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家沒說過這回事。”曲陽的中都話說得低沉,也很緩慢,不過他旁邊的金發女性完全一頭霧水。所謂語言的隔閡,應該就是這回事。


    誰知道預言家說沒說過。


    照目前這個詭異的情況,他們是沒法先去表妹的兔子洞了,隻能由寧永學推著摩托跟曲陽一起回村。


    等他們沿路到了村落,村民們還是各自幹著各自的農活,半點該有的反應都沒有。


    寧永學說不上來他們究竟是死人還是活人,——如果是活人,他想不通他們為何會跟死人一起待在黃昏的聖地;如果是死人,他們卻要比活人更加鮮活。


    他們倆跟著曲陽穿過各個村莊建築,到了一處農莊。這裏已經被外地人占據了,主要是一大群圍在金發女性菲洛旁邊的劇組人士,每個人都眾星拱月,本來的女主角似乎已經不知所蹤了。


    在這詭異的村落裏,他們似乎還要更詭異一點。


    幾個邊緣人都待在屋子裏,圍著壁爐坐在地毯上。寧永學仔細一看,發現除了曲陽以外他們居然隻有四個人了。


    明明劇組都還有這麽多人,他們卻隻有四個人了。


    寧永學轉向曲陽,表情很詫異。“你們是怎麽回事?”


    “我們這些邊緣人裏有信仰的不少,”曲陽慢慢答道,“隻是有些人信得比較邪性而已。”


    信正教也好,信邪教也罷,哪怕迷信出馬仙也總歸都是信,寧永學想,然後他們就被感召了,真是有意思。


    “這麽說,你是個沒信仰的?”寧永學問他。


    “我本來可以找個牧師,但我找了個無證醫生。”


    過了好久他都沒說更多話,寧永學似乎感到曲陽呆滯下去的目光壓在他臉上的重量。


    他知道曲奕空有精神問題,理由是該滿足殺意卻從未滿足過一次,刃相在她思維中四處蔓延,但他不知道曲陽滿足殺意之後又變得怎樣了。


    照這個情況看,曲陽其實也有另一個層麵的精神問題,時不時就陷入遲緩中。難怪他需要私人醫生跟著,還要聽舊薩什貴族的使喚來諾沃契爾卡斯克。


    最後曲陽終於再次開口:“你還在找你表妹嗎?”


    “當然,死要見人,活要見屍。”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如果這村落沒希望了,我會跟你們一起去。”


    寧永學覺得他簡直就是在圖窮匕見。“呃......我覺得森林裏很危險,”他說,“不過,要是你有心理準備,我也不介意你來搭把手。”


    這時曲奕空忽然把手搭在刀上,寧永學按住她的手,跟著就聽到一聲招呼:“你們還在啊,外地人?”


    他抬起頭,隻見那個滿臉、滿身都是繃帶的女人仰趟在高處的窗台曬太陽,也不知她究竟是想曬繃帶還是曬身上的灰。


    她雙腿交疊,搭在窗台,上半身像沒有骨頭一樣從狹窄的窗台邊上彎著垂下來,灰白的長頭發亂糟糟落在牆上,跟沒打掃幹淨的灰似的。


    一副古怪的頭上腳下造型。


    寧永學不太清楚為什麽一開始沒注意到她,他看了眼曲奕空,發現對方也一樣。這很不妙。


    “你看起來和村民不太一樣。”寧永學說,“你做夢了嗎?”


    “做夢?經常做。不過我還沒受過感召。”她透過繃帶看著他倆。


    “你說你以前是個神職人員。”


    繃帶女又歪過頭看向天花板。


    “這不是理由。”她說,“我穿著教堂的衣服是因為隻要我當個教徒,我走到哪就都能住免費的屋子、吃免費的食物、穿免費的衣服。我這個人特別實在,信教的人感謝他們的神,我隻感謝這裏信教的人。”


    “你還想給曲陽領路嗎?”寧永學皺眉提問。他把曲奕空的手抓得更緊,——繃帶女和曲陽都不太對勁,如果換成曲少俠開口,可能這地方會見血。


    “他給錢我就領路,”繃帶女說著把臉扭了回來,“你們有錢嗎?你們給的報酬更多,我也可以給你們領路。換成什麽人都無所謂,隻要我想就行。”


    寧永學很想問她支不支持刷信用卡,不過還是算了,畢竟不是他本人的信用卡,他自己也不太像是能入籍的人。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做夢的?”他問道。


    “忘了。”她好像笑了,笑得很燦爛,“誰會記得這種事?”


    “我們應該先找到這人的表妹。”曲陽忽然開口,“預言家給我的提示一定有不同階段。如果現在還沒出現,就會在遇到目標之後出現。”


    “現在她是你們共同的目標了?”她提問說。


    “是。”曲陽答道。


    “她的足跡是在森林消失的,你敢進森林嗎?”她繼續提問。


    “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那好,想好出發的時間了就來教堂找我。”繃帶女說完就消失了,好像是從窗戶另一邊掉了下去,但他們什麽聲音都沒聽到。


    她消失得非常突兀。


    農莊的房舍外麵,阮東正在劇組旁邊觀察圍攏菲洛的人們,好似是想評價他的作品有多受歡迎。曲陽和繃帶女談好條件就不吭聲了,其它幾個邊緣人都聽不懂中都話,隻能和他坐在一起烤火。


    寧永學不打算當著他們的麵談話,就和曲奕空去了側室的小房間。


    ......


    寧永學就像以前照顧娜佳一樣燒好了水,端來盛好熱水的木盆。


    等他進來的時候,他發現曲奕空已經剪掉了她能夠到兩肩的頭發,把發梢長度定死在頸項中間,剪刀和剪下來的發絲都放在床頭的小櫃子上。


    “你這麽在意自己的頭發嗎,曲少俠?”


    “頭發隻要長到脖子下麵,就會影響行動。你這家夥把頭發像野蠻人一樣胡亂對付,怎麽會懂我的難處?”


    曲奕空目視他把木盆放在她腳邊,又目視他關上門,插上門閂。“你這是要洗腳了?”她問。


    “給你洗。”寧永學說。


    “給我?”


    “我一想到你正把腳捂在靴子裏發臭,我就覺得自己不能坐視不理。你好好想想,曲少俠,美女的腳怎麽能是臭的呢?”


    “寧永學,你這個白癡......”


    曲奕空往身後床上一攤,不再作聲,寧永學還以為她睡著了。不過她那雙漂亮的黑眼睛依然睜著。寧永學坐床邊上看她,那雙眼睛也斜睨過來,她看他的眼神就像盯著湖麵上的漣漪一樣。


    “水要冷了。”他說。


    曲奕空歎了口氣,雖然沒起身,還是把鞋子蹬掉,又用磨蹭著彎曲腳趾勾掉自己的襪子,扔到床邊上,才慢條斯理地泡了進去,頓時燙得縮了一下。


    她這舉動實在是懶散得驚人了,不過她的腳也實在很靈活,換成他試,恐怕死都沒法辦得到。


    “怎麽回事?”曲奕空質問,“你不是說冷了嗎?”


    “直覺。”寧永學說。


    曲奕空哼了聲。“你的直覺可真是不可靠。”


    “繃帶女說要帶我們去找娜佳的足跡,你有什麽想法嗎?”


    “去就去,”曲奕空說得很自在,“我倒是要看看她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在黃昏之地看到的東西太詭異了,多一雙手,也能多點準備。就算遇難了也是他們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黃昏之地?”寧永學把臉湊過去,眉毛一皺,“你又擅自起名了?”


    “你自己不也擅自就叫黃昏的聖地了?”她輕輕一拳打在他側腰上,表示抗議,“現在我是四個字,你是五個字,我的字更少,你有什麽意見嗎?”


    “好吧,那犬魔呢?”


    “前一個叫犬魔,後一個叫黃昏之地,就這麽決定了。”曲奕空想了想說,“前一個名字按你的來,後一個按我的來。”


    寧永學和她擊了下掌,表示提議通過。稍後他去了一趟外麵,拿了兩個庫藏的蘋果,隨手給這癱在床上的家夥扔了一個。


    曲奕空卻不吃,隻管把蘋果拋到半空,然後用手接住,然後再扔到半空,再伸手接住,實在很是散漫。


    蘋果落到她手心窩,發出清脆的啪嗒聲,然後又——


    寧永學伸手把蘋果在半空截住。


    “你不吃就算了。”他說。


    “你幹什麽?”曲奕空眉頭直皺,在話裏說著異常脫線的抗議,“玩一玩而已!”


    “你是哪來的小學生嗎?”


    “大學生就不能玩蘋果了嗎?”


    寧永學抬手想把蘋果遞回去,曲奕空卻一下子把臉湊過來,從他手裏咬了一大口,縷縷發絲拂過手腕,叫人皮膚發癢——坦誠地說,他的心也像這鮮紅的蘋果一樣被咬下了一大口,幾乎要滲出血來了。


    他咳嗽了一聲,把缺了一小口的蘋果放到她手裏,然後坐回床邊,正襟危坐。


    一時間沒人吭聲,但情緒的回流立刻令她感到了羞恥,——沒法裝傻,這就是佩戴銀刺的壞處了。曲奕空整個人都側了過去,背對著他,水盆裏的腳趾都扣了起來。


    寧永學剛一看,注意就被轉移走了。這事對他來說很常見,此時則更加無法避免。能看到她靈巧的雙腳浸在霧氣騰騰的水中,襯著冬日蒼白的陽光顯得更加美麗潔白,因為水溫稍稍發燙,還透著點紅暈。


    “喂。”曲奕空忽然回過神,“你在想什麽?”


    “你又幹嘛問出來?”寧永學反問。


    “絕對不行。”


    “你小時候沒有人動手幫你洗腳嗎?”


    “沒有!”


    你是天才,一秒記住:紅甘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怪異代言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常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常馬並收藏怪異代言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