晶珠子。


    沈乾故意走得很慢,靠近君辭低聲耳語:“有沒有發現扇子和少芒的氣息?”


    前堂拜會梁老爺和梁夫人時二人便問了昨日自己兩位夥計可否來過,兩位都道來過,看完梁毅招呼也沒打便走了,顯然並不知道這倆人到現在也沒回隨便花。


    君辭絲毫不壓製自己的音量:“沒有。”


    “……”沈乾瞪眼,你就不能低調一點?若被妖怪聽到打草驚蛇可怎麽辦?


    君辭鳳眼微挑,眸光燦若星辰,這種事情有什麽好遮掩的?難道他還怕誰不成?


    沈乾無力地看到翎兒羞澀地低下了頭雙頰飛霞,心頭暗道了一聲“禍害!”


    雨水打在地麵上,泥土氣息呼吸可聞,雜糅了一抹清清淡淡的芳香,沿香氣尋去便見院中央那片幾乎占據一半麵積的蓮花池。


    此時並非蓮花盛開的季節,池子裏卻已經零零散散開了四五朵,未放的花苞大大小小也擎著六七個,雨水打在荷葉上複又彈起跌落水中,亂撒珍珠一般。


    “梁毅還真是鍾愛荷花,這種季節竟也有辦法讓它們開花。”沈乾邊走邊感慨。


    君辭揚著下巴一派淵博模樣:“事有反常即為妖。”


    沈乾不同意,人都說雲城有六寶,其中玄江兩派的泥塑、暮春山的風景,白雪嶺的鴨梨,祥雲軒的荷花釀,喬氏的瓷器,隨便花開起來後憑借涼花花的全魚宴躋身第六寶。


    荷花釀既是六寶之一,必定有其非同尋常之處。梁毅比旁人更懂得養花之道,而且天氣漸暖,催出幾朵荷花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他方要開口反駁,卻見翎兒臉色突然青白變幻了一陣,欲言又止的樣子似在恐懼著什麽。


    梁毅病得昏昏沉沉,三人進了寢房也沒能將人吵醒。翎兒說這樣的情況已經半月有餘,開始隻是清晨起身困難些,所有人都以為公子又要打理祥雲軒又要籌備婚禮累著了,後來大白天也困得打瞌睡,漸漸越睡越多根本叫不醒。大夫來看過好幾次,都說脈象平穩並無大礙多注意休息便會沒事。


    隻是……自家公子這光景,又豈是累著了這麽簡單?


    “下人們閑言碎語,都說是中了邪,老爺夫人也請了堪輿師來看過,依舊無濟於事,他們都說……都說公子沒救了。”翎兒越說越傷心,低低抽泣起來。


    沈乾正要安慰兩句,門外傳來輕盈的腳步聲,蘇小姐提著食盒款步而入,與二人見了禮便坐在梁毅身邊愁眉不展,問翎兒今日情況如何。


    蘇小姐日日都來,翎兒如實說,隻昨晚醒過半個時辰,昏沉乏力未曾進食。


    不知為何,沈乾總覺得她水靈靈的眼眸深處好似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別樣情緒?


    蘇瓊兒輕歎口氣,柳眉緊蹙,神色上竟也帶著些不確定的異樣。


    沈乾君辭對視一眼,這微妙的感覺。


    從進後院開始便一直感覺哪裏不對勁,沈乾環顧四周總覺得少了點什麽。雨打屋簷的沙沙聲在安靜的房間裏清晰可聞,心中靈光一閃,沈乾開口:“怎麽不見梁老板隨身攜帶那把青傘?”


    翎兒一愣,低頭不語。


    蘇瓊兒臉色也不好看,確切的說是悔意和愧疚。垂下水霧蒙蒙的眸子,竟然要流下淚來,黯然的模樣令人憐惜。


    “那是梁哥哥心愛的東西。”


    “是啊,”沈乾追問壓根沒過腦子,“可是去哪兒了呢?”


    不問還好,一句話問出來蘇小姐的眼淚再也關不住,決堤了似的流下來,嬌(無奈)喘微微梨花帶雨。


    沈乾沒想到兩句話居然把人家姑娘弄哭,自己也尷尬,莫名其妙地看向一臉鄙夷的君大公子。


    沈乾隻好硬著頭皮安慰:“蘇小姐待梁兄當真情深義重,隻是他如今這模樣,見了眼淚怕不吉利,蘇小姐情緒不穩,不如暫時先回蘇家休息?”


    蘇瓊兒用帕子抹了眼淚,起身行禮離去。待房屋裏再次安靜下來,沈乾才看向翎兒,肯定地道:“你知道什麽,對不對?”


    翎兒把頭壓得更低,小手絞著衣袖。


    沈乾指了指君辭開始糊弄老實孩子:“我跟你說啊,這個人厲害得不行,專治各種妖魔鬼怪,你把知道的都告訴他,沒準兒他就有辦法救你家公子了呢。”


    君辭不動聲色地掐了他一把。


    沈乾忍痛微笑循循善誘,欺負翎兒沒見過什麽大風大浪,很快便招架不住全說了。


    “其實……我家公子是在蘇小姐燒掉青傘之後病倒的。”


    “啥?燒了?!”


    四


    翎兒自小便長在梁家,是梁毅的貼身丫頭,肚子裏自然裝著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比如,梁家的傳家青傘之所以被當成寶物,是因為那傘麵上所繪的美貌女子真真實實的存在!


    她七八歲伺候梁毅讀書看賬目時便偶爾能聽到小公子房裏傳出美妙動聽的女子聲音,從窗口偷偷望進去,便能看到那位青衣女子從傘中緩緩走出,指點小公子功課陪小公子說笑,而那青傘傘麵之上清清靜靜再沒了女子蹤影。


    若說她是神仙,梁家何德何能得其如此眷顧?若說她是妖怪,又十多年如一日地待小公子如同親人一般。


    翎兒不知道那女子為何要這樣一心一意守護梁家守護小公子,隻知道那日蘇小姐躲在窗外麵色蒼白地偷聽屋內未婚夫君與另外一位女子的歡聲笑語,粉拳捏得發抖,沒幾日她同公子回到寢房便隻看到火盆裏燒得徹徹底底的一把灰燼。


    老爺和夫人大怒,全府徹查也未能找到燒掉青傘的惡奴,翎兒為了自家公子的婚事也隻能將此事爛在肚子裏。若非今日隨便花的兩位老板看出端倪,公子又這副模樣她到死也不會將此事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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