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克撇了撇嘴,一臉壞笑。


    “這件事情我隻知道個開頭,有許多不明白之處,正要聽武兄說個明白。”


    武三通道:“我匆匆忙忙趕到夷則和我約定的那家客棧,急急忙忙地上了樓,到了房門口,欲待敲門,突然聽到有個男人極難聽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你不會武功?’夷則道:‘不會,那又怎地?’那人道:‘算你走運,我從來不殺不會武功之人。’”


    咦,歐陽克不是說過我娘還有一點粗淺的武功嗎?怎麽武三通這話裏頭又說她一點武功都不會呢?那是怎麽回事?後來有誰又教了她嗎?


    歐陽克眼中掠過一絲讚許,他道:


    “叔父雖然行事狠辣,但他還是有原則的,不會輕易殺傷人命。”


    什麽原則?不會武功的人他不殺,這也沒什麽好誇獎的,根本就是天經地義嘛。要是跟他不是一個橋段的人他都不屑殺,那才叫牛逼不是?


    武三娘略顯詫異,問道:“這個男人就是歐陽鋒嗎?”


    “不錯,”武三通沒好氣地答道,“但是我當時並不知道就是他。因為我跟西毒隻在華山論劍的時候見過一次。這廝向皇爺見禮的時候,我離了有幾丈遠。比試的時候,他根本就是個沒嘴的葫蘆,三棍子都打不出個響屁來。所以我對他的聲音半點都不熟,隻當是個陌生人罷了。”


    楊康一臉好奇。


    “嶽父大人,像歐陽先生這樣難得一見的高手,你怎麽不上前和他攀談一番呢?”


    “有什麽好攀談的?”武三通粗著嗓子,“西域本就是一個野蠻之極的地方,關於歐陽鋒的種種傳言更是駭人聽聞。有人說他是西域第一號強盜殺手,打家劫舍、謀財害命,幹盡了壞事;有人說他以活人製毒養毒,他白駝山下到處是累累的白骨。還有人說他殺父弑兄,早就滅絕了人性。”


    我聽得簡直毛骨悚然。武敦儒這小不點更是嚇得尖叫一聲,撲到我的懷裏,瑟瑟地發抖。


    歐陽克雙目圓睜,顯得十分震驚。


    “這是誰造的謠!難道在你們的眼裏,叔父竟然會是這樣的人?”


    “難道不是嗎?”武三通粗暴地吼了回去,“我還要給他加上兩條呢,好色貪淫,虎毒食子。他這樣的人,根本就不能稱為一個人。”


    歐陽克急道:“我可以對天發誓,叔父絕不是這樣的人。我的爺爺和父親都是壽終正寢的。殺父弑兄這一條,我第一個就要反對!”


    “那別的呢?別的總不是傳言了吧?”


    “別的也不能說就是事實。叔父是殺過不少人,但是那些人要不是真的該殺,就是主動找上他的,他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江湖上的紛爭,誰對誰錯哪裏又能說得清呢。”


    武三通道:“你這是存心狡辯。”


    歐陽克眉頭一挑,說道:


    “殺人總要有個理由吧?叔父犯不著為了錢去殺人,論銀子,外頭的那些富商巨賈,未必強得過我白駝山。從我的曾祖父那一輩算起,白駝山做的就是正經生意。說到用活人製毒養毒,那更是荒謬絕倫,隻有三歲小兒才會相信。至於好色貪淫,虎毒食子,你心中早已經如此認定了,我說什麽你都不會聽的。”


    屋內一時寂靜,眾人都在默默地消化歐陽克的這段話。


    過了好一陣子,武三娘開腔問道:


    “那麽鍾小姐那會子也是這麽看待歐陽鋒的嗎?”


    眾人的視線又回到武三通身上,他說:


    “我之前從來沒有跟夷則講過什麽武林中事,她也沒問過我,該是不知道的吧。如果早就知道的話,更加不會搭理他。”


    武三娘又問:“西毒怎麽會在彼時彼處現身呢?”


    歐陽克低頭沉吟了下,道:“這大概就是命運的安排了。”


    我當場怒了:“算個鬼命運的安排!是他吃飽了沒事幹,大老遠地跑到人家終南山去搶人家的《九陰真經》,結果被重陽真人一指頭戳成了重傷,逃命逃到那裏的。”


    你說我娘到底是得罪哪一路的神仙羅漢了,好好地坐在客棧裏頭等人,沒招誰沒惹誰地,居然就莫名奇妙地等過來一個瘟神。還有月老那老家夥也真是的,硬把她個高級知識分子跟一個異族悍匪捆綁撮合在一塊兒,對待本職工作居然如此地玩忽職守、亂沒責任心,這死老頭真該拖出去抽打一百遍啊一百遍。


    武三通不忿道:“老毒物一肚子壞水,幹壞事就跟吃頓飯一樣平常。按說遭到的報應可也不少了,可不知怎麽地,偏偏他還總能熬得過去,跟吃了不死藥似的。”


    武三娘幽幽一歎,道:“隻是可憐了鍾小姐,真是一場冤孽了。”


    武三通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我當時站在門外,聽到他們那幾句對話,就知道那人正在找夷則的麻煩,心裏十分擔心。可是又生怕自己冒冒然地闖了進去,反而惹怒了對方要對夷則下手,因此不敢輕舉妄動。”


    “相公,你做得很對。”武三娘用讚賞的口氣說道。


    “過了一會兒,聽得老毒物緩緩說道:‘姑娘和武三通相熟?’我心裏不禁起疑,難道說這事是因我而起?夷則答道:‘算是舊識。’老毒物又問:‘那你等他做什麽呢?’夷則道:‘我不過是聽從家父的吩咐,才在此等候他,並轉交一樣東西給他而已。’”


    我鬆了一口氣,原來我娘是聽了外公他老人家的吩咐,才在那裏等著武三通的,倒並不是她自己有什麽特殊的想法。


    歐陽克十分好奇:“哦,那是什麽東西?”


    武三通道:“老毒物也是這麽問的。夷則淡淡地道:‘總之既不是什麽武林秘笈,也不是絕世兵刃,閣下即便見了,也絕對不會有什麽興致,就不要為難我了吧。’”


    歐陽克長歎了一口氣。


    “鍾小姐的性子太傲了,如果她肯低個頭,說句軟話,稍微配合我叔父一下,這事大概就能了了。她這麽說話也太不把我叔父放在眼裏了。”


    我心中不悅:“這怎麽能叫傲?這叫不卑不亢。我娘她一點兒錯都沒有。”


    就算是傲,這能怪我娘嗎?誰叫他歐陽鋒一上去就動粗的?還誣陷人家要對他搞什麽陰謀?是個人都不會對他有什麽好印象的。不過話說回來,我娘還真是有性格啊,當著歐陽鋒的麵就敢甩臉子。這事要是擱別人身上,有那膽子嗎?


    默想一下,莫非就是因為她沒給歐陽鋒麵子,讓他下不來台,後頭才吃了那麽多的苦頭?歐陽鋒那個家夥一看就不是什麽心胸寬廣的人,對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女子都要記仇報複。


    武三通和我意見一致。


    “老毒物向來心胸狹窄,此事須怪不得夷則。”


    歐陽克問道:“那麽叔父是怎麽反應的?”


    “老毒物緩緩說道:‘這普天之下還沒有我看不得的東西。’夷則道:‘這可真是天下奇談啊。於我而言,天地君親師,你哪一樣都不是。那麽你到底算哪一廟的神仙?憑什麽我要聽你調遣?’”


    歐陽克又是一聲長歎。


    “這可真是針尖對麥芒,越發激起叔父的興趣了。”


    武三通竟然點了點頭,說道:


    “老毒物默然一會兒,走開了身,冷冷說道:‘你家小姐堅執不肯說,那麽我隻好問你了。’卻是在問夷則的小丫頭紅兒了。”


    “叔父對鍾小姐其實還是敬重有加的。”


    “夷則急道:‘她還是個孩子,你不要嚇壞了她。’紅兒當場嚇得大叫:‘這位公子,我把東西給你就是了。’然後就聽到老毒物‘咦’了一聲,之後就是安靜了。過了好一陣子,才聽到夷則的聲音:‘你這人真怪,既弄清楚了,怎麽還不走?不怕我真的要害你嗎?’老毒物道:‘在下還有些音律上的事情要向姑娘請教。’”


    楊康抿了抿嘴。


    “歐陽先生之前猶豫不決、不肯現身,這一旦出馬,倒是固執得很哪。”


    武三通瞪他一眼,正色道:“要聽便聽,別亂打岔。”


    歐陽克眼珠子一轉,麵有笑意:“武兄千辛萬苦地趕過去,卻被叔父捷足先登了,心裏頭的滋味兒不好受吧。”


    武三通略一怔忡,隨即大笑了一聲。


    “我不好受,我有什麽不好受的?老毒物壓根就沒討到什麽好。夷則根本就不想搭理他,當下冷聲拒絕:‘不過雕蟲小技罷了,我也當不來先生。閣下是一葉障目了。’老毒物還要糾纏,又道:‘姑娘過謙了。在音律方麵,你是我踏出西域以來,唯一僅見的高手。’”


    歐陽克完全愣住。“看來叔父也有會說話的時候嘛。”


    肉麻,太肉麻了。歐陽鋒這老家夥居然也有這種恬著臉奉承女孩子的時候?這麽惡心巴拉的話真虧他說得出口。踏出西域以來,唯一還僅見的高手?他當人家黃藥師是空氣嗎?


    “夷則有些不耐,沒再跟老毒物講什麽客套,說道:‘與江湖之人談音律?何異於緣木求魚?我既沒空閑,又沒心情,閣下就不必附庸風雅了吧。’”


    楊康不勝唏噓:“這樣鋒芒畢露的女子,當真少見。”


    武三娘道:“有道是君子不強人所難。鍾小姐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我接口說:“關鍵是這對方也不是什麽真君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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