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是在家好端端睡著,第二日一早便沒了人影,連枕邊人都不曾察覺;有的同家人說去趟親戚家遲遲不歸,一直在門口乘涼的鄰居卻說從未看到他家有人出過門;有的人甚至在青天白日的鬧市裏行走,也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陣妖風卷走!


    “此事非人力可為,”葉無折有了正形,“我本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但你我能出現在此本就不符合常理,這個世界的規則也不是我們所熟知的那樣,妖怪存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知道,”沈乾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我客棧裏就住著幾隻。”


    葉無折:“……”


    雖說離奇,卻也是有跡可循的,丟的五個人無一例外都是之前在府衙當過差的。葉無折本以為趙縣令在時,他們橫行霸道慣了得罪了什麽人,一朝失勢被人尋仇擄劫了去,細查之下卻又並非如此。


    被他辭退的七人已經丟了五個,沈乾留宿府衙的當晚傳來消息又丟一個,如今就剩東留莊的劉捕快還在家裏戰戰兢兢。


    下一個目標就擺在那裏,布好陷阱等著凶手來自投羅網,一抓一個準嘛,幹嘛非得拉著自己?


    葉無折拍著屈尊降貴蹲在驢棚裏的沈乾肩膀語重心長:“作案的很有可能是妖怪哎,萬一真是妖怪,我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掉,一口被吃掉豈不冤枉?有你在就不一樣了,沈老板常與妖怪為伍,對他們的了解肯定比我多啊。你身經百戰都毫發無損,這麽好用的護身符不到位,我怎麽敢放心大膽地施展拳腳?”


    頭上頂了一把稻草掩藏自己行蹤的沈乾嘖嘖兩聲,真誠道:“葉無折。”


    “恩?”


    “一張臉皮不是很重的,能帶身上就帶身上。”


    “……”


    春日夜一深,寒津津的風無孔不入地往身體裏鑽,帶動茅簷發出咻咻的恐怖聲響。烏雲遮月,貓頭鷹低聲嗚嗚。


    葉無折抱抱臂,四下望望,確定埋伏在周圍的捕快都在才扯沈乾袖子:“哎,哥們兒別怕哈,有本官在保你安然無恙。”


    沈乾扔給他一個白眼兒:“你怕就直說。”


    “切,我會怕嗎?我可是縣官,堂堂一縣之尊!會怕區區小妖?笑話!隻是……”葉無折埋怨道,“好歹在查案,你能不能嚴肅點?”


    “我哪裏不嚴肅?”


    葉無折直指他懷中的三尾:“抱個狐狸你是來旅遊的嗎?”


    “三尾可乖了,又不會搗亂,關鍵時候還能幫忙打架。”沈乾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比你還要有用一點。”


    “……”葉無折噎了噎,伸手去摸狐狸腦袋,“說起來這狐狸確實蠻奇怪的,三條尾巴的我還真沒見……啊啊啊!你個小畜生給本官鬆口!”


    “噓……閉嘴!注意隱蔽啊!”沈乾大驚,一把捂住他嘴巴,“你是要打草驚蛇麽?”


    “讓你的狐狸鬆嘴!”


    “三尾對穿官服的確實不太友好,不想讓它咬隻好把衣服脫先脫一脫了。”


    “它先鬆開我才能脫啊!”


    “你不脫他怎麽鬆?”


    “這他媽是個死循環啊!”


    埋伏在側的捕快聽到動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嗖嗖從樹上房頂往下躥,大刀刷拉刷拉亮出來對準沈乾葉無折,紛紛大喊:“保護大人!”


    與此同時天地間忽然掛起一陣渾濁的妖風!裹挾著砂石木屑吹得人睜不開眼睛,農院木門頓時被吹得大開,露出其後一位被院中情況搞得滿臉懵圈的黑衫男子。


    眾人齊刷刷側頭與黑衫男子無言對視片刻……


    葉無折用剩下的一隻手指著對方:“妖怪!”


    捕快們反應過來,舉著刀“啊——”一聲大喝地朝黑衫男子砍去,男子袖袍輕揮倒飛出去一大片!


    沈乾:“這個妖怪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怎麽辦?”


    葉無折果斷道:“跑!”


    原本以為埋伏偷襲能趁敵人不備之際突然出手,天降一張大網將妖怪捉住,對方若實在反抗得厲害便來個萬箭穿身,管它妖魔鬼怪誰都免不了個身死魂消的下場。至於現在麽……保存實力才能繼續戰鬥嘛。


    就在滿院子捕快哎哎呦呦著起身打算跟著自己英明的葉大人撤退之時,三尾突然特爽快地鬆開了葉無折,後腿一個用力竄出去,穿過重重人影直奔黑衫男子!


    “你看,我就說我家狐狸會打架的……吧。”沈乾得意地抱臂,下一刻便目瞪口呆地看到三尾躥到那人懷中,親昵地舔(無奈)起對方麵頰來!


    黑衣男子也驚喜地捧起三尾,上上下下又摸又看:“小狐狸?你怎麽在這兒?”


    眾捕快麵麵相覷,一陣倒春寒的涼風吹過安靜了那麽一瞬間的院落。


    沈乾:“……”


    葉無折:“……”


    不戰而屈人之兵。


    葉無折撿起掉在地上的下巴,道:“你家狐狸果然……強大。”


    三


    自上次幫小狐狸斷了尾巴已有一年多未見,再到連音山卻見那座小院荒草離離已然廢棄了許久。他一路追查聽說小狐狸被連音縣的趙大人抓去又被救走,還讓阿呆那個沒用的凡人扔下了懸崖,再後來被雲城隨便花的老板帶走了。


    黑喜鵲氣憤之下決定先將欺負過小狐狸的人懲治一番,再到雲城看看它過得怎麽樣,若隨便花的人對它不好,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將這傻狐狸強行帶走。


    “所以說你搞出這麽大動靜就是為了一隻狐狸?”葉無折一邊讓手下包紮傷口一邊齜牙咧嘴不能理解妖怪的腦回路,“為隻狐狸把那些人全殺了?”


    黑喜鵲摟著狐狸做嫌棄狀:“愚蠢的人類,你認為我會為了那些不要臉的人渣來引起鎮法司的注意?”


    他隻是將他們扔到了通往東方魔族的一個小島上而已,恩……雖然小島周邊的海域裏全是深海巨獸。但是島上草木繁茂嘛,野生瓜果四季皆有,他們勤奮一點的話還是可以在島上壽終正寢的。


    葉無折和沈乾不約而同地咽了咽口水,心裏為這位狠角色豎起大拇指。


    既然小狐狸的救命恩人幫屋裏那位老捕快說好話,三尾又一對兒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黑喜鵲。算了算了,它自己都不計較,他還瞎操什麽心。


    隻是……


    沈乾手摸下巴關懷滿麵思考之色的黑喜鵲:“您又在琢磨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黑喜鵲瞥了他一眼,表示不想搭理,兀自撫著狐狸腦袋,嚴肅道:“狐狸,你是不是見過一個叫小兮的人?”


    他一抱到三尾就察覺到它身上的某種味道似曾相識,但這麽多年過去,那人的氣息變化太大,他根本沒辦法確定。


    “小兮?兮越?你們認識啊?”沈乾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那你算找對人了,我們天天見的。”


    不料黑喜鵲霍然起身,揪著他衣領便問:“他在哪兒?”


    葉無折上前拉扯讓他鬆手:“你這人怎麽回事?好好說話會死啊?”


    本來已經收拾好準備離開的捕快們看葉大人要吃虧,剛放回刀鞘的大刀刷拉刷拉又抽出來,對準了黑喜鵲。


    小院兒裏氛圍頓時又肅殺起來。


    三尾輕輕叫了幾聲,安撫般舔了舔黑喜鵲脖頸。他這才放開沈乾,焦急問道:“小兮……他現在還好嗎?”


    三尾跳回沈乾懷中,舔得他手背又酥又癢。他也知道這人隻是性急了些,並沒有惡意。旋即示意所有人收回武器,擼(無奈)著狐狸腦袋道:“挺好的啊,每天各種十全大補藥跟吃飯似的。”頓了頓又手摸下巴道,“我都懷疑姓君的是不是為他專門開了一家藥行。”


    聽到自己的故人過得不錯,黑喜鵲卻出人意料地垂眸黯然了一瞬,緊握的拳頭帶動肩膀輕顫著,再加上粗重的呼吸濃鬱的鼻音……


    沈乾搖搖頭:“想哭就哭嘛,忍著幹嘛?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兒。”


    葉無折搭腔:“對嘛,我們兩個前幾天剛哭過一場。”


    沈乾:“……”


    黑喜鵲聲音中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我能見見他嗎?”


    葉無折一隻胳膊搭在沈乾肩膀上,一臉八卦地湊在耳邊低聲:“有情況,不一般。”


    既然是故人,見個麵不是很正常的麽?他反倒問沈乾一個外人能不能見,也就是說這個人很有可能是兮越不能見的或者不想見的?


    這下可難住了沈乾,若說能吧,萬一他和兮越之間真的存在什麽複雜得不得了的恩怨情仇,他這樣魯莽地將人帶過去,倆人一激動會不會把客棧給拆了?


    若說不能吧,黑喜鵲苦苦尋覓數百年,如今終於有了消息,他就這樣冷冰冰地拒絕,這妖怪一怒,會不會直接被捶死?


    兩害相權取其輕!


    沈乾思考一番後決然道:“能!”


    黑喜鵲喜出望外,沈乾苦口婆心費了半天唾沫才勸得他體恤一下脆弱的凡人,將立即出發改成了明天一早再走。


    葉無折身為一位盡職盡責的縣官大人,不能放著失蹤人口不管,連夜帶著手下收拾行裝,天一亮就要去魔炎島解救他那幾個倒黴的上任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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