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手段頻出,靈力術法一道接一道飛出,纏鬥半日終於用刻了符文的箭矢射穿對方肩胛,將少年逼得匍匐在地隻能束手就擒。


    老鬆樹爺爺顫巍巍的聲音傳到拎著兮越衣領將人提起的老道耳中:“身為出家人全無慈悲心腸,道長豈不知天道輪回,今日在這穀中所作所為,將來都是要報應到自己身上的!”


    老道動作一滯,臉上突然出現一抹無奈的悲涼,輕歎口氣:“逆天的代價,往往是以命換命。所有人的業障,都由我一人承受吧。”


    他口中念念有詞,兮越頭痛欲裂,體內所有靈力都不聽使喚,片刻間身形渙散,眼看就要化作原形被他收了去。


    千岩懶懶的聲音正是這時第一次響起在兮越耳畔。


    “臭老道就會欺負妖怪。師父,打他!”


    老鬆樹上停歇的兩隻黑喜鵲化作一老一少,皆服黑衫,眉眼柔和的輪廓裏透著天生的祥和。


    老的與老道打作一團,小的趕過來扶起兮越,沒征求他同意便握上符箭狠狠一拔!疼得他齜牙咧嘴地瞪過去。


    對方眉眼不彎自喜,拍拍手:“不用謝我啦,舉手之勞而已。”


    兮越暈過去之前咬牙切齒地將他祖宗問候了一遍。


    五


    用靈力催生樹木至百丈高,於遒勁枝幹上以木材建屋。每每一株樹巢便可容一族人。羽族自有一套自己的衣食住行之法。


    醒來時望著陌生的房間陌生的裝飾,兮越反應了一下,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擺出防禦姿勢:“這是哪兒?”


    千岩坐在床頭的圓凳上,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嚇差點一個後仰摔地上,腳勾住床沿才重新坐好,攪著碗裏的湯藥安撫:


    “妖族,黑喜鵲的樹巢,安全得很。”


    兮越擺著要打架的姿勢有點搞不明白狀況。


    千岩說起話來懶懶的不帶什麽力氣,聽著特容易犯困:“那個老道已經被師父打跑了,你們那個山穀三天兩頭有人尋寶,不安全。


    師父便將你帶回妖族,你那位老鬆樹爺爺也已經同意了。安心住這兒吧,師父已經收你做徒弟了。”


    兮越一愣,抓著他雙肩來回晃:“我還沒同意呢!”


    黑喜鵲穩住手裏的藥碗,淡定道:“不重要。”


    “……”兮越扯了扯嘴角。


    笑話,他兮越的命運是這麽隨隨便便就能讓別人安排的麽?什麽妖族?他才不稀罕,跳下床來就要走。


    千岩絲毫不顧對方張牙舞爪的反抗,一邊將人按回去捏著嘴巴灌藥,一邊解釋:


    “你以為師父願意多養一個人?實在是族裏事情太忙脫不開身,缺一個照顧小師弟的。正好路過小山穀碰到你,一舉兩得嘛。”


    兮越差點被他灌死,大喘幾口氣才緩過來,擺開姿勢就要開打。


    掄了兩拳發現自己的靈力竟然暫時被壓製了。那廂黑喜鵲一臉慵懶地“哦”了一聲,


    “忘告訴你了,這藥喝下去先好好休息兩天,打架什麽的就別想了。”


    靠!強行將他帶回來,強行收徒,現在還強行約束了他的靈力!中間沒有任何一個人問過他一句同不同意。欺人太甚!


    兮越深吸一口氣,跟你拚了!


    在兮越衝上去這隻喜鵲同歸於盡之前,千岩及時朝門外一招手:“小吟,進來。”


    早就扒在門口觀望的小娃娃“哦哦”地點著頭進來,被千岩強行塞進衝過來要決鬥的兮越懷中:


    “這就是咱們的小師弟千吟,以後,他就由你來照顧了。”


    白白嫩嫩才到自己腰際的小娃娃張著烏溜溜盈滿水波的大眼睛跟自己對視,硬生生地將已經擠到嗓子眼的各種投訴和吐槽噎了回去……


    千岩毫無責任心地以手掩口打著嗬欠:“你們培養培養感情,我先去睡會兒。”


    兮越在自己完全淪為被一個熊孩子揉圓搓扁的悲慘命運之前最後奮力抗爭了一把:“你給我站住!為什麽要我照顧他?你不是他師兄麽?”


    千岩理所當然道:“你現在不也是他師兄?”


    兮越一腔肝火全表現在臉上:“滾蛋!我不是!”


    千岩伸了個懶腰:“再說,我照顧人的方式你不是才領教過嗎?我倒是主動請纓過,被師父嚴詞拒絕了而已。”


    兮越:“……”


    小師弟怎麽說也是他兒子,但凡不是個後爹,怎麽想也不可能將這孩子交給這種人的吧?


    “你說的這些跟我半文錢的關係?”兮越抱臂冷哼,“我可是天將降大任於身之人?竟然讓我看孩子!荒唐至極,你們自己玩吧,我要告辭了!”


    手臂被一隻軟軟的小爪子緊緊抓住,拂袖離去的動作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側頭對上小娃娃仰視自己的那對清澈眼眸,不知是錯覺還是這孩子的眼睛原就如此好看。


    軟軟糯糯的聲音將他一顆堅韌不拔的心硬是灼成了白開水:“哥哥是討厭小吟嗎?”


    兮越一時無措,想說是吧,作孽的完全是千岩師徒倆,跟這孩子沒有半點關係。若說不是吧,破孩子黏上來他更豈非走不掉了?


    正在他思考著能決定命運的靈魂之問的答案時,小娃娃眼裏的水霧慢慢氤氳而起,哇的一聲抱著腰便哭:


    “哇啊啊啊,小吟的娘不要小吟了,爹也沒時間陪小吟,大師兄不要我,二師兄也不要我……嗚嗚嗚……”


    二師兄……兮越手捧心髒,這說的應該不是他……吧。


    小娃娃不愧是鳥類裏擅歌的物種,這一哭看似平常,實則嗓音穿透力極強,附在身上震得腰間又酥又癢。


    再加上對二師兄這個稱呼過敏,兮越哎呦一聲,腿一軟一個沒站穩,帶著小娃娃一起摔在了地上。


    “你先起來!”


    兮越實在受不了這種哭聲,柔聲軟氣兒地妥協道:“小祖宗,別哭了,我又沒說不要你。”


    小娃娃驚喜抬頭,奶聲奶氣兒地問:“那二師兄願意陪小吟?”


    清澈的大眼睛波光粼粼地望著自己,小臉兒上滿是期待,兮越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嗯。”


    千岩打著哈欠,放心地去睡他的覺,留下一道懶洋洋的聲線回蕩在充滿悲憤氣息的房間裏:“我就知道你喜歡他。”


    不帶這麽玩的!


    兮越在自己還是個病號的情況下將哭哭啼啼的小千吟哄好了,又是唱歌又是講故事地哄人睡了兩日。


    待靈力一恢複,本著我不痛快你也別想安生的原則,出門問了兩隻喜鵲小妖,殺氣騰騰地提著錘子找上門去,與千岩進行了一場轟動整個鵲族的大戰!


    大戰的結果是,兮越抱著千吟小娃娃躺在躺椅上,一邊喝茶一邊頤指氣使地監督懶鬼千岩修理塌了半邊的樹巢……


    六


    照顧孩子還不簡單?不就是帶著曬曬太陽澆點水麽?兮越這麽認為著。


    小千吟大概是被放養了太久,突然有人照顧便粘人得很,開始的幾天恨不得時時刻刻扒在兮越身上,一會兒見不到人就哇哇大哭。


    不管吃飯睡覺上茅房都顛顛的跟在人家屁股後頭,生怕一眨眼人就跑了。


    兮越頭疼地將不懂事的小娃娃從茅房裏推出來,跟他重申了八百遍自己絕對絕對不會走,這才能安安靜靜地解決一下問題。


    天生地養的靈草一邊蹲坑一邊托腮感歎,還是山穀裏好啊,未化形的花精樹怪們隻要一點露水就能滿足,怎麽一旦長手長腳就這麽麻煩?


    小家夥其實也已經快兩百歲,隻是個頭和腦子一樣都沒跟上。


    聽族裏人說他娘懷他的時候正值黑喜鵲與鴉族混戰,夫人為大長老擋了一掌,傷了根基,生下來便先天不足。


    夏夜巢屋外的露台上擺了藤椅,兮越將小家夥放上去,又覆上一層薄衾,故作嚴厲地吩咐一句:


    “老實躺著,不許踢被不許搗亂,否則明天別指望我帶你出去玩。”


    小千吟認真地點頭:“哦哦。”


    兮越獎勵一句:“乖。”便搬了火爐板凳,坐在離他遠些的地方熬藥。


    說起來也可憐,這麽小個娃娃,因為先天不足隔三差五頭疼腦熱,藥罐子一年到頭不離身。


    兮越每次用芭蕉扇扇著爐火都會不由自主地想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將他的病徹底治好。


    “二師兄我想吃西瓜。”千吟沒一會兒便躺不住,尋起事來。


    兮越嗬笑兩聲:“晚飯就喝了兩碗冰冰涼的酸梅湯,現在又要吃西瓜,不怕肚子疼?”


    嘴裏這樣說著,還是將西瓜切成小塊,隻裝了巴掌大小的一碟子遞給他。


    “可是熱嘛。”千吟用勺子吃了兩口,索性將身上的薄衾也掀了大半。


    “不許胡鬧。”兮越將薄衾拉回來幫他蓋住肚子,“剛剛怎麽答應我的?明天不想去賦奶奶家了?”


    “想!”千吟點頭如啄米。


    賦奶奶住在東向第三十六層枝杈的巢屋裏,已經有兩千五百多歲的年紀,是喜鵲族中的老人。


    年輕的時候周遊過仙凡妖魔各界,見識多經曆多,肚子裏總有說不完的曲折離奇故事能變幻花樣層出不窮的各種玩具。


    在整個喜鵲族裏,千吟最喜歡串門的地方就是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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