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姑聞言一怔,這才注意到自始至終便坐於一旁的趙拓。微眯了下眼,仔細打量了一番,冷哼道:“哼!竟然是你小子!你如何在此……啊!你可是想仗著當日之情來為這姓段的說情?!告訴你,若你小子存了這種心思,就別做夢了!看在那日你救了我的情份上,我給你次機會,現在你若離開我便既往不咎。”


    這女人有點更年期,思維有問題,是他對她有恩好不好,看她的模樣到不知是誰受了誰的恩惠。“既往不咎”這詞都能出來,說的好像與她這種徐娘半老有什麽似的。


    趙拓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忽略四周投射過來的視線,“劉前輩,晚輩的確是希望你能與一燈大師化解恩怨……”


    “做夢!我與姓段的有喪子之仇,除非我死,不然絕無可能!想我那孩兒……苦命的孩子竟這樣……”前一句話說得決絕,咬牙間那無盡的怨恨讓人不寒而栗。但緊跟著後一句話時卻低沉,透著淒涼,眼角亦不禁濕潤,兩行清淚落了下來。一燈大師口念佛號,懺悔之色顯然。


    趙拓心頭有些不忍,卻深知她更多是怨恨無處所瀉,情愛無處所傾而致使性格變得極端,鑽入了牛角尖。想至此,趙佗站起身,平聲道:“劉前輩此言差矣。當年的恩怨晚輩略有所聞。那打傷劉前輩孩子的,不是另有其人嗎?這麽多年來你不是找那真凶報仇,卻不停怨恨一燈大師。隻怕那冤死的孩子至今無法安寧啊。”


    “真凶……”英姑尚在哀怨中無法自拔,“我……隻知道他的聲音,那聲音,我做鬼也不會忘……那日的那個人……也許,也許就是那個人!”英姑無神的自語,想是那天的情景再次浮現在她跟前,身體不自覺地抖動著。但當她講到“那個人”時,卻又一變,頓時陰氣森森,一股寒意湧了上來。


    卻不知“那個人”又是誰?可惜年代久遠,記不得了……


    趙拓徑自思索,英姑雙眼卻掃過一燈大師,陡然凶亮了起來,手指著一燈大師,厲聲叫道:“他!就是他!是他眼睜睜的看著我那孩兒死去!我即便找不到那惡人,我也要先殺了他為我孩兒報仇!”說著,她手中匕首一番,眼露凶光。


    “大哥!”趙拓一聲大叫,察覺英姑已有走火入魔之兆。郭靖立即率先一步搶上去,左手空明拳,右手降龍十八掌,擋住她的去路。隨後左掌推開,右手自她肩頭插過,竟將她製住。照理來說郭靖武功雖大有精進,甚至高出英姑不少,但絕無可能輕易製服她。能如此順利不過全拜英姑心神不受,意念紊亂所賜。


    趙拓搖搖頭,“劉前輩,這又是何苦?我知你對大師心存怨恨,但以你的聰慧,又豈能看不出大師對你的情意?若不是當初大師見了那塊‘四張機’的鴛鴦錦帕,一時間傷心之極,嫉妒之極,又豈會見死不救?”


    “他……對我的情意……?”英姑雖眼中犀利,卻是心頭塵蒙。她雖奮力掙紮,但還是聽進了趙拓的話,怔了怔,不覺喃喃的重複著。


    “不錯。若非大師對你情根甚重,又豈會如此因愧疚而舍棄皇位,出家為僧?”


    英姑順著趙拓眼神望去,直到這時她才仔細看看一燈大師。她雖早知段皇爺出家,卻想不到十多年不見,一位英武豪邁的皇爺竟已成為如此衰頹的老僧,一時間心頭略過千萬般思情。入宮、學武、遇周、絕情、生子、喪兒,往事一幕幕浮現。


    趙拓見英姑神色恍惚,忙趁熱打鐵,“劉前輩,當年一燈大師甚為一國之主,你身為他的貴妃,與人私通生子,那是株連的大罪!而大師受此大辱,可曾有一言半語相責?可曾將你打入冷宮,受盡天下人譴責?又是否曾出言,希望能成全你與老頑童?”


    “啊!”英姑隨著趙拓所問,往日的種種入晨鍾暮鼓擊在心頭。想著事發之後,一燈大師任她在宮中居住,不但沒將她處死,反而一切供養比前更加豐厚,想著一燈大師欲成人之美,老頑童卻因自覺羞愧,不敢麵對而獨自離去,想著一燈大師原已有救她孩兒的念頭,卻在見了那嬰兒肚兜而痛徹心肺,撒手不管的神情……


    “唉……劉前輩,你可想清楚了?”


    “我……”


    趙拓知道多年來的心結不是一時可化解的,趁著英姑茫然不知所措間,再接再厲道:“劉前輩對老頑……對周大哥之情,晚輩甚為感動。奈何周大哥卻是不解風情之人。也罷,周大哥乃是我大哥的結義兄弟,做弟兄的,怎麽也要讓他開回竅。我若能使得周大哥與劉前輩重歸於好,敢請前輩,是否能就此化解與一燈大師的恩怨?”


    “什麽!”英姑驟然抬起頭,眼中透出星光,死死的盯著趙拓,“你說的可是真的?!”


    趙拓笑著點點頭。卻聽英姑又厲聲道:“小娃娃,休想蒙騙我。看你的樣子也是身有重傷,他如今身陷桃花島,我頂著神算子之名,處心積慮這麽多年尚不得救他出來,你又有什麽辦法?!”


    “劉前輩,所謂山人自有妙計,隻需你答應,其餘你便不用擔心。如若當真不成,你大可再找一燈大師報仇就是。其實你不知……老頑……周前輩心中也是有你的。”當下趙拓便將周伯通在桃花島上時念念不忘的念著那‘四張機’的事說了出來。


    “啊……他,他心中果然有我……”英姑眼中含淚,悠悠自語。那神情,摻雜著淒苦,羞澀,懇切,不舍,百感交集,卻總歸都值得了。“那他……他已經逃出桃花島?”


    趙拓點頭道:“是。如今他正與洪七公洪前輩一同在皇宮偷食。這些時日我們便要回去與他們匯合,若劉前輩不信,大可與我們一同前往。”


    “好!”英姑思索良久,終於道:“既然如此,我便信你一回。若當真能……能使他與我一起……非但以往的恩怨一筆勾銷,今後我便一切惟君所命!”


    趙拓對英姑看上老頑童,且還如此情深意重百思不得其解。但這些他可絕不會當著她的麵說,好不容易勸得了她鬆動,要讓她知道他所想,還不找他玩命。


    “好!一切有在場各位為證!”說罷,趙拓又轉過頭,一躬身,對一燈大師道:“晚輩躍舉了。私下作了決定,還望大師原諒。”


    “阿彌陀佛,”一燈點頭回禮,“小友若能就此化解這十幾二十年的恩怨,功德無量。老納先行拜謝!”說著,就要起身拜禮。


    趙拓急忙阻止,“大師萬萬不可,晚輩承受不起。”接著,又對英姑道:“劉前輩,我尚有事要在此再打擾大師一兩天,還請前輩耐下心等上一等。”


    “唉……”英姑歎氣,“我這十幾年來都等了,幾天又算得什麽!”


    ……


    英姑雖答應再等幾日,卻怕會是趙拓推托之詞,唯恐他臨陣脫逃,執意要一同在山上住下。漁、樵、耕、讀四大弟子擔心英姑再突然發難,將其住所安排在最遠,待那個天竺僧人將毒解之後,更是每時每刻守在一燈大師房前,生怕有什麽不測。


    趙拓、郭靖坐於禪房內,看一燈大師手撚佛珠,卻是半響不語。看情形不似傳授經書之事。趙拓與郭靖對視一眼,麵有不解。想了想,問道:“大師,你找我二人來,是為何事?”


    “阿彌陀佛,”一燈雙掌合什,微向前傾身,道:“小友身份尊貴,老納先前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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