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拓負在郭靖身上,看他眉心微蹙,似有不放心,笑道:“大哥可是擔心那個武三通承受不起?”


    “拓弟……你扔出的那個東西如此犀利,也不知他受沒受到波及,是否受傷……?”


    “大哥盡管放心,你看他生龍活虎的罵我就知道肯定沒事。何況我幾次晃稱‘暗器’戲弄他時便已算計好了,拉開的距離配上我扔過去時的力道,決不會傷到武三通。而剛剛你與他交手時我觀察過,他氣力不小,常年使的那耕耙是純鐵造成,碗口粗細,也算得上神力驚人,絕不比大哥你差多少。那牛加上岩石估麽著有個六百斤上下,以他的臂力撐上一時三刻還是沒問題的。”


    郭靖聽趙拓這麽說,心便放下來,點點頭,順著山路盤桓而上。走到盡頭,前麵是條寬約尺許的石梁,橫架在兩座山峰之間,雲霧籠罩,望不見盡處。


    趙拓往下望了一眼,果然彼為讓人膽戰心驚。再瞧那石梁,凹凸不平,再加終年在雲霧之中,上麵溜滑異常。“可惜,若是大哥的那兩隻白雕沒叫二哥帶走,倒可以背著我們過去。”


    郭靖卻道:“拓弟,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平安將你帶去。到此地步,隻是有進無退。”


    趙拓笑著點頭,心中一激,摟緊了他。


    郭靖提起真氣,提縱躍上前。一起一落間,已是過了七八丈遠,待到行到石梁中斷處,猛然一奔,如大雁橫空,在雲霧中飛身掠過。再落下,已穩穩越過那七八尺長的斷口。


    趙拓心中全然信任郭靖,眼看凶險山勢,卻絲毫不緊張,反而左右環顧四周難得一見的奇觀異景。接連七個起落,已能望見對麵山上是一大片平地。


    “拓弟……”眼看到了目的地,郭靖欣喜一喚,卻忽聽一陣書聲朗朗。


    隻見石梁盡頭處,一書生打扮的人盤膝坐在當前。他前後分別又是兩個斷口,尤其是其中一個極長,約有一丈開外。若要是縱躍而過,原是不難,但那書生占住了衝要,郭靖如若強衝,到跟前再無換腳之地。


    郭靖有些猶豫,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最後高聲說道:“晚輩求見尊師,相煩大叔引見。”待見那書生搖頭晃腦,讀得津津有味,於郭靖的話似乎全沒聽見。


    郭靖正欲再叫,趙拓扯了扯他,衝他擺擺手。就見那書生一手舉書,口中朗朗,讀的分明是《孟子》。


    一燈大師的弟子中,也就隻有朱子柳這個酸儒會這樣一誦三歎的裝模作樣。趙拓猜得他的底細,心中冷笑,張口道:“哼!我當是什麽了不起的高人呢,不過又一個讀了“孔孟”千遍有餘,卻隻知一味遵循,不分其中精華與糟粕的酸腐儒生。”


    朱子柳原本是想戲弄兩人一番,聽趙拓這麽說,立即起身,怒目而視,“孔、孟夫子乃是大聖大賢,句句話都乃是真經聖言,又有何糟粕之處?!”那架勢,渾似若趙拓不給他說出個一二三來,便要上前和他拚命。


    趙拓抬頭看他,笑道:“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1這段話的意思想必你明白吧?”


    朱子柳雙眉一豎,以為是趙拓戲弄他,粗聲粗氣道:“廢話!三歲小兒都知,自然曉得。”


    “按《論語》中此段所述,之前孔夫子已說,糧食充足和兵馬強壯乃是百姓信服的前提,而他隨後卻又說,無法兼顧時,隻有百姓的誠信不可去,其餘皆可拋棄。前提都拋棄了,又如何保證結果?這豈不是前後自行矛盾?”


    待朱子柳一愣,尚未反應過來,趙拓繼續道:“若是沒有糧食,百姓連生存都成問題,失去武力,國家連存亡都成問題,還談什麽誠不誠信?!我看,也不過是隻考慮禮儀倫理,枉顧實際民情之言。再者……”趙拓略不屑一顧道:“孔夫子說‘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豈不是認為既然是個人就都要死,隻要天下百姓有誠信,就是全天下人都餓死也沒什麽關係了?”


    “這……這個……這個是……”


    趙拓心中暗笑不已,想他前世可是曾在各大論壇殺個七進七出的人物,什麽沒見過?現在他也就撿點記憶中輕的言論和他兜兜邏輯,要真論那些憤青的言辭,還不將他氣出個心髒病來。


    “還有,那《孟子》中記載,桃應問曰:‘舜為天子,皋陶為士,瞽瞍殺人,則如之何?’孟子曰:‘執之而已矣。’‘然則舜不禁與?’曰:‘夫舜惡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然則舜如之何?’曰:‘舜視棄天下猶棄敝也,竊負而逃,遵海濱而處,終身d然,樂而忘天下。’2此段亦不可信。”


    朱子柳聽了趙拓先前分析,已是半響說不出話。再聞他又舉此例,心中又是打鼓,隱隱覺得有些不妥。隻是他卻無法出言阻止。


    “先說,孟亞聖也夠狡猾,竟然玩弄了一手‘偷換概念’。明明是舜以權謀私,徇情枉法的行徑,為了為尊者諱,親親相隱,竟將話題不知不覺轉到舜出走後的描繪上。”得意的看了眼朱子柳扭曲的麵容,趙拓又道:“這位亞聖想出的解決辦法也很是絕,竟然不顧天下蒼生,為一己之私,拋下家國,遁居海濱,還沾沾自喜。試問,這豈是一國之君該做的?這又置黎明百姓於何處?又豈不是不仁不義之輩?!”


    “啊!”朱子柳大叫一聲。就聽一聲渾厚嘹亮,卻又中正平和的佛號,“阿彌陀佛。”接著,又一聲響起:“子柳,請二位施主入內。”


    趙拓一愣,猛然想起這一燈大師就是為一己之私拋下家國,遁入空門,不務正業的典範。果然,朱子柳滿麵惶恐的看向身後。


    這回糟了,當真是指著和尚罵禿驢了。卻不知一燈怎麽聽見?總不會他功力深厚的在老遠的屋室內便知方圓百裏之事吧?


    趙拓暗自咂舌,顧不得追究這些,隻見朱子柳憤恨的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抱拳隻略側過身,顯是刁難二人。郭靖不明就裏,自顧飛身而過。待兩人在平地之上站穩,趙拓一拍腦門,像是才記起,“這位大哥,抱歉的很,先前忘記了,那位耕田的大叔尚在山坡手托大石,無法脫身,還等著來人前去相救。”


    朱子柳又是一驚,飛奔而出,卻還不忘念道:“哪裏的小子,如此刁鑽滑頭!”


    趙拓也不理他,秉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態,讓郭靖放他下來,攜手向前走去。


    ……


    臨安  太子府密室


    “殿下……”崔彰公公哈腰候在一旁,底下尚跪著一一席黑衣,臉遮黑布的影侍。


    室內氣息□□。趙f雖背身而站,無形中卻帶著莫名的壓力。


    “九轉返還丹……”半響兒,他終於緩緩開口。


    崔公公聽趙f輕聲所念,“撲通”跪倒在地,低呼道:“殿下……眼下乃是成敗關頭,切不可因此而提早暴露了我們暗地中的實力……還忘殿下三思!”


    趙f立在那裏,麵上波瀾不驚,絲絲血跡卻順著衣袖裏緊攥的拳頭留下。


    “都下去吧……一切……還是按計劃……”


    “殿下英明!”崔公公大喜,急忙起身與影侍退下。


    趙f望著那桌上破裂的蠟丸,想趙拓不顧艱辛打探消息,甚至此時此刻還不忘為他推賢引能,卻隻口未提自己受傷難治之事。而他卻……一時間,心中如有千百根針紮入,痛徹心肺。


    “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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