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克微微一怔,點頭道:“在我身上。”怎麽他隨身攜帶著穆姐姐的腰刀嗎?你說這家夥身上放那麽多東西都不顯臃腫,真是腰細得很哪。


    我怕穆姐姐又起了什麽想不開的心思,趕緊推了楊康一把,讓他上去勸勸。他卻朝我使一眼色,示意我不要輕舉妄動。


    穆姐姐道:“那你拿出來罷。”歐陽克愣怔一會兒,往腰間一摸,拿出用皮革包裹好的一物,正是穆姐姐的柳葉刀。


    穆姐姐拿在手上,掂了掂,說道:“義父,女兒這柄刀是你在八年前為我定做的,從不離身,你記不記得?”


    楊鐵心驚訝無比:“念慈,你連這個都送了給他?”啊?看來他是誤會了,這是歐陽克自己撿的,怎麽能算是穆姐姐送他的呢?


    王處一高聲叫道:“穆姑娘,歐陽克這小子油嘴滑舌負心薄幸,你已經上當受騙過一次了,可不能再重蹈覆轍啊。”


    穆姐姐卻不解釋,又遞還給歐陽克,柔聲道:“你收起來罷。對了,你不是還說有樣東西要送給我嗎?現在可以拿出來了。”


    歐陽克慌忙接過,又從懷裏掏出那個裝有九花玉露丸配方的小瓶子,雙手遞交。穆姐姐輕輕接過,抬頭道:“你們現在明白了吧?”


    我是看得越來越糊塗,但是別人卻似乎真的明白了,一個個長籲短歎。趙誌敬又一次冷笑出聲。


    韓寶駒歎道:“楊兄弟,你的好意是成不了了,你女兒人大心大,在你眼皮子底下跟人眉來眼去,交換信物。”


    楊鐵心愕然良久,有點受打擊:“念慈你的意思是……”


    歐陽鋒道:“她的意思剛剛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這是姑娘家的含蓄。難道你們非要逼著人說個一清二楚嗎?”


    丘處機的目光一直盯著完顏洪烈,已經很不耐煩了,喝道:“這些兒女之事你們回家再說。我們現在需要商量的是怎麽把這金狗處置了。”


    歐陽鋒道:“不是都商量好了嗎?既然有人甘願代他受死,那就該把他放了。”


    哼,還真不愧是叫做老毒物,存心挑撥離間,非讓郭靖和楊康拚個你死我活不可。雖然他侄子是受了完顏洪烈的禮聘,他為完顏洪烈說話也無可厚非,但我知道那些不是理由,他分明已經恨上了楊康,巴不得他出事才好。


    瑛姑本來對西毒一家印象頗佳,這會子也和我同仇敵愾,哼了一聲:“歐陽先生,這件事情和你無關,不如就請足下先抬貴腳,去外邊透透氣罷。”


    歐陽鋒笑道:“周夫人你放心,我隻是看個熱鬧,絕不插手。我要是出去了,再偷偷回來,料你們也發現不了。我隻是不想作假騙你們而已。”


    然後郭靖和楊康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口角。郭靖本來笨嘴拙舌,但是此事關係到父仇大事,居然也變得巧舌如簧滔滔不絕起來。


    全真七子和江南六怪毫無疑問是站在郭靖一邊的,紛紛表示不接受楊康的說法,非要殺完顏洪烈才甘心。丘處機尤其激憤,如果他還是楊康的師父的話,非老大耳括子扇到楊康臉上去不可。


    楊康寡不敵眾,氣性上來,當場就要跟郭靖動手。郭靖牛脾氣上來,也不講什麽客氣。我趕緊上前拖住楊康,黃蓉也出手拖住了郭靖。


    老頑童打了個哈欠,擦了擦眼睛:“今天看戲看得好累,要不先回去歇一歇,過幾天再接著玩?”我和瑛姑立即附和。


    黃藥師微微一笑,擺出了一副公允的姿態,說道:“伯通言之有理。反正你二人已經約好了要比試一場,不如就將此事押後,等比試完了再由勝利者決定他的生死罷。”這個我同意,再過上一個多月,楊康的實力定會大增,打贏郭靖不敢說,保命肯定是沒有問題了。


    郭靖的二師父朱聰冷笑道:“素聞黃島主為人護短,果然護到家了。連別人的殺父大仇都可以拿來作獎品籌碼。”


    六怪裏頭唯一不醜的韓小瑩女俠淒然道:“自從當年我們七兄妹因焦木大師之請,跟丘道長不打不相識,已經為此耗費了十八年的心力。這其中更搭上了焦木大師和我五哥張阿生的性命。這血海深仇,已經不是靖兒一人的了。”


    飛天蝙蝠柯鎮惡低沉了聲音道:“我五弟是死在黑風雙煞手上,但焦木大師是我至交好友,為枯木和尚和段天德那賊廝鳥蒙騙,竟然當場撞柱而死。我們兄妹七人當時也是個個重傷。初時我們隻當是段天德一人造的孽。如今真凶已然浮出水麵,豈能任他逃脫?”


    眼看著江南六怪一個個悲傷落淚,丘處機臉上微紅,愧疚萬分:“柯大哥,此事也怪貧道魯莽。枯木大師確然全不知情,是遭了段天德那廝的利用。他自知難辭其咎,十幾年來終日為焦木大師念經祈福,悔恨不已。”


    兩個木頭和尚的事情,我還是有印象的。段天德那奸人蒙騙了他伯父枯木,枯木把他托付給了自己的好友焦木。豈知段天德把李萍藏在寺裏,丘處機打上門之後,焦木又找了江南七怪幫忙。這兩邊拚死拚活的,反叫段天德跑了。


    完顏洪烈歎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的確,當年的那堆事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完顏洪烈隻是最初輕推了那麽一下,後麵的事情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即便他沒有再參與,卻已經影響到了許多人的命運。這筆賬真是越算越大了。


    黃蓉叫道:“楊康,你聽見了沒有?這麽多人牽連在其中,死的死,傷的傷,全都是因為你那個對你好得不得了的父王。這麽多的恩恩怨怨你一個人扛得下嗎?”


    楊康低著腦袋沒有說話,但是看了他這一天的表現,我知道他心裏其實還是希望完顏洪烈能夠活下來的。如果完顏洪烈真的死了,他嘴上不說,心裏必定會記恨眼前這些人。萬一他哪天真的練成了絕世武功,說不定又要找他們去報仇呢。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但是要救下完顏洪烈又實在是很難。我絞盡腦汁想了一陣,覺得這件事隻要能再拖一陣子,或許楊康的反應就不會那麽激烈。


    這時候丘處機看著楊康沒話說了,再一次吩咐郭靖動手。我對著丘處機說:“丘師兄,你剛剛不是說,枯木大師這麽多年來都在為當年之事懺悔嗎?段天德雖死,完顏洪烈卻是始作俑者,我們抓到了元凶,他老人家還不知道呢。不如把他也請過來,再行處置怎麽樣?”


    楊康立時抬頭,兩眼一亮。丘處機略微一頓,點頭道:“小師妹說的是。的確應該讓枯木大師參與此事,好解開他多年積鬱的心結。”


    郭靖道:“我和蓉兒還要陪洪恩師前往嶽州,去參加七月十五在那召開的丐幫大會。此事不宜再拖。我看還是先殺了完顏洪烈,再將此事告知枯木大師為好。”看來我的法子湊不了效了。眼看著楊康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我心裏也不舒服。


    柯鎮惡沉吟良久,突然道:“不,靖兒,你先去嶽州罷,這件事等你回來再說。當年的這口氣我們一直咽不下去,枯木大師必定也是一樣。應該讓他來。”


    丘處機略一思索,說道:“此地還有完顏洪烈的餘黨出沒,不是久留之地。枯木大師就在離此地不遠的雲棲寺,一別經年,貧道本來就要前去拜會。不如這樣,我和你們一道押送金狗前去。”


    柯鎮惡道:“好。那麽靖兒你辦完事之後就到嘉興的法華寺去。我們到時候會同枯木大師一起前去嘉興,用這狗賊的頭顱祭奠焦木禪師。”


    鬧騰了好半天這件事情總算劃一段落,丘處機當即就要和江南六怪一道押送完顏洪烈離開,其餘的全真六子因為尹誌平結親之事,要前去程瑤迦小姐家中來個板上釘釘,也紛紛告辭離開。


    楊鐵心躊躇了好一會兒,還是開了口:“眾位道長且慢走,丘道長,能否煩勞你替賤內腹中的孩子起個名字?”


    丘處機微一沉吟,說道:“這孩子的母親當年無心犯錯,遺禍不小。盼他長大後明辨是非,有過必改,就叫楊過罷。”楊鐵心十分激動,連聲道“好”。


    我足下就是一軟,險些栽倒。神雕大俠楊過,這個獨一無二的名字就此問世了?楊康居然不是楊過的爸爸,而是他的哥哥?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我跟著楊康送了完顏洪烈一程,回轉身來,見他仍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忍不住勸慰道:“你別難過了,他還能再活上一段日子,已經不錯了。”


    楊康突然一笑:“我已經不怎麽為他擔心了。靈智上人和梁子翁等人還在附近,這一路上不見得沒人肯去搭救父王。何況佛門有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枯木大師這麽多年隻是懺悔,也不見他去緝拿元凶,可見他心地慈悲,輕易不傷人命。既是有道高僧,我算定他有九成的可能不會殺死父王,甚至還會勸解別人不要殺他。”


    我心裏一驚:“那你還在愁什麽?”


    哎呀,這家夥真是精明透頂,我隻不過幫點小忙,他已經看到了曙光。我看他的智商跟黃蓉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如果我是他的對頭,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楊康道:“還不是念慈的事情,她今天的行為太反常了。”


    我點點頭:“是啊。我不相信她這麽快就喜歡了歐陽克。一定是歐陽鋒對她耍了什麽詭計。不過歐陽克似乎是真的愛上了穆姐姐,她的安全應該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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