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克!你少來挑撥離間!”武三通怒氣衝牛鬥,伸掌在桌上一拍,放出了狠話,“好!老子這就把老毒物的劣跡全抖露出來,叫他顏麵掃地,你滿意了吧?”


    歐陽克縮了縮肩膀,低了頭,專心致誌地打量著自己的腳尖。表麵上他似乎被武三通鎮住了,一副小生怕怕的樣子,但是據我猜測他這會兒的心裏頭其實相當地不屑,沒準兒正在嘀咕:


    “你說啊,你說啊,看你這老粗能說出什麽東西來?我叔父為人好得很,天上有地上無的,憑你再怎麽挑,也是挑不出刺兒來的。”


    我們這堆人正洗耳恭聽著,武三通卻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從哪說起好呢?”


    “就從鍾小姐的身世說起吧。”武三娘道。


    武三通點點頭,歎息一聲,才緩緩說道:


    “鍾家是汴梁人氏,書香門第,祖上還曾經是宋室的高官。她父親的文章也是做得極好的,因此得了金朝皇帝的征召,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翰林學士承旨一職。夷則幼承家學,聰慧過人,四書五經無一不通,琴棋書畫樣樣皆精。”


    我早已經知道我娘的出身不低,可是怎麽都沒有想到居然是這麽地高人一等。我的心情愈加悲憤,官家小姐兼一代才女,就讓他歐陽鋒這麽作踐著當低等丫鬟使了。掃個廁所還要用博士生,這老東西真是比二十一世紀的用人單位還無良。


    楊康似乎吃了一驚:“是我們大金國的官兒?卻不知是叫什麽名字?”


    武三通看他一眼,沒有作答。自從楊康進得門來,他對楊康的所作所為采取的態度基本上都是無視。


    “都過去那麽多年了,斯人早已作古,你年紀小,告訴你也未必知道了。”武三娘從旁安慰了一聲。


    歐陽克沉默細思良久,歎道:“真想不到,這鍾夷則竟然還是一位官宦千金。”


    武三通憤然道:“論起家世門楣,老毒物給她提鞋都不配!”


    沒錯,就歐陽鋒那麽一少數民族暴發戶,土豪劣紳似的,除了那張臉長得還行,武功牛點,家裏有倆小錢,有什麽呀?武三通再怎麽說可也當過大理國的禦前侍衛總管呢,這可是他大理武氏世襲的職位。要論門當戶對,武三通一腳就能踢飛他歐陽鋒。


    話說朱子柳大叔曾經不止一次地跟我吹噓,說起他們“漁樵耕讀”這四位年輕的時候,那可都是大理國各個貴族人家爭相聯姻的對象啊。雖然相貌素質上稍微`磣點,比起京城四少,花樣男子f4,四大天王啥的可能略有不如,但是轟動效果那是一點都不差。


    歐陽克微微一笑道:“若論家世,自然是武兄稍勝一籌;可要論起才學,武兄你卻遠不如叔父了。”


    哎呀,歐陽克這廝真是懂得揚長避短,輕輕巧巧一掀嘴皮子,既長了自己誌氣又滅了人家威風。武三通的文化程度十分有限,也就剛剛脫離了文盲的程度,平時又不注重學習,不然對我的文化教育也不至於這麽放任。


    歐陽鋒的文化程度不知道具體算個什麽水準,但是保守估計他起碼看過幾籮筐的武功秘笈啥的,對文字的熟練程度肯定是遠超武三通的。


    不過,武三通並沒有像我想象的那樣垂頭喪氣、臉紅脖子粗,而是以一種掩飾不住的得意口吻不無嘲弄地說:


    “老毒物又有什麽了不起了?文不足以詩文明誌,武不足以運用兵書。”


    歐陽克被他這兩句話弄得瞠目結舌,過了好一會兒,才略顯窘困地笑道:


    “武兄好口才!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武三通得意洋洋道:“老子可不敢居功。這是我那夷則妹子對老毒物的評語。”


    一時間眾人皆驚。看起來我娘對歐陽鋒的評價如此之低,出乎所有人的想象。


    “你們怎麽了?難道她應該對那個無恥之徒大肆誇讚嗎?”武三通不悅道。


    “如此說來,鍾小姐對歐陽鋒並無絲毫感情。”武三娘低低地說。


    武三通理所當然道:“那還有假?”


    我突然起了疑惑:“爹爹,你是怎麽結識我娘的?”


    聽他說起來,我娘整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的大家閨秀,那她不是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嗎?她根本就不是江湖中人啊。歐陽鋒也好,武三通也好,都不該是她的那盤菜啊。


    “鍾翰林少年之時曾經去往西方遊曆,機緣巧合之下與我師叔相識。二人誌趣相投,結為至交。後來他做了官,出行不易,就邀了師叔在他家中長住,供養豐厚。夷則虛心求教,隨他學習梵文佛典,因此她又算得是我師叔的俗家女弟子。”


    原來我娘是天竺僧的俗家弟子,怪不得他老人家每次看到我都是一副親切得不行的樣子,可惜我怎麽都學不會梵文,跟他交流不起來。


    “夷則跟隨師叔來到大理的時候,我十三歲,她還隻是個八九歲的小姑娘,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穿一件嫩綠的衫子。”武三通的聲音裏充滿了一種無法描述的歡喜和柔情。


    他連我娘幾十年前還是個小姑娘時候的裝束都記得清清楚楚,這份深情是假不了的。


    歐陽克笑道:“原來是青梅竹馬啊。我說鍾小姐怎麽會這麽沒有眼光。”


    武三通充耳不聞似的,臉上神色已經變得相當地溫柔:


    “夷則不說話的時候有點悶,比起尋常的小孩子可要老成得多,可是一說起話來,那就神采飛揚了,整個人也很機靈。我們師兄弟四個加起來都說不過她。”


    我的疑惑更加深了,從武三通的話裏頭我得到了一個信息,那就是--和我娘建立了這種事實上的類似青梅竹馬的情份的人竟然包括了“漁樵耕讀”四個人,而不是武三通一個。那他還說我本來應該是他的娃,說得好像他跟我娘情投意合、生死相許似的。他真的能確定我娘喜歡的人是他嗎?


    其實我覺得朱子柳大叔是狀元公出身,文章錦繡、文采斐然,相貌也是他們幾人之中最出眾的,貌似更有競爭力啊。除非他不想爭,不然武三通真是半點勝算都沒有。


    武三通繼續道:“她說話的語速極快,像爆豆子一樣利索,聲音也特別地好聽,清脆脆的。我從不喜歡念佛經,可是因為想和她說說話,就也念佛經。就這麽念著念著,不知不覺過了大半年,一本《法華經》也念完了。”


    武三娘長長歎息著,黯然道:“鍾小姐知道相公這麽在意著她,一定很高興。”


    武三通點點頭。


    “我們師兄妹的情份的確親厚。她返家的時候,是我親自護送,見到了她的父親鍾翰林,初看之下很有些讀書人的桀驁之氣,但是對我卻甚為和藹,就如同子侄一般。他還對我說:‘但願生兒愚且魯,無災無病到公卿。可惜卻偏偏隻生了個女兒,還是個心氣極高的。’”


    武敦儒搖了搖我的手,問道:“姐姐,什麽魚,切什麽,這話是什麽意思?”


    “這個嘛,你去問你姐夫。”我今天跟這小包子編的瞎話太多,不想再亂扯一堆教壞小孩子,向楊康使了個求救的眼色。


    楊康立刻心領神會,開始掉書袋。


    “這是前人蘇軾作的詩,前頭還有兩句,‘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合在一起是這樣的意思,凡是父母都指望自己的孩子是個聰明人,蘇軾自己卻被聰明誤了一生,因此反倒盼望孩子愚笨一些,他覺得這樣才可以平平安安地做到大官。”


    經楊康這麽一解釋,武三通剛剛話裏頭的意思有點明顯了,我的外公對他貌似是挺滿意的。那麽武三通其實走的是嶽父路線?這世上的人還真是各個不同。有人喜歡聰明人,有人還就偏好笨一點的人。


    “之後的幾年,師叔回了天竺,我和夷則也沒有再見麵。但是每隔一段日子,我都會想起她。我屢次準備了要去看她,但是礙於家中管束甚嚴,後來我又接任了禦前侍衛總管,事務繁忙,始終未能成行。直到第一次的華山論劍完事之後,我才忙裏偷閑,去看了她一回……”武三通說著,他忽然變得激動起來:


    “夷則見了我十分歡喜,對著我又說又笑。她已經出落不少,正是個溫柔美貌、端莊賢淑的好姑娘。我本來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跟她講的,但是一見到她,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暈乎乎地隻是笑。”


    武三娘的神色有些怔忡,大概武三通以前從沒有對她犯過什麽花癡。


    “那你向她爹提親了?”歐陽克問道。


    武三通搖了搖頭,說道:“並沒有。夷則在我心中就是個仙子,高高在上,我從來也沒存過什麽妄想,隻想見一見她,跟她說說話而已。”


    歐陽克又問:“那麽後來怎樣?”


    武三通道:“忽忽過了一年有餘,突然有一日,我收到鍾翰林托人帶給我的一封信,說是夷則連日來身子不適,他又忙於公務,無暇看顧,要我前往汴梁,接她到大理調養一段日子。”


    果然,還是我的外公鍾翰林在這中間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我當即啟程,星夜趕路。過了長江,又接到夷則的親筆書信一封,說是不必進城,就在城外十裏處的雲裏集碰麵。”武三通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表情有些呆滯。


    怎麽我娘還曾經約他私下見麵嗎?莫不是真的對他有什麽意思?


    歐陽克問道:“那地方的附近是不是有個寺廟?”


    武三通“咦”了一聲:“你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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