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魔炎島周圍那些奇形怪狀的深海巨獸,沈乾無比沉重地拍了拍他肩膀,開口道:“兄弟,保重!”


    葉無折聽出其中的調侃意味,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星眼微彎笑得十分囂張:“千萬別氣我,我是一個心髒病掛過的男人。”


    “……”您有什麽好值得驕傲的?


    雲城與縣城相去不遠,騎馬的話也就半柱香功夫。黑喜鵲嫌馬跑的太慢,半路將沈乾一提溜,不消半盞茶便飛回了隨便花。


    黑喜鵲半空一個俯衝破開大門衝了進去,扔下嚴重暈飛的一人一狐在門外狂吐不止。沒一會兒便又被涼花花拎了出來,剛要扔,看到沈乾彎腰駝背地吐酸水兒,驚喜道:“老板?”


    “正好,”涼花花將黑喜鵲押過去,“這隻不長眼的妖怪竟敢硬闖隨便花,被二老板一腳踹暈了。”


    “……”暴力狂!


    涼花花見他吐得狼狽,趕忙上前幫忙拍後背順胸口:“老板早飯吃多了?”


    “……”沈乾心中默默感歎了一下人生後無力地道,“姓君的性子太急,這人是來找兮越的。”


    涼花花眼神一亮:“難怪這隻妖怪的氣息剛一靠近客棧,那個家夥就火燒尾巴一樣一溜煙地跑了,君公子都沒能將人叫住,有情況啊!”


    沈乾翻了個白眼兒:“你跟葉無折是一家的吧?”


    “那位剛上任的縣官大人?老板剛剛見過,給我們講講長得好看不好看?白不白?胖的還是瘦的?好人還是壞人?脾氣怎麽樣?……哎?老板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啊?”


    黑喜鵲一醒來便蹦下床來急急忙忙到處找兮越,涼花花臉上掛著拐賣兒童的笑容:“把你們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姐姐,姐姐就帶你去找你心心念念的小兮。”


    沈乾膈應得一個寒顫,爽利道:“帶他去三裏川。”


    涼花花叉腰:“老板你壞人好事!”


    “這位黑兄一看就極關心阿越,人家為找阿越吃了不少苦,你不幫忙也就算了,還起哄。”沈乾站在賬台後翻著賬本,搖頭晃腦一副教書先生的語氣:“做人要厚道。”


    戰場轉移到三裏川,要打要哭隨他們的便,隨便花豈不安全多了!


    “對啊,出門在外,理當與人方便。”君辭抱著狐狸靠在一側,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假裝踹人的不是他。


    涼花花沒法繼續八卦,捶胸頓足恨不得原地滾兩圈。


    三裏川化了經冬雪,沿岸望去皆是青青芳草,其中綴了星星點點野花,尚未靠近,泥土青草的氣息便進了鼻息。


    河水之下零散有幾處成了精怪的水族洞府,大的用水草混著河泥壘就,像小孩子過家家的手藝。小的隻有黃土堆大小,極簡單的像個窯洞。涼花花帶黑喜鵲一路遊過來,終於在一處形似人類房屋的洞府前停了下來。


    此處雖也是河泥壘就,卻極為講究:茅簷竹籬,水井石磨,皆仿照人間的樣子捏塑而成。就連茅簷上的稻草,竹籬上的木紋都精細雕刻而出,這份手藝即使在人類的工匠裏也是出類拔萃爐火純青。乍一看去,像是將岸上的院落整個搬了下來!


    如果三裏川的村民看到,定會大吃一驚,當初紀老爺子的房子不是被燒了麽?怎麽會絲毫不差地出現在這裏?


    仿造的小院落裏擺滿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泥人兒,泡在水中而不化。泥人兒堆裏,額間點砂的水族小妖全神貫注地在修整一尊人形泥偶。


    放著大好的時間不去修煉,反而對人間技藝如此癡迷,這條魚也算得上是妖怪裏的一朵奇葩。


    紅泥驚覺有人,一抬頭看到涼花花帶了個陌生人來,轉身便要逃跑!


    黑喜鵲一看便知有異,淩空甩出一道靈力光索將人拘住,向後一拉,拽到麵前,還沒等開口,小魚妖自己就先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兮越哥哥不在三裏川,真的!”


    黑喜鵲:“……”


    涼花花:“……”


    有此隊友何愁不敗?


    “既然如此,那就好辦了。”黑喜鵲撤了光索使了個定身術,抬起他一隻胳膊,雙指並攏點在腋下。紅泥當即便爆發出一陣陣大笑,沒多久便漲紅了臉,眼睛裏全是淚花。


    “哈哈哈……花花姐姐,救救我啊……”


    涼花花抱臂壞笑:“可以啊,救完之後讓姐姐嚐嚐成了精的鯉魚燉湯是什麽滋味。”說完還惡行惡相地舔了一圈嘴唇。


    紅泥笑得眼淚直流:“哈哈……不要啊……”


    黑喜鵲看他快要喘不過氣,收了手:“小兮在哪兒?”


    紅泥哭得可憐巴巴,撥浪鼓似的搖搖頭,“兮越哥哥吩咐,若有人問他,就說不知道。”


    涼花花都被氣笑了,難怪兮越喜歡,這孩子真是傻得可愛。


    黑喜鵲深吸一口氣,擺出一副揍人的架勢。


    紅泥緊閉了雙眼,堅決寧死不屈,涼花花正要說一句差不多得了別欺負小孩子,忽然,平平無奇的泥人兒堆裏中,某隻泥人毫芒一閃,化作一道流光飛至三人麵前。


    一隻手牢牢抓住黑喜鵲的手,兮越一身白衫,溫和的眉目之中隱藏的那股少年人特有的桀驁此刻悉數化作了淡然,毫無波瀾的聲音響起在重重水波之間。


    “放開他,岩師兄。”


    四


    冰原雪川苦寒之地,極寒之氣積年不散,裹挾回溯寒侵地脈。寒脈於大地之下遊走,機緣凝結化精,可孕靈草,其花如曇其葉若羽,服之延壽,是為冰羽枝,雖千萬載不可求。


    兮越化形的那夜,耀目白光衝天而起,整座山穀恍若白晝,持續片刻方歇。白衣少年赤足踩著白芒淩空虛踏而下,肩頭繪著的竹青色淡雅疏影斜枝,通身的瀟灑恣意,眼角眉梢隱藏的桀驁,不似妖怪,倒似住在縹緲之境的神仙降臨,看癡了滿山滿穀的花精樹怪。


    就連見多識廣的大山雀都驚歎此子靈秀異常,將來成就非穀中眾妖可比。花精樹怪們都驚喜於小小山穀中竟然出了這樣一位驚才絕豔的妖怪,日後化形行走於世,說起來都倍兒有麵子。


    隻有岩石縫隙裏鑽出的那位佇立了一千多年的老鬆樹爺爺不無擔憂地捋著樹枝。天降異象,是福是禍尚未可知。


    兮越還是株草的時候便察覺自己與眾不同,猜測大概是某尊神不小心掉落在凡間的仙草種子,天生比身邊這些普通的野花野草高貴的多,跟穀中兄弟姐妹們鬥嘴時也理所當然地將自己擺在領袖的地位。


    如今化了形,並且是如此驚世駭俗的化形,越發了不得他了,仿佛天下蒼生的安危都寄托在他一隻妖身上。整日赤足奔跑於山穀之間,采集受了日精月華的露水澆灌有了靈識的木靈們,儼然當自己是這座小山穀的守護神,捧著人家念叨“快長快長,化形之後我帶你們去幹一番大事!”。


    然後便沉浸在他拯救世界的宏偉構思中,嗷嗷哈嘿異常勤奮地練起了拳腳……


    眾木靈雖對他的自戀嗤之以鼻,但也十分樂得每日有人任勞任怨地幫自己修行,因此兮越這麽個神經大條的脾氣卻意外的人緣混得不錯。


    老鬆樹爺爺的擔憂於數日後便得了印證,那夜衝天而起的光芒太過紮眼,有好奇之人陸陸續續前來探訪。


    那些人各自懷揣著能在這處無名山穀中有什麽奇遇,一夕之間脫胎換骨得道升天;或是尋到什麽了不得的天材地寶身價暴增的念頭,來山穀裏逛一圈,卻都無一例外敗興而歸。越是如此反而越令這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山穀迅速被人熟知,傳得神乎其神,人們更加堅信此處有寶,漸漸引來了真正有道行的修煉之人。


    前幾個半吊子兮越還能應付,要麽使些幻術讓他們在穀中兜上幾天,眼看快要餓死再放出去;要麽直接打一頓扔出去,徹底斷了他們的癡心妄想。


    沒多久來了一位須發花白的老道,很有些本事,一眼便看出穀中有靈藥。一張黃銅八卦盤鎮於地脈之上的符陣中央,術法扯住穀中木靈根須,竟是一個也跑不了。


    老道穿的是天灰色白緣道袍,與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的赤足白衣少年對視一陣後欣喜地笑了:“果然是冰羽枝。”


    花精樹怪們瑟瑟發抖地盯著這位不速之客,根須受製於人,就像被刀架在脖子上,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突然身死道消。


    兮越揚著下巴警告道:“立刻將你的把戲撤了,這山穀中的木靈若是死了或傷了一株,你就做好用自己的骨肉給兄弟姐妹們做肥料的準備吧。”


    老道果斷而深感惋惜地揚起拂塵催動陣法:“哎,本不想傷你的,完整的冰羽枝藥效會更好。”


    花精樹怪們立即一陣淒慘的哀嚎,修為低些的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便被抽幹了靈力化作枯草。


    白衣少年手握重錘怒砸而來,老道驚詫地發現他竟然不受陣法影響。閃身躲過,暗中發笑。不受陣法影響又能怎樣?再怎麽特殊也是妖,隻要是妖,就沒有他製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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