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克點點頭道:“不錯。死在叔叔你這兩條蛇兒之下的女人,十多年裏不就這麽一個嗎?何況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太明白,我們白駝山又不缺婢女,你當年為何要不遠萬裏從中原買回來一個粗使丫鬟?”


    我這才知道,我娘竟然也是中原人,那就不是大理姑娘,也不是西域土著了。不過聽歐陽克的意思,我娘的身份也隻不過是他們白駝山的一個底層婢女。地位既然這麽低,那麽歐陽鋒這個主子要追求她怎麽會有難度呢?該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才是。


    歐陽鋒的音調變了:“克兒,你那時候已經知道?”


    歐陽克搖了搖頭:“不,我直到最近才想到了這些事。”歐陽鋒筆直地站著,沒有再吭聲,隻是發怔。


    楊康問道:“歐陽兄,你記不記得我這位嶽母大人的尊姓大名?她長相如何?年紀多少?性情怎樣?是否美若天仙、聰明伶俐,談笑間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我的心在收縮,這樣的描述,越聽越讓我覺得楊康的理想型確實應該是黃蓉。看見他臉上的笑容,更加覺得心煩氣悶。


    歐陽克微微一笑:“她叫做鍾夷則,年紀比令堂略長,膚色白淨,弱不勝衣,算得上是個美人。但是在我見識過的美人之中,容色太過尋常,和令堂年少之時定是無法相比,要稱她‘美若天仙’也實在是很勉強。”又衝著我歉然道:“妹妹,我這麽說你不生氣吧?”


    我搖了搖頭,仔細問了“鍾夷則”三個字是怎樣的寫法,不住地默念著,越念越覺得這名字像是個大家閨秀,腦子一轉,又問道:“那我爹叫什麽名字?”


    歐陽克怔了一下:“這我並不知道。大概是姓何的。”


    廢話,我既然不是跟我娘一個姓,那肯定是跟我爹一個姓了,他這不是跟沒說一樣嗎?再看歐陽鋒,正在呆呆地出神,也不像要接話的樣子,隻得作罷了。


    楊康上下打量了歐陽鋒一下,笑了兩聲:“既然我的嶽母大人品貌殊不驚人,怎麽會和歐陽先生有緣呢?歐陽先生這樣的人物,應該要配一位絕世美女才說得過去吧。”


    歐陽鋒板著臉,冷冷地道:“外表顏色算得什麽?塗脂抹粉、爭奇鬥豔豈是她的為人?她雖是女流之輩,做人做事比你這混小子可要光明磊落得多。”


    如果忽略他殺了我老爹的事實,還有之前他對我和楊康進行的一連串恐怖活動,這句話真是順耳之極。


    歐陽克道:“叔叔,你這可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了。說到性情為人,這個鍾夷則簡直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並不討喜。她在白駝山呆了六年有餘,跟我說過的話加起來也不過三四十句。因此她的形貌雖然與西域女子大不相同,我卻也沒怎麽注意到她。再說她後來逃跑,又算得什麽光明磊落的事了?”


    歐陽鋒凝視著他,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我有點納悶,歐陽鋒真的喜歡我娘嗎?怎麽不像啊?我娘不愛說話,定然是日子過得不好,心中不樂所致。她在白駝山地位這麽低,可見根本就不受歐陽鋒的重視,估計待遇好不到哪裏去,不然為什麽要逃跑?


    楊康問道:“你們西域不是民風開放嗎?私奔應該都不算什麽過錯了,何況是私逃?”


    歐陽克道:“那是對普通良家女子而言。她是我家的家奴,當然需要得到家主的許可。其實,這些年來經常會有人來求娶我們白駝山的婢女,也有到了年紀的婢女自請離開,叔父也都許可。鍾夷則不惹人注目,因此無人求娶。但是她不來自請離開,反而選擇私自逃跑,真教人難以理解。”


    我聽到“家奴”兩個字,心裏老大的不舒服,斜睨歐陽鋒一眼,真覺得此人天生一副惡霸地主的樣子。我猜測著歐陽鋒在那六年多的時間裏是怎樣恃強淩弱,依仗著主子的身份對我娘這個孤苦無依的小丫鬟進行慘無人道的恐嚇加性騷擾,對他的厭惡又加深了一層。


    楊康又道:“歐陽先生,以你這樣的人才,花了整整六年的時間,都不能打動她的心嗎?這也太匪夷所思了。”這家夥好像有點健忘了,完顏洪烈那廝花了三倍於此人的時間,都沒能打動包惜弱的心呢。


    歐陽克道:“問題就在這裏。我向來覺得,一個人的心裏要是喜歡了什麽人,那是非要親近親近不可的。我叔父卻是個真正不近女色的人。他沒有姬妾,而且在這六年裏頭,他依然是每日不間斷地晨昏苦練,極少和婢子相處,連鍾夷則也不例外。至於什麽親近舉止,那更是見所未見。因此我根本沒發現他二人有什麽樣的私情。”


    聽他這麽說,歐陽鋒還算是個君子,並沒有對我娘做出什麽不當的行為來,那我就更加不明白了。這樣的兩個人,不說話不交流,見了麵不就像是兩段立正站好的木頭,你看看天,我望望地,有什麽趣味?


    莫非,難道就因為兩個人都不愛說話,才對了胃口?哦,不對,應該是對了歐陽鋒的胃口,我娘又是逃跑又是自盡,死都不接受他的情,對他應該是沒有什麽好感的。


    歐陽鋒凝視著黑黑的天空,沉聲道:“武學之道,不可一日偏廢。對我來說這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自古道‘長江後浪推前浪’,站在前頭的人,更加不能有所懈怠。”


    歐陽克問道:“所以你就疏忽了自己的感情?”


    歐陽鋒緩緩道:“有些話,不一定非要說出來。我雖然極少見她,但是隻要她有什麽喜歡的物事,縱然要我上刀山下油鍋也會為她尋來。但凡有人欺負她,我都不會放過。這樣還不夠嗎?”


    楊康驚訝萬分:“歐陽先生你真是夠含蓄的了。你對人家有意思,應該一早挑明啊,要麽用言語表示,要麽就直接娶她。不是幹脆利落得多?你對人家這麽冷淡,我看人家不一定領會了你的意思。”


    歐陽鋒笑了笑,笑得有幾分淒涼:“我生性如此,難以改變。何況她那麽聰明,其實早就心知肚明了,不然為什麽要逃?”


    歐陽克突然叫道:“叔叔,我現在明白鍾夷則為什麽不接受你了。你是弄巧成拙了。你送了她東西,有心的人都當她是你的禁臠,不敢前來求娶,白白地耽誤了她的青春。她也不是不愛說話,是沒人敢和她說話。你自以為是在保護她,其實是生生地把她孤立了。你這樣做,哪裏是在對她好?”


    我聽得心裏一沉,歐陽鋒也有些愣怔,半晌沒有吱聲。楊康道:“歐陽兄說的是,我要是她,還會以為你是憎惡我,千萬百計地不讓我有好日子過哩。”


    歐陽克道:“不錯,要不是看了阿沅妹妹的匕首,鐵證如山,我根本不會想到叔叔你也有過喜歡的人。不過我還是很好奇,這個鍾夷則到底是什麽來曆?”


    歐陽鋒垂首沉思片刻,才像是下定了決心,緩緩地道:“二十四年前的首次華山論劍之後,《九陰真經》歸了中神通王重陽。過了一年,突然江湖上傳聞紛紛,王重陽大限將至,眾多武林人士齊聚重陽宮要搶奪《九陰真經》。我不願居人之後,隨即動身。豈料王重陽閉氣假死,趁我不備,用一陽指破了我多年苦練的□□功。”


    我忍不住道:“這個事情我知道,跟我娘有什麽相幹?”


    歐陽鋒的瞳孔在收縮,緩緩地道:“我下山之後本該立即回返西域,但是未免全真教的臭道士堵在歸途中找我的麻煩,所以臨時決定改了方向,奔向南方。打算先找個地方避過風頭。”


    楊康接口道:“雄獅若是負傷,也一定會獨自躲藏在深山裏,否則隻怕連野狗都要去咬它一口。”


    歐陽鋒皺了皺眉頭,道:“我找了個香火冷落的小廟棲身,過了一段獨居的日子。”呆呆地出了會神,又道:“一個像我這樣的人,本來早已習慣獨處,因為武學之道是一定要在孤單和困苦中才能解悟的。但是那個時候我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寂寞,漸漸地無法忍受。”


    楊康道:“因為你以前過的日子雖然孤獨,卻充滿了尊榮和光彩。而這一次,麵對的卻是失敗和屈辱,感受到的是淒涼和冷落。”


    歐陽鋒的濃眉皺得更緊,過了很久,才道:“也就在這段日子,每到午後,總有個什麽人在左近撫琴。此人妙解音律,技藝不俗,曲調更是大氣恢宏。我一時技癢,以鐵箏相和。數日之後,傷勢好了許多,不由心生感激,循聲去尋。本以為會見到一位武人將軍之類的人物,結果,卻隻不過是一個十五六歲的閨閣小姐。我好生意外,直到親眼目睹她撫琴奏樂,才知道並沒有找錯人。”


    我忍不住道:“那就是我娘嗎?她既然是個千金小姐的樣子,怎麽會落泊到給你為奴為婢的地步?”


    這個故事聽起來耳熟又狗血,就像是伯牙遇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嘛。那這兩個人怎麽會從知音變成熟悉的陌生人呢?


    歐陽克道:“妹妹你別著急,聽我叔父慢慢道來。”


    歐陽鋒頓了一下,說道:“我見她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光風霽月的情懷,感慨萬端。相比之下,我大了她將近一倍,年紀倒是活在狗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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